33

宋筱條件反射地揮手勾拳,生生砸在逸王俊美的臉上。

逸王捂住右邊臉,嗤笑一聲,“長本事了,張亦棠教你的?”

宋筱沒否認。

逸王不屑,“粗魯。”

宋筱哼道:“誰讓你動手動腳。”

逸王剛要說話,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逸王起身,一把扣住宋筱,問向外面的心腹,“來者是誰的人?”

心腹觀察幾瞬,發現他們被團團包圍了,對方布置周密,讓他們毫無察覺。

“回王爺,咱們被包圍了,屬下等護您離開!”

逸王重複,“他們是誰的人?”

黑不隆冬的,心腹也辨別不清,“屬下愚鈍。”

逸王攜着宋筱走出房舍,眺望不遠處的排排火把,猜測是裴隐帶侍衛前來的。

他賭錯了,裴隐竟不顧宋筱清譽,帶人來抓他,絕望一笑,附在宋筱耳邊道:“瞧瞧你的張五哥,失望嗎?”

宋筱撇向逸王,冷靜問:“你要怎麽做?”

逸王呵呵笑,“要不當衆羞辱你以洩恨?”

宋筱盯着前方,瞳眸映出火把的光亮,“不如殺了我。”

“本王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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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心腹圍住逸王,那個送信回來之人淡聲道:“王爺現在不走,恐怕走不了了。”

逸王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大意,能被人跟蹤而不自知麽。

可話沒講出口,忽然覺得不對,這人怎麽變聲線了?

突然,肚腹一疼,那人一拳砸向他。

随即,那人一個回旋踢,将沒有戒備的“同夥”踢翻在地,拉過宋筱護在身後。

宋筱眼眸一撐,大大松口氣,面前之人是五哥哥啊!

院子外面,一批批侍衛手持弓箭,瞄準了逸王等人。

逸王倒退幾步靠在門框上,盯着男子,“張亦棠!”

裴隐/張亦棠撤掉□□,火光映在臉上忽明忽暗。

他淡聲道:“我若是逸王殿下,現在立馬束手就擒不做無意義的掙紮。”

逸王沒理,問道:“你扣了我的人,嚴刑逼供?”

“他嘴巴很嚴。”

“那你是如何追蹤到我的行蹤的?”

張亦棠帶着宋筱慢慢向人群靠攏,順便回答逸王的問題:“蒙了馬匹的眼睛,它帶我找來的。”

那是匹汗血寶馬,馬的主人必然非富即貴,不可能是下屬能擁有的,逸王必然是因為交給下屬任務,才将馬匹借給他的。

再者,逸王為人謹慎,選擇房舍前必然會親自騎馬過來勘察,馬匹興許認得路。

的确是這樣,汗血寶馬帶他返回此處。

“你倒是厲害,能馴服本王的馬匹。”

既是汗血寶馬,必是烈馬,烈馬可不是一般人能馴服的。

“殿下謬贊。”張亦棠帶着宋筱退到安全地帶,接過一把弩機對準逸王,“做選擇吧,要麽乖乖跟我回去,要麽休怪我不客氣。”

逸王冷笑,“你敢!”

“聖上口谕,活捉逆子。”張亦棠擦拭□□,慢條斯理道:“聖上說活捉,可沒說不能傷了殿下。”

逸王氣得臉色煞白。

張亦棠繼續攻心,“殿下想想昭儀娘娘,娘娘此時正跪在禦書房替你求情呢。”

逸王閉閉眼,心腹爬起來再次詢問:“王爺,要不要……”

“罷了。”逸王擺擺手,徑自走向人群。

他衣衫翻飛,長發飄逸,可整個人失魂又落魄。

侍衛請他上了馬車,押送他回宮。

宋筱看着他,輕輕嘆口氣,轉眸看向張亦棠,“讓你擔心了。”

張亦棠揉揉她的發頂,如釋重負:“沒事就好。”

風停了,火光漸漸遠去,留下一排排腳印。

禦書房。

逸王跪地,耷拉着頭,蘇昭儀跪在皇帝腳步哭到麻木,“是賤妾的錯,孩子終究是心軟舍不得放棄賤妾才一時沖動犯下大錯,陛下開恩啊!”

