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雲舟,今年三十歲出頭, 出身戲曲世家, 因着戲曲文化沒落蕭條, 家中便讓他拜師白如晦學習戲曲, 不過沒學幾年便因為師父極度偏心眼再加上自身也沒有太多的興趣中途止步,除了和白如晦那裏留了個師徒名分以外并沒有學太久, 長大後出國留學, 回來便繼承母親那邊的家族企業,成了如今的雲總裁。

雲舟和師妹楚其姝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楚其姝八歲那年被白如晦親手領進屋子磕頭拜師, 自此入了白如晦門下,成了白老爺子的關門弟子,也成了雲舟的小師妹。

若論戲曲,楚其姝學的比雲舟更多, 秦腔評劇昆曲京戲,她被白老爺子領着四處學藝,名師大家挨個露了一遍臉,樣樣皆學樣樣皆精, 白如晦曾經不止一次和老友調侃過自己的小弟子楚其姝, 說她“這哪裏是祖師爺賞飯吃, 這根本就是祖師爺給她單獨開小竈了”,可奈何戲曲前景蕭條門庭寥落, 十八歲那年,白老爺子便不許小弟子唱戲。

唱戲, 這在過去是吃飯的手藝,若是如今連飯都吃不起,那還唱什麽戲?

本來的意思是讓楚其姝去她師兄那裏帶着,雲舟連位置都給她準備好了,結果楚其姝一個人和師父道別之後至今沒個影抓都抓不到,除了隔三差五給師父寄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算是拐彎抹角出個聲以外雲舟壓根找不到人,一直到先前那通電話才算是師兄妹重新聯系上了。

雲舟對娛樂圈和各種流量劇不要說沒興趣,大多數流量明星放在他面前就是個臉盲的待遇,不過平日裏也算是半個網瘾患者,楚其姝電話裏一句話激起了他的警惕心,從微博熱搜摸到論壇補完網劇不說連當初那個玉憐香的小視頻都看完了,論壇注冊賬號和其他小姑娘一起哈哈哈了半晚上,被各種花樣邪教cp刷屏洗腦之後整個人仿佛開啓了新世界大門。

緊跟着被瘋狂發安利的小姑娘發了一份《令天侯》的商音cut,雲總裁熬夜看完了剪輯版之後已經是淩晨四點,勉強睡了幾個小時再爬起來,雲舟盯着鏡子裏自己眼皮下面的黑眼圈,陷入了每日三省吾身的時間。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

總裁崩潰無比的把自己的腦袋抓成了雞窩頭。

師父還總念叨怕師妹找不到活幹……真該給老爺子看看這些嗷嗷叫的小姑娘,他師妹的天賦何止是祖師爺開小竈啊,這壓根就是給她單獨做了一桌滿漢全席吧?

雲舟無視掉自己哭了一晚上紅成兔子的眼睛,啞着嗓子給秘書打了電話,讓她給自己騰出來幾天空餘時間……然後就重新睡到了晚上六點。

呵,有錢的總裁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睡懶覺。

六點之後,雲舟在床上翻滾半小時後終于因為餓得要命不情不願的爬起來,毫無形象的趴在床上呆坐了一會,總裁頂着一腦袋雜毛給他師妹打電話。

“你那有飯吃嗎?”

楚其姝:“有啊,百合面吃不吃。”

雲舟:“不要蔥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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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其姝:“你愛吃不吃。”

雲舟:“……給我留一份。”

三分鐘後,楚其姝如今的住處地址發到了雲舟的手機上,位置不算太遠也不近,也算是市內有名的高檔小區,開車半小時能到。

看到地址,他再一次懷疑起他師父有事沒事磨叽擔心他師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吃了上頓沒下頓到底是否存在,以及自家師妹到底要不要人養的問題。

雲舟草草洗了一把臉抓了抓頭發就拿了車鑰匙出了屋,半個小時後準時敲開了楚其姝的房間門。

十幾秒之後楚其姝穿着一身寬松舒适的家居服過來開了門,手上還沾着一點面粉沒來得及洗掉。和雲舟毫不介意自己外表形象的理由一樣,楚其姝在他面前也從來沒顧忌太多,一向都是随心所欲不拘小節,不過楚其姝種族加成,即使是從小娃娃開始一起長大的雲舟也沒見過師妹特別邋遢糟糕的形象就是了。

