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宋筱練完一套拳法,反手揉揉腰,瞪了隐裴一眼,“練完了,本姑娘要休息了。”

裴隐點點頭,“明日繼續。”

宋筱哼一聲,跑去姜氏身邊,“娘,過些日子,我想跟莺啼還有裴隐一起去祭拜我的生母。”

“應該的。”姜氏自打知道莺啼并非上門行騙,便對她極為同情,叮囑宋筱,“莺啼若是需要什麽幫忙,記得跟娘說。”

“好。”莺啼一直身處宮闕,不能随意出宮,行程一拖再拖,宋筱都想去東宮要人了。

姜氏看向裴隐,離他家人遇刺的忌日越來越近了,每年一到那段日子,他都會消失幾天,獨自去祭拜家人,或許每一年,他僅允許自己在那幾日裏脆弱,還不讓外人瞧見吧。

姜氏暗暗抹下眼角,心疼這對身世可憐的小情侶。

在宋府用過晚膳,宋筱送裴隐出府,兩人在後巷說着悄悄話。

巷子口,逸王眯眸盯着他們,握鞭的手越收越緊。

這時,身後傳來馬蹄聲,逸王回頭,瞧見打遠前來的陳凇,不禁一怔,陳凇似乎未見到他,逸王索性掉轉馬頭離開。

宋筱也聽見馬蹄聲,催促裴隐從另一頭離開,裴隐揉揉她的頭,轉身走了。

宋筱整理下發釵,提步進門,卻聽巷子口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聲音略微拔尖,是普通男子發不出來的聲音。

回頭瞧去,是打馬而來的陳凇。

難怪聲音如此特別,陳凇很少發出尖銳的聲音,平日裏許是刻意放低聲線,不想讓自己跟普通人有異?總之,剛剛他慌亂了,才沒注意聲音。

宋筱挑起秀眉,還是迎了上去,“陳公公怎會來此?”

陳凇看着小姑娘朝自己走來,心中感慨萬千,穩穩情緒,跨腿下了馬,呆愣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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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公公?”宋筱歪頭看他,覺得他面色異常,“您不舒服?”

陳凇閉閉眼,再睜開時已然恢複如常,看着小姑娘關切的目光,心裏軟了軟,“咱家正巧路過此地,并非……”

他詞窮了。

巧舌如簧的他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寒暄話,發現那對銀镯時,他隐忍克制許久,才将銀镯遞還給逸王的小厮。

宋筱:“您用膳了嗎?”

“還未。”

“要不要進府……”

陳凇知道這個時辰大部分府裏已經用過膳了,識趣道:“不必了,咱家還要回宮面聖,不便停留。”

“那好,下次府裏包餃子,您若不便出宮,我讓裴隐給您捎些。”

“多謝。”陳凇一直盯着宋筱,直到宋筱覺得不自在,才移開視線,內心嘆口氣,微笑道:“咱家回宮了,宋大小姐進屋去吧。”

“嗯好。”

宋筱想目送他離開,陳凇看懂了,便跨上馬掉轉方向,夾馬腹時,順便問道:“那壇醋味道如何?”

宋筱豎起拇指,俏笑道:“夠味兒。”

“喜歡便好。”陳凇颔首示意,打馬而去,馬蹄聲在寂靜的後巷裏顯得特別響亮。

——

逸王氣勢洶洶回到府邸,還沒坐下,管家氣喘籲籲跑進屋,“王爺不好了!”

“慢點!”逸王面色不佳。

管家大口喘氣,“娘娘被皇後算計了。”

也就是逸王的生母,蘇昭儀。

“什麽!”逸王騰一下站直身子,“講清楚。”

管家怯聲道:“侍衛從娘娘寝宮發現了一名太醫寫給娘娘的信函,娘娘被聖上關起來了。”

逸王握握拳頭,上次他設計了景王,皇後這是以牙還牙麽!

“進宮!”

一個時辰後,逸王灰頭土臉走出禦書房,皇帝根本不聽他解釋。

逸王是男人,若是自己被扣了綠頭帻也會憤怒的,但是自己母妃明顯被皇後設計了。

陳凇送他出了庭院,逸王轉頭,“陳公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請。”陳凇比劃一下前方的小園林,兩人沒入院子裏。

園林裏,陳凇直接問:“逸王意欲何為?”

逸王背對他而站,背影看上去有些形單影只,“我要想辦法救出母妃。”

身在宮闕,他深谙其道,行為不端的嫔妃多半會被賜毒酒或白绫。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母親受難。

陳凇不贊同,“陛下正在氣頭上,王爺若此時救人,不正中皇後娘娘下懷麽。”

“所以本王想求您助忙。”

“咱家會在陛下面前替昭儀娘娘說情的。”

逸王何止是求他說情,是想求他救人!

“您在後宮一手遮天,若您出手……”

“王爺慎言,咱家可辦不到。”陳凇淡淡睨着他,“王爺謹記,成大事者,遇事需冷靜。”

“冷靜不了,那是本王母妃!”

