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百裏颦撐着側臉坐在李溯家的沙發上。原本充滿電就要回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插頭不匹配,電量遲遲不滿,況且,她也差不多把這件事給忘了。

李溯家太舒服了。

沒有來來往往的陌生傭人,沒有父母親怪異的眼神,更不用擔心一不小心就觸碰到弟弟的逆鱗。

她在電視機遙控器上按來按去,在PRIDE格鬥大賽和UFC中間往返。

從烹饪臺那邊也能看見電視屏幕上的影像。李溯已經在切水果。

他瞄了一眼,問:“你喜歡看格鬥比賽?”

“嗯?”百裏颦全神貫注盯着屏幕裏的選手,頭也不回地說,“嗯!我學過一點自由搏擊和散打。”

李溯也沒問她學這些幹什麽,只是把多切的草莓和橙子用玻璃盤盛好,随後擱到沙發前的茶幾上。

他問:“你對這些感興趣?”

百裏颦正在用牙簽挑草莓起來吃,聽到他的問題,霎時偏移視線。

“就那樣。”她說着,突然地反問道,“李溯你為什麽要學文科呢?”

“什麽?”李溯摘下口罩。

百裏颦坦誠地說下去:“你很喜歡野生動物吧。将來能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就好了。考大學的話,學遺傳也好,獸醫也好,大部分還是理科比較占優勢吧?”

他顯而易見地停滞了。仿佛按下暫停鍵的畫面,倏然間聲音和影像都不再運作了一般。

李溯說:“我會考律師。”

“欸?”女生白皙如同羊脂玉的臉上浮現起意外的表情。

“我祖父是檢察官,父母也都是律師。我們家有這種傳統,所以我讀的文科。”李溯平靜地說,“其他的只是興趣愛好而已。”

他說得已經很詳細了。

百裏颦若有所思地點頭:“我明白了。”

末了,她又朝他露出燦爛的微笑:“那你真的很不容易,要加油啊!”

他也颔首,繼續做蛋糕。大約幾分鐘過後,李溯忍不住也問:“你有想法嗎?以後要做什麽——”

他沒得到回音。

李溯擡頭,發現格鬥比賽被廣告替代。起居室沒開燈,室內太暖和,百裏颦維持着那個姿勢往沙發裏陷落,最終整個人昏昏沉沉睡着過去。

蛋糕差不多被奶油和水果裝點完畢。李溯用盒子蓋好,然後把蛋糕轉身放進冰箱。

自始至終,百裏颦都沒有醒來。

他無可奈何,上樓取了張毯子給她蓋上。

他坐到她的位置旁邊,軟綿綿的沙發往下陷。他把電視音量稍微調低,掃了一眼時間,又看向百裏颦睡着的臉。

她處于睡夢中。完美無缺的人偶紋絲不動,像發條耗盡,沒來由的很叫人憐惜。

他身體傾斜着靠住墊背,手臂壓到她身畔。李溯默不作聲地盯着百裏颦的臉,末了,他想,再等一會兒吧。

等一會兒再叫醒她。

這麽想着,電視機裏的廣告已經結束,格鬥比賽重新開始。

他把茶幾上被百裏颦席卷過的水果盤拿近,用原有的牙簽挑香橙出來吃。

氣氛熱烈,肌肉漂亮的選手們在擂臺上打得頭破血流。李溯認認真真地看比賽。看好的選手輸掉時,他也惋惜地感慨了一聲。

李溯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夜半時分,百裏颦醒來過一次。

李溯家和他們家的構造很相似,因此在混沌中熟門熟路走到廁所、關上門開燈時,她才借由從沒見過的瓷磚發覺不對。

不過,她也并沒有大驚小怪。

初中時在朋友家留宿的次數多了去了。

孟修、喬帆不用說,就連交情一般的熟人家,她也住過不少。

她找到手機。即便夜不歸宿,也沒有任何人聯絡她。

盡管如此,百裏颦還是給楊洛安留了一條言,大意是自己在朋友家過夜。

回到沙發前,百裏颦看到李溯睡着的臉。

他好像很累。

百裏颦拿起遙控器翻臺。已經是停播的時候了,大部分電視臺都在重複播放廣告,或是老掉牙的系列電影。索然無味,最終她關掉電視,室內僅剩的光也熄滅。

李溯無聲無息地沉睡。百裏颦回頭,在黑暗中靜靜地盯着那張臉,不知道為什麽,她倏然朝他伸出手去。

指尖輕輕觸摸他的眼窩。

很單薄,感覺很脆弱。百裏颦想。

李溯的睫毛微微顫抖,百裏颦立即抽回手去,把頭一仰假裝睡着。

一片寂靜。

預想中的狀況并沒有發生。她偷偷睜開眼,發現李溯并沒有醒。

于是百裏颦重新回過頭,坦然地側過身去打量他的臉。困倦很快如潮水上漲般湧來,百裏颦不再掙紮,一聲不響地重新睡着過去。

再醒來就是天亮了。

百裏颦霍地起身,往旁邊一看,沙發上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人。水果盤也已經洗完挂在了烹饪臺的架子上。