屋子裏的擺設簡單素淨,倒是符合楚其姝一貫的生活習慣。

雲舟扯了領帶把自己摔進沙發裏,非常自來熟的給自己倒了杯水潤了潤發幹的喉嚨,這才開口問道。

“你和我講講那個……什麽秦慕之?你和他的熱搜到底怎麽回事。”

“能怎麽回事?熱搜這種東西要麽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要麽就是有公司在後面做推手,我先前拍的視頻沒有後續引起了饑餓效應,網友好奇我的存在感,這個時候我和秦慕之的互動自然能滿足網友的好奇心,一來二去就火了,很正常的。”

楚其姝頭也不擡的揉面,晾幹的百合磨成粉揉進面裏,這樣揉出來的面清新爽滑味道清新,也有健脾和胃養心安神的作用。她手指細長膚色白皙,穿梭在白面之間的動作潇灑利落,白面在她手指之間漸漸變得細長柔韌如碎瓊堆雪煞是好看。楚其姝将手中細面扔入鍋中,龍須面頓時在滾沸熱水中燙開,根根精細如發,勻稱柔細。

雲舟托着下巴在客廳看她煮面,覺得更餓了。

“你是不是去做廚子了?”

“油煙味那麽重的地方,我才不去呢。”

楚其姝撈出面條置于碗中,一碗清湯龍須面簡簡單單擺在了雲舟面前,細若銀絲的漂亮面條上面只放了幾顆白菜菜心和一個圓圓整整的荷包蛋,敷衍至極。

雲舟盯着面前的面,陷入沉思:“……”

楚其姝盯着雲舟,懷疑問道:“你不是餓了?”

雲舟沉聲道:“我在懷疑我和你之間的師兄妹的情誼。”

楚其姝掩唇大驚:“什麽我們之間難道還有那種東西嗎!?”

雲舟:“……”

行吧他這個找飯吃的理虧在先。

總裁自暴自棄的舉起筷子挑了一口素面塞進嘴裏,頓了一下。

“!浚浚俊

楚其姝坐在他對面,喝了口茶。

“開水白菜配銀絲百合龍須面,你敢說我虐待你我就把你的腦袋切下來炖湯。”

總裁被一碗昂貴無比的湯面成功順毛,滿意的放下湯碗擦了擦嘴,酒足飯飽之後這才十足矜持的開口說:“行了,說吧。”

楚其姝一挑眉:“說什麽?”

雲舟說:“說說你的熱搜問題。”

楚其姝無辜道:“我不是都說了麽?”

雲舟眉頭一緊,本能地覺得楚其姝又要和他玩文字游戲:“我問的不是你這個,是問你為什麽突然和那邊扯上了。”

楚其姝想了想,總結了一下前情提要:“我自己開了家茶館認識了幾個小孩,他們想玩視頻又不會演,拉我幫忙,拍完之後視頻放到網上了,然後我火了,過去認識的老朋友拉我幫忙,這才跑去拍了網劇。”

雲舟警惕道:“什麽老朋友???是不是不懷好意看上你了!?和你什麽情況什麽關系我和你一起長大為什麽不知道你還有那邊圈子裏認識的朋友!?”

楚其姝嘆口氣:“師兄你好像老媽子哦。”

雲舟把桌子拍得震天響:“楚其姝你不要和我轉移話題!還有誰像老媽子了!”

楚其姝:“碗要被你拍掉了哦?師兄你吃完飯都不刷碗的嘛。”

雲舟:“……”

總裁深吸一口氣,意圖找回自己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沒有找到的霸總氣質。

“你家刷碗機在哪裏。”

“洗碗機不存在的,”楚其姝面不改色的說,“師兄請用手洗。”

雲舟一臉扭曲的穿着一身普拉達西裝端着面碗進了廚房刷碗,刷到一半滿手洗潔精,他忽然猛地反應過來,重新開始了對師妹的盤問:“你還是沒說重點!”

“重點?什麽重點?”楚其姝滿臉無辜:“我給你打電話的意思只是讓你做‘我成了網絡紅人’的心理準備的最後結果,這件事後面跟的符號是句號不是疑問號。”

“你的意思是我反而多管閑事了?”

