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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其姝泡好茶的時候,樓上的幾個孩子還在叽叽喳喳的吵着手裏的劇本要怎麽弄。
六月份,高考剛剛結束的幾個月完全可以說是如今的孩子們人生中最幸福最痛快的幾個月了;高高興興湊在一起吃喝玩樂不小心便過去了好些天,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就算是年少不識愁滋味的年紀,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分離的愁苦。
他們報考的大學天南海北,很可能這是他們最後的一次毫無負擔的純粹聚會,若是早些年的學生畢業,大概就是交換交換同學錄,拍些照片之類的,不過這群孩子對于這些老式的交流不是很感興趣,卯着勁兒想弄一個絕對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多久之後都不過時的那種。
于是他們中有人突發奇想,說幹脆拍了個小電影吧!将來大家離開了也能拿來看着玩。
一群小孩子閑着沒事幹,家長也都放生式養法,就這麽撺掇起來,想要拍微電影。
地點就是楚其姝自家的茶館,演員還沒找到,導演看誰樂意幹,劇本是其中一個姑娘自己用圓珠筆在筆記本上工工整整重新抄寫了一遍的短篇小說,至于什麽制作人出品人之類的,這群孩子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拍攝的“電影”與其說是正兒八經的電影,不如說是這群孩子最後的一點共同回憶。
嘻嘻哈哈的胡鬧更多一些,大多數人一點也不在意成品如何。
就這麽一個簡陋過頭比起拍電影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法,這些孩子也都毫不在意的樣子。
樓下的楚其姝慢慢悠悠的泡着壺中的花茶,手邊一碟給他們準備的桂花棗泥糕沒了就添添了就沒,一壺茶剛剛泡好,碟子裏的糕點就已經添了三遍。
她把茶壺放上托盤的時候,一只細細白白的爪子正伸過來摸最後一塊桂花棗泥糕。
楚其姝眉毛一擡睨了過去,對方沖她嘿嘿一笑,讪讪放下最後一塊甜糕:“……好吃嘛。”
小姑娘梳着長馬尾,杏眼桃腮嬌甜可人,趴在那裏活像是只撒嬌甩着尾巴的貓。
楚其姝卻撤下了碟子,不給她吃了。
“吃這麽多,不怕等一下吃不下去飯啊。”
楚其姝是慣常喜歡慣着孩子的,無論和誰說話她都是溫言軟語的好脾氣,總歸不是讓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兒又懼又煩的那副高高在上成年人的口吻,有的性子早熟便喜歡粘着她聊天,日子久了,大家也都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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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街區,街坊四鄰的彼此關照習慣了便也跟着常常照顧楚其姝的茶館。有家中富裕的見孩子喜歡黏在這裏的家長,便月初月末的扔一筆錢放在店裏,讓店長順手包了自家孩子的一日三餐,高中生活很累人,但是也不是所有家長都有時間幫忙照顧孩子的。
比起摸不清底細的各種飯店餐館,開在自家眼皮底下好些年的小茶館也算是個放心的去處。
本來拍電影這種事情當父母的總覺得不靠譜,但是這群孩子把楚其姝往外一拽,便都同意了。
老板靠譜,地方靠譜,拍的東西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一起玩的也都是左鄰右舍看着長大的孩子,這麽一看也沒什麽不能放心的。
所以楚其姝在這兒不僅僅是負責了場地和這群小孩的夥食的老板,也還是他們拿出去搪塞家長的擋箭牌。
摸甜糕的小姑娘叫溫蓉蓉,是這一次“電影”的編劇,性格活潑又愛吃,是這幾個人裏和楚其姝關系最好的一個。
“姝姝,我的姝姝呀。”溫蓉蓉的性子自來熟,認識的一開始就相當随意的就給楚其姝起了昵稱,小姑娘甜水兒一樣的脆嗓子叫着疊音,任誰都舍不得拒絕她的讨好:“我這個本子裏有個角色太難了,大家怎麽弄都演不好,你來好不好?”