皇帝眉頭不展,拿不定主意要如何處置逸王,他可以對蘇昭儀狠心,可面對次子,終是心軟了。

皇後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一切,她的對面坐着太子和宋期,以及張亦棠和宋筱。

起身走到宋筱身邊安撫道:“讓你受驚了。”

宋筱淡淡搖頭,不想讓皇後再添油加醋了,皇後不累,宋筱都跟着累了,想盡快回府跟母親團聚,想都不用想,姜氏一定吓壞了。

稍許,皇帝丢下一句話,“來人,将逸王押送冷宮,明日一早,押送邊境等着戴罪立功。”

話落,蘇昭儀舒口氣,差點暈倒,逸王跪着挪過去扶住她。

蘇昭儀含淚看着兒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逸王搖頭,替她擦淚,“不是母妃的錯。”

蘇昭儀抱住兒子,“兒放心,為母不會有事的,你在邊境好好歷練,有朝一日戴罪立功,陛下會既往不咎的。”

逸王眼眶酸澀,跪在皇帝面前磕頭,“不孝兒惟願父皇能念及母妃往日的賢惠,繞她一次,兒臣以性命擔保,她母妃是被冤枉的,她是被冤枉的!”

他磕得頭破血流。

皇帝不忍直視,拂拂衣袖,“這件事朕自會好好調查,絕不會放過一個賊人!”

皇後觳觫一下。

皇帝身後的陳凇将目光從宋筱身上收回,看向逸王時已然變得毫無情緒,若逸王沒有劫持宋筱,他或許會為逸王沖動的行為扼腕,可誰讓他動了宋筱呢。

逸王餘光瞥見陳凇,他不知陳凇将宋筱看得極重,沖他颔首,好像在說:令你失望了。

陳凇淡漠地移開目光。

逸王被帶下去,皇後拉着宋筱起身,走到皇帝面前,“陛下瞧瞧筱兒脖頸上的勒痕,定是老二下了狠手,陛下只罰他去充軍,是不是輕了點兒?”

“皇後你休要假手于人!”蘇昭儀狠極了皇後,咬牙切齒道。

皇後不理會,繼續道:“況且,老二還差點毀了筱兒的清譽,他不顧及……”

“毒婦去死吧!”蘇昭儀怕皇後說動皇帝,情急之下起身抓起禦案上的燭臺,拔下蠟燭,以尖兒刺向皇後。

皇後躲開,下意識拉過宋筱做擋箭牌。

蘇昭儀不是柔弱女子,她出自将門有些身手,加之是偷襲,衆人皆沒有立馬反應過來。

張亦棠急急去拉宋筱,可燭臺的尖兒離宋筱更近。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倏然擋在宋筱面前,接着宋筱聽見一聲悶哼,那身影晃了晃。

“陳凇!”皇帝拍案而起,眼睜睜看着陳凇躍上前擋在宋筱面前,燭臺的尖兒插進了他的胸口。

陳凇皺皺眉頭,倒下了。

“陳公公!”宋筱扶住陳凇,瞪大眼睛看着他,為何,他會幫她擋下?

侍衛架住“發瘋”的蘇昭儀,蘇昭儀也慌亂了,她搖頭,“不是不是不是……”

故意的,三個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皇帝急切道 “快傳禦醫!”

轉頭狠狠瞪蘇昭儀一眼,“來人,送這婦人去冷宮!”

宋期和張亦棠圍住平躺的陳凇,陳凇決然拔下燭臺,按住傷口,傷口源源不斷向外冒血。

宋筱顫着手跪在他身邊,目光呆滞,完全懵了,眼淚大顆大顆往外冒,她難過至極,難過到五髒六腑跟着疼痛,不可抑止的疼痛。

這是因為什麽?