“我沒這個意思,”楚其姝一攤手:“不過已經算是半個腳踩進來了,這個圈子水有多渾師兄你也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提前給你打個警醒而已,免得日後出了什麽岔子你們說我沒告訴你們就是。”

“什麽岔子?你是背着我們欺師滅祖了還是殺人放火騙人錢不還了了?”雲舟表情驚悚。

楚其姝十分無語:“師兄我在你眼中就是這麽個定位嗎?我說的是類似這次熱搜的事情,比如說先前吵過包養的問題……”

“什麽包養,好端端的你怎麽讓人傳出這種話題的!?”雲舟先前的疑惑還沒解釋明白就又來了新的疑惑,他倏地拔高了聲音的同時還忘記把碗筷擦幹淨放在一邊,這才轉過頭開始怒瞪師妹:“楚其姝!你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楚其姝看着他這一串習慣性的動作,咂咂嘴感嘆道:“……師兄你好賢惠,都當總裁了小時候的習慣居然還記得。”

雲舟額角青筋直跳。

“不!要!轉!移!話!題!”

“也沒什麽嘛。”楚其姝端着泡好的花茶畢恭畢敬的雙手遞到雲舟面前,笑眯眯的說:“我和那個人也算是老相識了,包養什麽的都是誤會也都澄清了,而且現在網紅搭配金主這算是網友的慣性思維,沒什麽的。”

雲舟被她氣得胃疼。

楚其姝嚴肅表示可能是師兄你吃多了。

雲舟:“……”

“你簽公司了麽?”總裁喝了口茶水順順氣,索性轉移了一下話題“有沒有經紀人?”

“我沒簽啊,也沒有經紀人。”楚其姝聳聳肩:“倒是有不少人自薦,也有許多公司和我邀約,但我沒什麽興趣。”

雲舟冷靜了一會,擦了擦手,板正了自己的表情。

“你沒說你不喜歡演戲,你喜歡演戲?”

他和楚其姝認識太久了,曉得她喜歡一樣東西會是什麽樣子。

“喜歡啊。”

面對自己的師兄,楚其姝坦坦蕩蕩的回答道。

是真的喜歡。

普通人喜歡一樣東西,能喜歡到什麽程度呢?

燃燒時間,透支生命,連靈魂都镌刻上那樣東西的溫度和痕跡。

楚其姝的執念要更甚一些。

——她為戲而生,為戲而死,她注定要活在舞臺上,必須要活在注視之下才有存活的意義。

如今的楚其姝只是不需要刻意去做而已。

可是若是有了合适的機會,她仍是不會控制骨子裏的向往和渴望。

雲舟抿抿嘴,問了一句:“有多喜歡?”

楚其姝停頓了一會,想了想。

“如果有一天我因為這個‘死’了,你也不要驚訝——大概就是這麽喜歡吧。”

雲舟眉頭頓時一蹙,冷聲道:“好端端的說什麽死不死的,不吉利,以後不要說了。”言罷他捏捏眉心,思索了一會後對楚其姝說:“你這個……我來替你想辦法吧。”

楚其姝好奇問道:“什麽辦法?”

“我信不過那些公司,什麽炒作之類的手段理由我也知道一點,你不會喜歡那樣的東西,要不然也不能拖到現在也沒有個去處。”雲舟坦言道,“随便找個人照顧你我也不放心,你不是喜歡演戲?總得找個合适的照顧你替你琢磨一下情況。”

楚其姝撲哧一笑:“師兄你可真是個愛操心的老媽子性格。”

“你也不看看我這都是為了誰啊!”雲舟沖她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你收了不少自薦信?給我看看。”

“哦,好啊。”楚其姝很乖的點點頭:“我去開電腦,不過師兄你這麽上心沒關系嗎?我以為你公司事情不少應該沒空管我?”

“公司是公司,你是你。”

跟着楚其姝去了書房坐在電腦前的雲舟說完這句話後開始專心致志的看着屏幕,他睫毛濃黑卷翹,眼尾上挑雙眸幽深,此刻電腦的屏幕冷光打在臉上便愈發凸顯他鋒利英朗的臉頰輪廓,他是那種壓迫感十足的冷冽氣質,一旦雲舟挑着眼睛看人,周身便平白會有一種陰冷尖銳的氣勢,很是壓人。

“我沒關系。”楚其姝捧着杯子坐在他旁邊翹着腿,一點也不受總裁的氣場影響。

雲舟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只是滿不在意地聳聳肩,“我喜歡歸喜歡,卻也不一定非要演,如果按着現在的路子大概就是要接流量劇刷熱度刷存在感,可惜我不敢保證是不是所有的劇組都像《令天侯》的自由度這麽高能任由我發揮,所以現在很大概率就是演了這一部然後就沒興趣了。”

“那就自己單獨幹。”雲舟點着鼠标翻看電腦裏面的各種郵件頭也不擡。“你喜歡接什麽就去接什麽。”

楚其姝單手拎着茶杯晃着杯裏半涼的茶水,斜眼一睨:“總裁大人,你說的好簡單啊,這個圈子又不是我的一言堂,說的那麽輕松哦。”

“這世界上不存在錢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有,那就是錢沒到位。”雲舟擺出了霸道總裁的冷酷表情:“師兄替你出頭!”

