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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蓉蓉說這些人演不了玉憐香,是真的。
其實哪怕是溫蓉蓉這個原作者,她某種意義上也不曾認真理解過玉憐香這個角色。這個年級的孩子哪裏會有那麽深切的愛恨情仇,溫室裏嬌養的花,最多不過是看多了老舊的話本曉得這是個久經不衰的話題,順手拿來寫成了自己的故事。
玉憐香這個角色若是只是純粹活在紙上也就算了,難就難在她肆意灑脫又坦然堕落的放蕩,這種堕落在描寫她的時候配合燈壁輝煌紙醉金迷的奢豔描寫,便有種格外華美又妖嬈的殘酷。
陸孟白做這個導演,卡得不僅僅是兩個“演員”的感覺,也有他自身的感覺。
有些東西,不是能在鏡頭前做到嬉笑怒罵坦然自若就可以理解的,也不是所謂的“科班出身”經歷了多少系統化學習訓練就能理解的;天才和優秀,差的這麽一丁點的天賦,卻是多少人窮盡一生也追不上的絕望距離。
但是這個時候,他們還不太在意演員的天賦究竟代表了什麽。
宋子玉演的書生,感覺是對的,因為原作的蕭郎從頭到尾連正式名字也沒有;一問溫蓉蓉,這就是個路過的時候被玉憐香勾了魂的小書生,所以某種意義上宋子玉的青澀和無措也算是本色出演。
但是阮瑤出演的玉憐香……
提到這個,溫蓉蓉和陸孟白都有種腦闊生疼的感覺。
阮瑤不能說不漂亮,事實上做了三年鶴立雞群的校花的女孩要說她不漂亮那是不現實的,問題在于阮瑤的這種漂亮是英氣勃勃的爽朗大氣而不是玉憐香那種媚骨天生的妩媚多姿。
本來在一開始這個草臺班子還沒确定演員是誰旳時候,阮瑤純粹是靠臉拿到了這個角色。
因為沒人比她好看。
阮瑤這種英氣的漂亮也符合了溫蓉蓉對玉憐香這個角色的最初理解,但是這個模糊正确的感覺卻絕對不是說一個青樓名妓笑起來卻像是流氓約架一樣的。
其實阮瑤也蠻委屈,小姑娘是真的不想演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因為阮瑤就是那種能拎着板磚和人晚上約架的性子,這種女人她無從理解她的媚,更不知道要如何出演這種媚。
所以聽到溫蓉蓉上來說楚其姝願意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時候,阮瑤高呼萬歲就差沒喜極而泣的跪下來給人家磕頭了。
陸孟白作為臨時抓包的導演,導演的技術會不會她不知道,但是傳說中導演的壞脾氣他是肯定有的。阮瑤的脾氣算是頂不錯的了,但是被陸孟白卡了幾十次沒有一條過的,聽得最多的不是“不行”就是“算了我們拍下一段看看吧”……這種情況過了這麽久,阮瑤再好的脾氣也要被他折騰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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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聽到了楚其姝願意接手玉憐香後,一點都不誇張的說現在的楚其姝就是阮瑤眼中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姝姝什麽時候來呀。”阮瑤眼巴巴的扒着溫蓉蓉的衣袖,一句話問了不知道多少遍。而溫蓉蓉正頭也不擡的叼着筆琢磨着怎麽改一下背景設定,書生可以改成學生,玉憐香不需要太過修改,劇本不比小說,只需要修改一部分臺詞就可以了。
“姝姝去換件衣服,一會就過來。”
她平日裏的打扮實在是太良家婦女大家閨秀了,拍板決定後楚其姝說她要挑一件比較符合玉憐香的衣服,所以要晚上來一會。
對與即将扮演青樓名妓的楚其姝,阮瑤也有種微妙的期待。
有些東西,文字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描寫出來,但就算放在眼前,若是沒有身臨其境的經驗,多麽精妙的描寫都會讓人無法想象。
更別提玉憐香的人生實在是是一個和她們距離太遠的世界,他們知道這個世界的存在,卻也永遠無法理解那些人真切的悲苦。