啊,眼下還得加一個工作,就是這個小劇組的臨時演員。
面對溫蓉蓉這個幾乎是突如其來的任性要求,楚其姝仍是那副好脾氣的樣子。
“我來?行呀,你想我演什麽呀?”
少女笑嘻嘻地說:“我小說你看了吧?我想你演玉憐香這個角色。”
那雙瑩亮的眸子眼巴巴的瞧着她,帶着顯而易見的期待。
——溫蓉蓉喜歡看她,喜歡看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古色古香的藤木圈椅上,喜歡看她端着東西在古樸雅致的茶館中走來走去的樣子,也喜歡看她什麽也不做的樣子。
就是純粹的喜歡,毫無理由的喜歡。
網絡時代信息爆炸,莫說是人間佳人姝色,這群年紀不大的孩子已經看過的不知道多少,就是各種畫出來的做出來的那些毫無瑕疵的美人他們也見過了太多太多。
但是這中間沒有一個楚其姝。
少女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行走坐立都可成畫,楚其姝絕對算不上是那種一眼絕色的驚豔類型,明豔的,雍容的,清秀的,妩媚的……各種各樣的女人男人他們見了那麽多,卻沒有一個有楚其姝這樣的魔力。
——她什麽也不需要做,只要她在那裏,人無論如何控制自己的眼神,最後的目光總會落在她的身上。
都說什麽美人在骨不在皮,若說美,楚其姝絕對不是驚豔非常的女人,她的五官只能說恰到好處的漂亮——可這種恰到好處的漂亮,在她身上卻有種勾魂攝魄穿骨入肌的完美。
溫蓉蓉喜歡看着楚其姝,連筆下流淌的文字塑造出來的角色也無自覺帶上了她的影子。
此刻的邀請,也有了些許少女偷藏的私心。
而楚其姝想了想,點點頭。
這是本很簡單的小說,前後不過幾萬字而已,說的是青樓名妓玉憐香,幼年孤苦被賣入青樓,書畫精通又天生媚骨,這個女人妖嬈又灑脫,專情又風流,裙下之臣數不勝數,而唯有一人可入得她紅绡帳中。
不是高官侯爵,也不是富豪士紳,不過是一個文弱清秀的書生。
而玉憐香縱容着自己的情人。
看為她一人癡迷甚至不惜背叛父母老師恩義的蕭郎,大多數時間像是在看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的縱容着。
——一個堕落塵埃的女人,面對另一個幹幹淨淨的男人對自己的癡迷,有着心懷惡意的縱容。
“憑什麽我和你會有這麽大的區別呢。”
大抵可以說是對自己的情郎抱持着這樣充滿怨恨又飽含憐愛寵溺的複雜感情,又憑借可怕的理智壓制自己沒有讓自己的情人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最後的結局是一個悲劇結局,玉憐香的情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懦弱了一輩子,拿了玉憐香給他的錢考了功名,一輩子沒有娶妻生子,卻也一輩子沒有勇氣回去迎娶一個青樓女子。
最後因為朝中争鬥他淪為犧牲品發配邊疆,寧可被路過搶奪財物的強盜生生打死也不願意松手玉憐香最後送給他的那一枚白玉簪。
……這是一個,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會寫出來的故事。
楚其姝看過溫蓉蓉的小說,年輕人寫故事偶爾總會有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勉強做作,溫蓉蓉也不例外,年紀太淺,又想故作高深,但好在溫蓉蓉的小說有種奇特的靈氣掩飾住了那一點空洞的虛幻。
工工整整的抄寫小本,卻能讓人仿佛看到一本本泛黃古舊的手劄,像是透過少女的文字瞧見了那名燈火闌珊處半倚朱欄笑意恣肆,盛豔妝容之下的眼底卻盡是涼薄嗤笑的傾國名妓。
她能寫出來一個玉憐香,可其他人卻演不來這個玉憐香。
楚其姝倒是一臉平淡的點點頭,瞧那模樣像是渾然不在意這小姑娘有多在意自己筆下的角色似的,溫蓉蓉有點說不出來的委屈,卻也知道大家嘻嘻哈哈的時候她太過認真反而是讀不懂空氣的那一個,唯一一點指望全在姝姝身上了。
“我穿這件衣服有些麻煩。”楚其姝想了想,本子上的故事是架空的朝代,但也能看出來是一個古代的故事,“我這的環境倒是合适,可是妝容服飾卻是個問題。”
“沒關系沒關系。”溫蓉蓉滿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若是姝姝能演好,我就改改背景時間就是了,放在民國那時候也可以的。”
“成。”楚其姝笑眯眯的點點頭,“那我試試。”
“哎呀姝姝,你別試了你就來嘛。”溫蓉蓉急得眼皮直跳,“反正陸孟白鼓搗那些東西呢不會把你拍的特別醜的,先前是阮瑤演玉憐香但是陸孟白總說感覺不對,阮瑤那麽好的脾氣都快被他弄生氣了……如果你去了,說不定他還能好好拍。”
楚其姝:“小白給你們當導演呀?”
