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在與李溯相識的十年裏,除了家長會外,冉志因見過兩次他的父母。
只有兩次。
一次是初中。他們念的也是寄宿學校,李溯的媽媽剛結束工作,路過這座城市時草草和李溯見了一面。
那時冉志因正在和同學一起運送作業。厚重如山的習題冊沒有擋住視線,他遠遠地看到,李溯站在他正裝加身的母親跟前,一聲不響,只是靜靜聆聽囑咐。
還有一次則是在李溯家裏。
李溯家常年只有他一個人,所以冉志因也大大咧咧地過夜過好幾次。
有一天天蒙蒙亮,他從沙發上醒來,隐隐約約聽到玄關處有人說話。
冉志因走過去,發現是李溯的父母正在說教他什麽。
他父母都是律師。最通透各項法律法規、社會規則,也最能說會道。
冉志因的爸爸媽媽都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人。他們沒有什麽過人的見識與能力,個性不算軟弱卻也不過激,培養出來的冉志因不是差生,但又絕對算不上優等生。
在茫茫人海裏,他絕對是最不起眼的那類人。
冉志因并不以此為恥。
但和李溯在一起時,冉志因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和自己截然不同。
在他的光芒下,冉志因時常感覺自己快要消失了。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李溯,卻也有暗淡無光的時候。
在雙親面前,李溯永遠收斂鋒芒,只露出平和光滑的一面。不過,他的平和光滑又與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不一樣。
私底下,冉志因曾經問過他原因。
李溯是這樣回答的——“因為他們說的都是對的。”說這些時,李溯就好像敘述其他人身上所發生的經歷一般平靜,“從大局上看,客觀來說,按照他們說的去做,的确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他不會盲從任何人的意見。
他成熟到具有這樣的判斷的能力。
因為知道他們是對的,所以他選擇聽從。
李溯學習優異,體育也好,只要願意做的事就能輕而易舉上手,用常人的話來說就是“全能”。正因此偶爾任性,周圍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他從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他的人生就像運行在一條絕對正确的軌道上,始終不需要任何人操心。
可是——
李溯的生日在平安夜。
他生日前的那個月假,離校之前,百裏颦獨自一人去挑選禮物。
她看來看去,原本想按照他的喜好買本生物圖鑒之類的,但一看價位,就默默放了回去。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再過幾個星期,大約就不得不換冬季校服了。
除非特殊場合,學校對學生身着哪套校服沒有硬性規定,假如身體扛得住,大冬天的想穿短袖也可以。百裏颦在宿舍試過冬季校服,裹得像個漢堡,她很嫌棄,所以立志穿着黑色的春秋校服度過冬天。
百裏颦到家時,家裏又是慣常的一片凄清。即便地暖和暖氣齊上陣,也敵不過家人之間疏離的寒冷。
父親又在因為身體疼痛不住地唉聲嘆氣,楊洛安在公司辛辛苦苦上班,回到家還要圍着百裏康才打轉。百裏颦既插不上手,也不被允許插手。
家裏的傭人煮了飯。楊洛安便讓他們先吃。
百裏颦也不敢多問,只是環顧一周,沒見到百裏笑,于是主動去申請:“媽媽,笑笑還沒出來。我去叫一聲?”
她在家裏做什麽都要提前問過旁人。
尤其是和百裏笑扯上關系的事。
只見楊洛安臉上流過一絲疑慮,不過很快,她還是點點頭:“去吧。”
百裏颦走到百裏笑門口,先是敲了敲門。無人回應,門卻沒關,直接自然而然地便開了。
室內沒開燈,一片漆黑中,百裏颦叫了他的名字,随後試探着走進去。
百裏笑躺在床上。
他睡着了。
孱弱的少年緊緊糾着眉,冷汗順着額角往下流。
百裏笑像是迷失在了噩夢之中。
百裏颦在他床前俯□□,剛想輕聲叫他醒來,卻在這時聽到少年的夢呓。
“姐姐……”他含糊不清地說。
百裏颦一怔,準備說的話卡在喉嚨裏。下一秒,百裏笑突然睜開眼睛。
他氣喘籲籲,看到她的臉時先是皺眉,随即便伸出手。
百裏笑的手扶住她的肩,似乎遲疑了片刻,随即猛地一推。
百裏颦整個人被推了出去。
她反射神經很好,一連退了幾步扶住窗臺,這才沒有摔倒。
“你怎麽在這裏?!”百裏笑忽然陷入怒不可遏的情緒當中去,“你給我滾出去!滾啊!”