坐在鏡頭後面的陸孟白曲起手指,敲起了自己座椅的把手。一旁的宋子玉笑嘻嘻的戳了他一下,安慰道:“老陸放松,姝姝姐應該快來了。”
話音未落,就樓梯上響起一陣高跟鞋的響聲。
——叩叩,叩叩,輕緩漫步,步子不緊不慢,卻反而襯得屋內的人心生出某種急切的焦躁。
也許過往便是如此,那些盡态極妍的美人如繁花錯落嬌依朱欄,下面的人便只是期盼着那聲聲腳步靠近自己,求得一夜風流。
這種心情本來不屬于這個世界,不屬于這群孩子,此刻卻在這群因為各懷心事卻又不約而同無比期待着她出場的少年人心中,随着一步一步的腳步聲,踏上了他們的心房。
喀拉一聲,門被慢悠悠地推開了。
在一群少年人下意識扼住呼吸的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嬌滴的美人,她那雙炭筆描繪過的眼細細掃過一圈屋內的人,一點荒唐的嗤笑被她細細掩住遮在濃長羽睫之後,像是在說她今日的客人竟然是這麽一群年紀輕輕的小家夥,饒是如此,她嫣紅嘴角勾出來的弧度仍是輕佻又放蕩,帶着成年人和風塵女子特有的游刃自如。
紅衣的女郎款款側坐,女人特有的玲珑身段在寬身旗袍半掩半遮反而有種撩人心弦的微妙幹渴,可到頭來只有一雙玉白手臂近乎施舍般從衣袖裏探出來擺在她的腿上,腕骨伶仃,在一身紅衣的襯托下更顯出幾分盈盈可握的柔弱感。
她穿着一身朱紅寬身旗袍,緞面高跟鞋,襯得足背雪白踝骨微凸,女人攏着衣擺腰肢軟柔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并不是像楚其姝那樣總是坐姿端正眸色坦蕩,相反,她仿佛是習慣垂着眼用餘光看人,一雙翦水秋瞳眼波流蕩,眸光卻更像是暗影中的湧動,那種楚楚嬌怯的柔弱太過敷衍的挂在眼梢,偶爾在無人看她的時候還會呈現出某種不甘如此卻又不得如此的荒涼。
——玉憐香。
花事已闌,殘枝空在,憐香悼玉,悲從中來。
玉憐香坐在這兒,就像是那支繁花落盡後的孤零空枝,只殘留一些昔日的影子,但正因這一抹殘影,便顯得此刻的豔麗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樣的悲哀。
陸孟白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鏡頭中的楚其姝。
鏡頭是個很刻薄的東西,很多人追求的上鏡效果并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能解釋得了的,阮瑤被陸孟白來回折騰到抓狂其實不僅僅是因為她的感覺不對,也是因為她在眼皮下面和鏡頭裏面完全就是兩個效果,再加上這群菜鳥新手純粹是一拍大腿下的決定,很多東西他們都是以一個純粹的外行人角度站在這兒去做的。
拍電影,如何拍,怎麽拍,為什麽平日裏看着挺好看的人鏡頭下面卻像是個少了調動臉部肌肉表情肌肉的假人一樣的僵硬,阮瑤看過自己拍的幾段,哪怕是自我感覺最好的幾段鏡頭下面也是簡直不忍直視。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突然覺得那些靠臉蹭流量的小花小鮮肉也挺不容易的,至少人家有勇氣看自己拍出來的垃圾”。
而鏡頭下的楚其姝,仍然是美的,是鮮活的,鏡頭拉開的距離仿佛突然消失,鏡頭後面坐着的人才是與她距離最近的那一個。
在這小小的機器屏幕之中,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比現實生活中更加擁有觸動人心的魔力。
阮瑤被她結結實實晃了一下,然後立刻眼睛亮晶晶的湊上去和她翻看起了劇本。
少女指着其中一段問道:“姝姝,這段你打算怎麽演?我卡了好久呢……”
她先前拍的最多的莫過于和宋子玉扮演的蕭郎的對手戲,卡得最多的也是這段對手戲。
這段劇情是蕭郎是告訴她自己已經背叛了父母家庭,然後引出她準備送蕭郎進京趕考的劇情。而阮瑤對這段劇情的處理始終都是模模糊糊不解其意,溫蓉蓉作為小說作者也只說是這是人物的性格使然讓她努力感同身受的理解一下就好。
可阮瑤再聰明她也只是個普通女孩,要如何切身體會一個淪落風塵青樓名妓的情緒感覺?