“他脾氣好壞的。”溫蓉蓉不大高興,就算作為小說作者她很高興陸孟白這麽負責,但是如果被牽連到的對象是自己的閨蜜,她的态度又是幫親不幫理了:“而且大家就是一起玩嘛,那麽認真做什麽。”
楚其姝無奈笑道:“你先前還在說人家演得不好。”
“玉憐香這個角色就是演不好嗎!”溫蓉蓉氣鼓鼓的說,“不過我們之中阮瑤長得最好看最适合演而已,但是我心目中的玉憐香的确不是她那個樣子的。”
楚其姝看着小孩鬧別扭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比較好:“這話別讓她聽見。”
“沒事沒事,”溫蓉蓉毫不在意的擺擺手:“阮瑤想反串演書生來着,問題是沒人比她好看所以陸孟白不讓她反串。”
楚其姝好奇道:“那誰演書生?”
“哦,宋子玉。”
楚其姝:“……那孩子我記得,用你們的話說是個宅男?”生得高高瘦瘦斯斯文文倒是的确符合書生的外貌描述,可是宋子玉的性子,那是能坐着就打死不站着的疲懶性子,而且書生的臺詞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能把他按在鏡頭前面讓他背臺詞演男主角,這群孩子的關系也是不錯。
溫蓉蓉撇嘴道:“陸孟白長得帥可他打死不演啊,原話是‘那麽多詞兒誰要去那裏自虐啊’。”
楚其姝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行吧,那你先看看?”
“怎麽看?”
溫蓉蓉有些茫然。
楚其姝挑着嘴角,原本端正坐着的姿勢忽然有了些許的變化,她的腰肢變軟了,眼睫垂下了,嘴角的弧度看起來更像是似笑非笑的輕佻。她仍是那副雅潔淡然的打扮,可是就是這麽一眨眼的功夫,眼前淡妝端麗的美人,眼角眉梢之間就凝出了一點遑論多麽端莊的打扮都遮掩不去的風塵浪蕩。
楚其姝的聲音微微放緩,尾音帶着一點若有若無的勾,字裏行間仿佛都沁透了某種妖豔膩香的甜。
眼眸流光波光潋滟,她望着溫蓉蓉,擡起了自己的手。
楚其姝的手生得很漂亮,是那種骨感微凸偏于中性美感的利落漂亮,而這雙手仿佛突然抽走了骨頭似的,輕描淡寫的抹過唇間口脂,這麽一個動作忽然就看得溫蓉蓉瞬間面紅耳赤,手指都局促到無處可放。
眼前美人仍然是楚其姝的模樣,可那骨子裏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玉憐香,笑容旖豔又放浪。
楚其姝見她羞澀不安的樣子,笑容愈發深切。
女人探過身子壓在臺子上,一把柔細腰肢軟如花莖,指尖沾染的唇間豔色順勢揉在了少女紅透滴血的耳垂上,聲音沙啞缱绻,滿滿都是勾人心馳神蕩的妖異勾魂。
“——這麽看。”
尋常人演戲怎麽演,楚其姝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怎麽“演”。
——亦或者說,她可以成為玉憐香。
戲妖本無形無心,因為她最初就是戲文中萬人暢想的那個模樣,戲中人生百相,她便跟着擁有人間百相,萬種風情。
旁人演戲,需要演,需要入戲,楚其姝不需要。
——她就是戲中人。
溫蓉蓉被她撩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兩只手捂着臉,雙頰紅到滴血。
“——姐姐,你們在幹嘛。”
樓梯上傳來一道清冽少年的聲音,兩人同時擡頭,瞧見樓梯上站着的陸孟白。
他叫她一聲姐姐,卻并沒有什麽血緣關系。非要說的話,陸孟白這些年算是楚其姝的房客,不過因為她年長,又和陸家父母關系親近,少年又想要和她拉近一些關系,便叫了一聲姐姐,從他高中入學那年住在這裏便一直叫到現在,到了現在已經是改也改不過來了。