他的怒吼聲引來了楊洛安和傭人,大家齊刷刷聚在門口,楊洛安剛安頓好丈夫,又立即被卷進兒子的暴跳如雷裏。她一連喊着“笑笑,怎麽了”進來,伸出雙臂摟住百裏笑的肩膀。雖然對百裏颦為何過來心知肚明,但楊洛安還是只擡頭朝百裏颦搖了搖頭,示意她先出去。
百裏颦只能退出弟弟的房間。
關上門時,她在漸漸消失的卧室光景中與百裏笑對上目光。
他靠在母親的肩頭——那是百裏颦從來不敢奢望的地盤。百裏笑靠在那裏,目光中空無一物,沒有快樂,也失去了剛才的憤怒。
他像個軟弱無力的孩子一般注視着她。
門外是一圈低着頭心照不宣的傭人。他們不知道長女和幼弟之間究竟有什麽過節,也不清楚她為何不得不在祖母家度過了童年。
百裏颦不與任何人對上眼神,只是靜靜地想,因為運氣。
因為她運氣太好了。
餐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獨自就餐寡然無味。百裏颦用勺子刮去盤子裏最後一口濃湯,她起身,覺得家裏現在也沒人能操心自己的去處,索性背起書包走到玄關處,随口和正在清理餐桌的阿姨說:“我去散散步。”
按李溯家門鈴的時候,百裏颦的手機已經沒電了。
月底已經沒剩什麽零花錢,再說了,自打上次在街頭偶遇喬帆後,她就吸取了教訓。世界太小,誰能保證出門逛逛不遇到麻煩的人?
她和李溯是同一款手機。
至少等手機充滿電再走吧。
這麽想着,百裏颦以一定頻率按下門鈴。大約到第三遍時,李溯出來了。
他也今天才從學校回家,還穿着校服,一臉心情很糟的樣子。看到他的臉色時,百裏颦有一度也覺得自己是不是來錯了。不過,李溯還是很利索地打開了門。
他問:“來幹嘛?”
百裏颦最懂得欺善怕惡,你溫柔她得寸進尺,你多兇狠一點,她就乖乖地假裝好孩子了。女生手背到身後,溫順可愛的笑容攀上面頰,歪着身子說:“來找你玩呀。”
百裏颦現有的高中同學裏,李溯無容置疑是最早看穿她的人,此時此刻伸手撐門,攔住她的去路,掏出幾分無情無義的态度道:“到底什麽事?”
看他那副嚴肅的樣子,百裏颦幾乎以為他是不是剛才在裏邊看什麽有顏色的小電影,還想安慰他兩句“男孩子年輕氣盛的,看點教育片很正常”。
“來借手機充電器。”她實話實說,“你爸媽在家嗎?”
李溯盯她兩秒,最後還是浮起戲谑的笑意。
“不在。進來吧。”他說。
本來百裏颦是很有底氣的。
但她那瞎幾把聯想的情景。
加上李溯這充滿蔑視的一笑。
百裏颦總覺得前路危機四伏。
說誇張點,她甚至做好了登上報紙社會版塊的準備。
一進門,百裏颦就明白了他剛才仔細盤查的原因。
與起居室相連的烹饪臺上擺放着不少東西。電動打蛋器、刮刀、莫刀、蛋糕模具和裱花嘴,種種工具,配上有使用痕跡的烤箱和裱花臺上的蛋糕胚,加之前些日子裏所了解的事,百裏颦只想到了一種可能。
她幾乎要落淚了。
“你該不會在給自己做生日蛋糕吧?”百裏颦顫抖着問。
李溯正洗過手準備打發奶油,聽到她的問話擡頭。
“嗯。”他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你會做蛋糕的嗎?”百裏颦一邊給手機插上充電器一邊問。
“以前有段時間挺感興趣,做過一些簡單的。”他戴上口罩,專心致志準備繼續作業,卻忽然想起別的事。
李溯轉身,從冰箱裏取出保鮮膜封好的保鮮盒,打開來擱在桌上,稍微往前推了推:“吃嗎?酸奶機做的。”
是泡菜。
已經切碎了的。
她取了雙筷子,夾起來送進嘴裏咀嚼兩下。說實在的,不是很好吃。
“不好吃吧?”李溯隔着口罩出聲,眼睛在大半張臉被遮掩的狀況下愈發好看,“其實做毀了好幾次。這已經算好的了。”
“也沒有那麽差啦。”百裏颦說。
她又夾一塊,用另一只手托着朝李溯送過去。
他本來想推辭,不過一來一去太麻煩,所以還是拉開了口罩。
吃過泡菜,百裏颦馬上從包裏翻出口香糖。她為了節省,一條口香糖隔着包裝撕成兩半,先給自己塞半條,然後喂剩下半條給李溯。
李溯正在把奶油裝進裱花袋,空不出手,因此還是她主動給他拉下口罩,随後又蓋回去。
百裏颦問:“你生日,就自己準備嗎?”
他回答:“我爸媽今年剛好都有官司要打。給了錢,但我覺得索性在家過就行。”
百裏颦略作遲疑,她嘗試着問了句:“你是打算省下錢來買動物圖鑒吧?”
李溯動作驟然停頓。
他從抽屜裏取出刮刀,霍地沒頭沒尾在口罩底下笑出聲。
百裏颦彎下腰去打量他的表情。燈光從頂端落下,李溯的雙眼也罕見地落進深灰色裏。他眼裏是帶笑的,不打招呼便直勾勾看向百裏颦。
盡管是這種氣溫,李溯在室內照常穿短袖,手臂線條漂亮又流暢。
對于擰緊裱花袋的工作,他似乎熟練得不需要低頭,因而目不轉睛望着她的同時,手上也絲毫沒有減慢速度。
每當覺察到李溯的的确确在笑,百裏颦總覺得,她也想跟随他一起勾起嘴角。他的笑有這樣的感染力。
李溯說:“你很懂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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