陳凇一手捂着傷口,一手尋到她顫抖的手,緊緊握住,他看着她,眼露憐憫,還來不及說出真相,他就要離開她了嗎?

——我可憐的女兒。

那年花前月下,他跟心愛的女子私定終身,後來留下信和信物毅然離去,那信物便是一對銀手镯,說等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他就回來娶她,這副銀镯是他僅有的貴重物價,說是要送給他們第一個孩子的。

後來,他無意中進了宮,又進了敬事房,再出來時已經是個貨真價實的閹人,他時常感慨,很多時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即便飛黃騰達了,即便能揮金如土了,可他還能回到從前麽?

他不允許心愛的女人一輩子給自己當對食,他寧可放她飛翔。

他尋過她,可她早已不見了影蹤。

若不是看見那對銀镯子,加上宋筱的容貌,他又怎會感慨緣分二字,父女情,亦是緣分的一種。

——筱兒,你是我的女兒,可我不敢認你啊。

——為父是閹人,會讓你一輩子蒙羞的。

他是宮裏最得寵的宦官,宮人怕他懼他,像逸王說得,他甚至可以在後宮一手遮天,也或許可以在殿前有足夠的威嚴,可他卻自卑到不敢與親生女兒相認。

禦醫提着藥箱匆匆趕來,宋筱用另一只手拽住禦醫,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哀戚道:“救救他,快救救他。”

而他們緊握的手,一整晚都沒有松開過。

陳凇是在昏迷十天後醒來的,醒來後很安靜,像被抽空意識,如片枯黃落葉。

禦醫說,他能醒來已是奇跡,至于何時恢複意識卻是不定數。

皇帝派人送他回宮外的宅子休養,由幾個小太監伺候左右。

宋筱每日都會來陪他說話,令她驚奇的是,即便他們兩人之間幾乎沒交集,年紀相差甚大,可對他總有說不完的話,從她小時候的糗事到長大後的小秘密,其中最大的秘密當數她對張亦棠感情的變化。

天氣轉涼,宋筱捧着毛鬥篷,腳步輕快地穿梭在陳凇府裏,下人們見到她紛紛行禮,她回以淺笑。

跨進屋子,見陳凇呆呆坐在堂屋的軟榻上,宋筱笑着走過去,伸出手,“送您的,喜歡嗎?”

陳凇不會回答,宋筱坐下來給他披在肩上,自顧自說:“明兒我要出趟遠門,祭拜我的生母,打從有記憶起,我對母親就沒有印象。”

她輕輕“唉”一聲,歪頭看他,“莺啼說,我的母親是個溫柔的女子,鄰裏都很喜歡她,可她只喜歡我的生父。”

低下頭,攪動腰間香囊,“我的銀镯子丢了,那是我生父留給我的,不知他過得如何,會不會知道世間還有一個我呀。”

呆滞的陳凇忽然流淚。

宋筱趕忙為他擦拭,“您聽得見,只是醒不來對不對?是不是我觸到您的傷心事了?”

——也許他也有家人呀。

宋筱又對着陳凇講了許久,陳凇還是沒有反應。直到天色昏暗,宋府的丫鬟催促了幾次,她才依依不舍告別。

“我走啦,往返大概兩個月,到時候希望您能清醒,我還沒請您吃餃子呢。”

宋筱站起身,彎腰正對陳凇呆愣的臉,陳凇相貌上乘,有着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睛,可這會兒蒼老了許多,連雙眸都黯淡了。

扶陳凇躺在塌上,掖好被子,宋筱蹲在塌沿,撫平他微皺的眉宇,“陳伯伯,等我回來再給您唱歌。”

她唱歌不好聽,可陳凇似乎很喜歡,所以她每天都會給他唱上一曲兒。

宋筱轉身之際,塌上的人睫羽顫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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