楚其姝原本還在調戲小姑娘,見自家養的小孩站在樓梯上喜怒莫測的看着自己,便乖乖收了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風情萬種的玉憐香就又變回了端正清雅的楚其姝,瞧不出一點先前的風塵氣。
溫蓉蓉的臉還紅着呢,見她變回了自己熟悉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可惜還是松了口氣。
楚其姝幽幽嘆口氣,自個兒倒了杯花茶小口慢飲。
“現在的小孩真是不禁逗。”
不禁逗的小孩溫蓉蓉怒瞪了她一下。
“姐姐想來演玉憐香?”
陸孟白從樓梯上緩步走出來,露出少年人清隽俊俏的一張臉,身姿颀長比例勻稱,五官輪廓分明,是能輕而易舉歸屬到無數少女夢中情人的那一種驚豔的類型。
“畢竟是蓉蓉來找我呢。”楚其姝輕輕一笑。
“如果姐姐演玉憐香……”陸孟白的聲音刻意一頓,引得溫蓉蓉下意識看他,少年等了一會楚其姝的反應,見她過了好一會才近乎纡尊降貴的擰過頭看着自己,這才說道:“我就演書生。”
溫蓉蓉眼睛頓時一亮。
楚其姝卻一咋舌,故作不滿道:“我不和你演。”
陸孟白眨眨眼,問道:“為什麽?”
楚其姝卷起嘴角,幽幽一笑。
“我不和你演情人。”
——她知曉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和普通人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是對他們的不公平。
這俊俏少年對自己是個什麽心思,她一清二楚;與其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吊着人家,不如一開始就說明白了。
不過這兩年她明裏暗裏拒絕過無數次,話題挑開了說也不只是一次兩次,陸孟白卻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仿佛完全沒把楚其姝的拒絕放在心上一樣。
哪怕到了現在,楚其姝看得出來他也沒歇了心思,最多只是不說而已。
他父母對楚其姝有恩,總不好對着陸孟白說得太過徹底撕破臉皮,而陸孟白父母常年不在身邊,又曾委托她幫忙養孩子,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楚其姝也不能扔了這半大少年不管。
所以說,人情債啊……最讨厭啦。
楚其姝無奈的嘆口氣。
“那我就拍姐姐好了。”陸孟白表情不變:“反正這幾個人也就只有我會弄這些東西,這個本子畢竟是大家的心血。姐姐,我不和你演,只是在鏡頭後面拍你的戲,做個導演,你這總不會拒絕吧?”
楚其姝擡頭看着陸孟白的眼睛。
陸孟白無辜回望。
楚其姝垮下嘴角,最終還是松了口,聲音裏隐隐還有那麽一些不情不願的意味。
“……成吧。”
作者有話要說:
百合箭頭更多就是崇拜角度多一些。
#我是個直女但這和我是我女神老婆粉有什麽矛盾嗎·支離破碎の發言#——這種本文的cp問題可以這麽理解:我姝非人類,人外娘,看誰都是隔着次元壁的紙片人,她的愛情只存在劇本裏面而且出戲就沒了,劇本外面撐死氪金養崽,但是不要指望她和紙片人談戀愛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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