看他惱怒的樣子,陳凇不再說話,母子連心,他忽然想起了宋筱,如果宋筱被人設計,他也冷靜不了吧,或許是。

之後,任逸王如何哭求,陳凇就是不松口,還勸他必須冷靜。

無奈之下,逸王想起一個人或許可以幫他,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新晉寵臣裴隐。

除去宦官,唯有少府寺和太醫院的人才能時常穿梭後宮,包括冷宮。

可逸王絕不會去求裴隐,一來抹不開面子,二來裴隐也絕不會幫他,裴隐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

他想好了,只要裴隐肯插手,就能上演一場移花接木将蘇昭儀掉包的戲碼,到時候再在蘇昭儀的寝宮縱一把火,順便燒一燒皇後那裏。

逸王漠俊的面容有些扭曲,半饷,提步離開。

翌日,宋筱在閨房內被人擄走了,劫匪留下一封信,說是宋府之人膽敢張揚,一定讓宋筱清譽盡毀。

姜氏急壞了,宋期和裴隐發動一切人脈暗中調查宋筱的下落,一夜之間,裴隐的心一直懸着,很多年了,他都沒有像現在這般焦灼,卻不能顯露一分一毫的慌張,他向姜氏保證,一定會毫發無損地帶回宋筱。

郊外一處偏僻的房舍,宋筱被五花大綁扔在木床上,她縮在床角盯着劫持她的兩名綁匪,綁匪蒙了面,身材魁梧高大,他們沒有半分觊觎美色的心思,循規蹈矩到不可思議。

宋筱稍微松口氣,等見到綁匪的主子出現在面前時,宋筱感覺有些熟悉。

綁匪的主子帶着鬼臉面具,輕佻地握住宋筱的腳踝,把她扯到自己身前,兩名綁匪立馬替主子關上門。

宋筱蹬了蹬,惹來那人輕笑。

那笑聲沒刻意改變,宋筱一下子辨別出他的身份了。

那人問她,“不害怕?”

宋筱謾笑一聲,無所畏懼,“逸王殿下既敢動我,為何不敢在我面前卸下僞裝?”

逸王連笑幾聲,索性摘了面具,勾起宋筱下巴,“筱兒妹妹挺聰明的,那你猜猜哥哥綁你的目的。”

蘇昭儀剛被關押,逸王抓她的目的似乎不言而喻,宋筱試探道:“威脅裴隐救出蘇昭儀。”

“啪啪啪。”

逸王鼓掌,也不藏着掖着,“剛讓人給裴隐送了封信,你猜他會為了你,受我擺布嗎?”

“不知道。”宋筱冷冷道。

“你還不夠了解他?那正好,哥哥幫你多了解一下你的未來夫君張亦棠。”

宋筱淡淡道:“裴隐是不是張亦棠不重要。”

逸王點頭,“是啊,張亦棠奉旨去剿匪,回來換了一個身份變成裴隐,其中奧妙,也唯有父皇和他本人知曉了。”

裴隐遲遲不恢複身份必有緣由,逸王多少有些猜測,裴家當年有樁大案未結,以“裴隐”的身份,可以更方便調查案子,等案子一破立了功勞,再以張亦棠的身份回歸,授以要職,多麽名正言順吶。

想到此,逸王譏嘲一笑,讓宋筱覺得此刻的逸王陰森可怖。

她垂頭不語,不想在此時激怒逸王。

回信的人蒙着面,打馬返回,禀告道:“王爺,裴少府答應了。”

“沒被跟蹤吧?”

“沒有。”

逸王滿意,看向宋筱,“那我們坐等好戲開鑼吧,且看看張亦棠有無那個本事。”

“偷梁換柱?”宋筱喃喃冷笑。

“對。”逸王不在意她的譏諷。

夜裏,逸王坐在門檻上,雙臂耷在膝上,望着墨藍夜空,夜風徐徐吹入,吹鼓了他的衣衫。他背影沒落,像是無望的徒步者走在荒漠中。

宋筱盯了一會兒,靠在牆壁上閉目,其實,逸王一直知道自己離皇位很遠吧,他只是昭儀的兒子,前面一個太子,一個皇後親生子,他比得過麽?

可他野心大,不甘于屈居為臣,野心大了,承載的壓力和風險自然也大了。

一天一夜未進食,饑腸辘辘,宋筱咬唇忍着,稍許,一股飯香襲來,睜開眼,見逸王端着食碗,用筷子挑起一绺面條喂給她。

宋筱沒橫眉冷對,商量道:“我自己吃,你先松開我。”

逸王放下面碗,真的給她松綁了,他靠在她身邊,看她吃面,情緒有些低落,“不怕我下毒害你?”

“害我對你無利。”

“在你心裏,我這麽唯利是圖?”

“嗯。”

逸王慘淡一笑,仰頭盯着屋頂上映出的人影,輕輕顫了顫睫毛,“也對,我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從小母妃就告誡我要學會隐藏情緒和情感,更不能浪費時間在無利的事情上。母妃對我很嚴格,只要太子和老三能做到的,我都必須要做到,并且做得要比他們好,母妃是個好強的女子,可她還是鬥不過皇後,唯有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宋筱吃面的動作一頓,僅一瞬又繼續吃面。

她不知逸王為何會跟她講這些話,或許是因為閑來無聊打發時間,也或許是夜深人靜,人倍感孤獨需要個傾訴對象吧。

逸王盯着女孩側臉,有一瞬間想要把她放了,她那麽純潔,他為何要拉她共堕黑暗呢。

可他不能,他的母妃還需要他來救。

擡起手,輕撫宋筱如瀑的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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