坐着睡了一晚上,就算沙發軟,她也感覺渾身腰酸背痛。

“李溯?”她喊着他的名字站起身。

百裏颦朝前走,跟随腳步聲擡起頭。他站在樓梯間,剛剛似乎沖過澡,換了衣服,現在在刷牙。

她說:“我先回去了!”

李溯沒說話,只點頭,然後背過身去。

百裏颦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往門外走時,李溯快步追過來說:“別的人也快到了,你幾點來?”

今天他在家慶生。

別的人有誰?

百裏颦沒問,但卻忍不住想,王璐有沒有被邀請呢?

她的香水送出去了嗎?

她進門的時候,家裏還靜悄悄的。

剛才上樓梯,餘光卻在一瞬間瞥見人影。看到百裏笑時,說實在的,百裏颦并不感到意外。前一天晚上剛因為百裏笑被趕出家,她現下沒什麽好心情同他周旋,因此只站直了身等他開口。

百裏笑站在窗邊,伸出兩三只手指勾住卡其色的簾子。

他靜靜地看着她說,姐姐。

百裏颦沒回話。

“你去哪了?”他問。

百裏颦搖搖頭,示意沒事的話,她要上樓了。

“姐姐。對不起。”百裏笑略微垂下頭去,他沒有直視她,充斥着悲怆的目光落到地板上,“對不起,你別走……”

百裏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弟弟出生的時候,她感到很開心。

即便小小的百裏颦是清楚的。為什麽父母不惜繳納巨額罰款也要再生一個弟弟。百裏家是名門望族,要有人傳後,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是一開始,她仍舊感到很快樂。

只是一開始。

望着挽留自己的百裏笑,百裏颦忽然覺得心力交瘁,原本發光的眼睛落入一片無聲的黑暗。

她輕聲說“我沒有走”,随後徑自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李溯所謂的“別的人”,指的是胡姍與冉志因。

自從小學以來,胡姍已經陪李溯度過了許多個生日。

李溯不是什麽壞人,說實在的,卻也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這麽多年,胡姍對他世界的法則已經了如指掌,過生日的習慣也是。

她沒有帶禮物,冉志因也一樣。李溯不喜歡。

他一大清早就去她家門口接她,兩個人一路說着話,不急不忙地去李溯家。

走在馬路沿邊,冉志因刻意繞到外側走。

他說:“恭喜你們班選上了元旦的節目。”

胡姍聞言輕笑:“那不是當然的嘛。”

“說起來,轉眼就高二了,”冉志因感慨,“總覺得昨天才剛小學畢業呢……”

被牽扯起回憶,胡姍卻沒拘泥于自己的往事中,她說:“冉志,你聽我說。今天你能不能稍微早點走?”

笑容一時僵在臉上,冉志因一怔,随即束手束腳維持着嘴角的弧度扭頭。他來回望着胡姍,按捺住內心的搖擺不定開口:“你——”

他們三個人從小學起就是朋友。

冉志因無數次想過,要是能把這份純潔的友情維持到幾十年後該有多好。

但随着時間推移,他發現他們之中誰都做不到。

胡姍朝他飛快地一笑。

無話可說,冉志因避而不答,卻被胡姍攥住了手腕。

她握着他的手,繞到他跟前緊緊盯着他的眼睛道:“冉志,幫幫我。”

胡姍擠出一絲微笑。

她說:“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那是一句咒語。

冉志因恍恍惚惚地想。

因為在胡姍說完以後,他原本急躁好的回絕的話頓時煙消雲散。他看着胡姍,能做的只有笑起來,然後篤定地回答她:“嗯。我們是好朋友。”

胡姍發自內心露出了一個笑容。

在李溯和冉志因以外的人面前,她是不會這樣笑的。

胡姍對自己的計劃感到很滿足。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來給李溯慶祝生日的竟然還有別人。

百裏颦進門時發出了一連串的抱怨。

“為什麽我爸特意花了老大一筆錢請人每個周來打理院子,但還沒你家院子看起來舒服?你還讀什麽書,直接去當花農不好——”剛進門,看到戴着生日帽的胡姍和冉志因時,百裏颦剩下幾個字全堵在了喉嚨裏。

胡姍的臉色毫不遮掩地沉了下去。

冉志因笑起來有點病怏怏的,但還是活躍地招手:“百裏來來來坐我這兒!這下就到齊了吧!”