劇本是簡潔幹練的,這裏只有一句話“玉憐香憐憫地看着蕭郎”,問題是玉憐香在這裏為什麽憐憫,是那種因為骨子裏居高臨下看着男人對自己臣服的嗤笑,還是寫其他的理由?
阮瑤下意識追求着答案,可是這裏沒有任何人能給她答案。
楚其姝——亦或者說玉憐香,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擡手按着阮瑤的肩膀讓這手握劇本的少女緩緩半跪在了自己面前。這個動作是那麽的自然而然,連帶着阮瑤自己都覺得沒有任何問題,此刻她手中的劇本仿佛成了蕭郎讨她歡心的那些白紙黑字的字據。
就只需要楚其姝的一個眼神,阮瑤就自發自覺的帶入了蕭郎的角色。
迷戀這樣一個女人,在文字蒼白的描寫下有時候只會覺得是無病呻吟,但是當“玉憐香”真的坐在自己面前,所有人卻又會覺得這份癡迷實在是太過理所當然了。
楚其姝的手掌撫摸過阮瑤的臉頰,從眉骨輕輕劃過,掠過臉頰嘴角,那手指好冷,隐隐有些發抖,她的眼神哀切,某種淚光盈盈,像是玉憐香終于褪下了最後的遮掩,在層層遮掩之下露出一絲真實怯懦的示弱。
指尖的一點微涼,冷得阮瑤仿佛突然就理解了為何接下來的蕭郎是那麽迫不及待的同意她去進京趕考。
——面對這樣一個女人發自內心的示弱,沒有人會拒絕。
她的眼神的确是憐憫的,但是這份憐憫更多的是摻雜了無奈的悲哀。
她是豔絕全城的花魁,卻也不過是身不由己的青樓女子。
此時女人濃翹的睫毛微微顫着,眸子蒙上了一層瑩潤的水光。
像是看着阮瑤此刻代表的蕭郎,又像透過阮瑤看着自己曾經幹淨又坦蕩的過去。
“……傻子。”
這一聲輕嘆,便讓戲外人終成夢裏人,只願長醉不複醒。
阮瑤呼吸一滞,可就在她下意識為了她的這雙眼陷入恍惚的時候,楚其姝的手指卻點在自己唇縫之間,又在下一刻緩緩滑落下去捏住了自己的下颌。
少女被捏着下巴擡起頭看着楚其姝的時候,女人嫣紅嘴角勾出的笑容格外的溫柔。
可阮瑤的心卻猛地一緊。
眼前的這妝容豔麗的女人眼角的淚光消失的那麽快,那一絲真實的痛苦消失的也那麽快,快得幾乎讓人心頭熱血猛然變冷了。
也快得阮瑤突然就貫通了整部戲的感覺,理解了蕭郎這個角色為什麽最後明明是愛着玉憐香的,卻又不願意回來看她的理由。
——那是驚覺自己愛而不得後的猛然清醒,也是發現自己無法擺脫情愛孽障的刻骨絕望。
所以,寧可懷抱着彼此戀慕的虛影死去,仿佛自己是那個在這場角逐中率先潇灑離去的那一個贏家,也不願意去看一眼自己鮮活的情人,再過一段虛假甜蜜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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