他看似只是純粹的熱情好客,但桌子是矩形的。百裏颦坐了他身邊,自然而然,李溯就只剩下胡姍旁邊的座位可坐了。

冉志因一邊插蠟燭一邊宣布:“今天!我們溯寶!六歲啦!”

他興致盎然,只可惜周圍沒人附和。

李溯本來就不是會跟着耍寶的個性,百裏颦不太跟得上他們玩梗,胡姍心情又不太好。

“快點個蠟燭許願!”冉志因說。

“你們快吃蛋糕,”李溯的重點完全不在自己過生日上,“這個蛋糕流心,我學了好久的。”

氣氛就像蛋糕,被切開後便有夾心奶油順流而下,自然地彙作一團。

冉志因找李溯借月假的作業,在他倆離席的空檔,胡姍忽然回頭望向百裏颦。

她微微笑着,随性而充斥着小女生獨有的矜持。

胡姍說:“百裏颦,其實我聽李溯提過好多次你。”

完全是女主人做派啊。

百裏颦抿了一小口茶,得體地微笑說:“是嗎。”

忽然之間,胡姍輕輕趴到桌上,笑容收斂,一貫高傲精致的五官間徒留下些洋洋灑灑的美。她用臉貼住手臂,頗像只慵懶的貓。

胡姍說:“我們小學起就認識了。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吧。他們都是男孩子,你知道,女孩子男孩子的,難免還是有玩不到一起的時候。”

百裏颦默不作聲地聽下去。

“但他們又放不下心我。也難怪,主要還是我交際能力差,老得罪人的。”胡姍淡淡地說,“冉志還好,李溯吧,思路總是比較特立獨行一點。他總說,要我多去找幾個女生做朋友。我不好意思,他就老想幫忙。”

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是陌生人。

他是放不下我的。

因為擔心我沒有朋友,所以他才會接近你。

都是為了我哦。

不要誤會。

都只是為了我才對你親切的。

百裏颦朝她微笑。

“百裏颦,強迫你跟我一起玩什麽的,我也覺得不太好。”胡姍撐着側臉坐起身,“你跟我們又不熟,想回去的話就回去吧。我會替你跟他們解釋的——”

胡姍很瘦,眼尾上挑,很像模特兒中流行的高級臉。

百裏颦自始至終微笑着。

胡姍的纖瘦,在百裏颦認識的人裏幾乎能與喬帆媲美。但喬帆皮膚黝黑,且只是普通身材,而胡姍卻不僅擁有修長的四肢,膚色也是能辨認出些許經脈的蒼白。

這樣的手臂與小腿,乍一眼看,就像白桦木的樹枝一般。

樹枝是很脆弱的東西。

細的只消徒手就能掰斷,再粗一些,用膝蓋稍微充當一下支點,也能很快破壞。狠狠一腳過去,會有很多細枝碎裂。

折斷樹枝的時候,能聽到清脆的、響亮的嘎吱聲。

百裏颦在想象出的嘎吱聲中微笑,身體前傾,她突然握住胡姍的手。

這不是胡姍預想中會得到的反應。

百裏颦握緊她的手,兩眼泛着亮光說:“我不回去!”

“呃……啊?什麽?”胡姍仿佛遭受了迎頭一擊。

“我想和你做很好很好的朋友!所以,”百裏颦盡全力露出可愛的表情,她說,“為了跟你做好朋友,我會先跟冉志因和李溯相處好的。尤其是李溯——”

百裏颦眼睛裏的笑意漸漸退散。

“我會跟李溯相親相愛,永遠永遠在一起玩的!”她說。

冉志因和李溯交涉着剛好走出卧室,到樓梯間時猝不及防聽見這句話。

“我靠,”冉志因扶着圍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唯獨對那人最直接的印象沖擊而來,“神經病啊……”

李溯壓低眼睛。

明明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他也顯而易見被卷到什麽糟糕的狀況中去。隕石驟然砸向精心烹制的蛋糕,但李溯卻沒有絲毫慌張。

“是嗎,”他說,“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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