楚其姝撲哧一笑:“師兄,你都多大了怎麽還是這副小孩子脾氣。”

“如果不是你師兄哪個會管你這麽多。”雲舟白她一眼,順手從楚其姝手裏拿走那半杯涼掉的茶水自己喝了:“反正公司那邊暫時也用不上我,我媽想讓我早點結婚成家,我爸那邊總愛說我滿身銅臭味,公司裏其他人也總是盯着我這個位置……我這個總裁幹的也是心驚膽戰,與其和他們勾心鬥角不如開開心心‘退位讓賢’,每天坐等收錢,沒必要特別守在那裏。”

楚其姝眨了眨眼,這些事情她不了解,不好随便插口。

雲舟随口唠叨了幾句,抱怨道:“我看你這些簡歷,沒一個靠譜的。”

楚其姝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所以我一個也沒選。”

滿屏幕的簡歷,四分之三都是經紀人的自薦,雲舟越看越皺眉。

“經紀人這麽重要?”

“挺重要的。”楚其姝大致回憶了一下先前文海和她自薦時候說的那些內容,簡要總結了一下重點:“大到幫忙安排通告片子和演員在觀衆裏面的認知定位,小到衣食住行各種細節上的安排,全都是經紀人要幹。”

雲舟咋舌:“聽着好麻煩。”

“是,”楚其姝點點頭:“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一整個團隊幹活。”

雲舟突然問道:“你有團隊?”

楚其姝動作一頓,覺得有幾分不妙,但還是很乖的搖了搖頭。

她不需要團隊,其他人需要團隊去做的大部分工作她自己一個人就能幹——說到底網絡時代數據時代仍是她的天地,反正大家隔着網線誰也不認識誰,這個時代要比過去更加适合她發揮自己的優勢。

但這些話不可能和雲舟說,于是她眯眯眼睛,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雲舟雙手承載腦袋後面,向後仰坐在椅子上。

“我現在覺得總裁沒什麽興趣,在想要不要給你當經紀人。”

楚其姝:“……總裁,您這是在求包養嗎?我這樣的經紀人工資是我發的。”

雲舟很淡定的點頭:“反正我們小時候出去唱戲寫名字的時候你的名字也是在我前面嘛,沒毛病的楚老板。”

楚其姝無語道:“那是專業水準不一樣,而且順序是師父定的,你要是不服氣就去找他。”

“我又不傻。”雲舟嗤笑道:“他寵你寵的要命呢,诶,我說真的,要不要我給你當經紀人?反正師父的意思也是讓我照顧你,你給我打電話不就是怕我和師父受不了刺激麽?既然如此不如我跟你一起幹,這樣如果有什麽事情發生了我也好和他老人家說我控制過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幹活啊。”

楚其姝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轉折弄得懵了一會,才發出來一個單音節。

“……啊?”

“啊什麽啊?”雲舟拍了一下楚其姝的腦袋,“你想啊,我給你當經紀人那肯定要管你啊,有什麽那你将來有什麽事情肯定是我第一個幫你處理吧?與其将來我落在被動狀态,不如一開始就站在你這邊。”

楚其姝還在懵:“……你不是有公司?”

雲舟托着下巴懶洋洋的說:“回去也是要被我媽催婚或者是和一群老頭子勾心鬥角,我沒什麽興趣,看他們那張老臉不如看我師妹盛世美顏。”

楚其姝為他師兄這個天馬行空的腦袋禁不住嘶了一聲。

“你讓我……想想。”

雲舟越想這個想法越合适,如果兩邊都是費心費力的工作,那麽他選擇長得好看的。

“哎呀還想什麽,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我管過公司,幫你做一個小小的團隊不也是簡簡單單輕輕松松?”

楚其姝現在開始後悔給她師兄打電話了:“我現在覺得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個錯誤。”

“不是錯誤,你要是等到事情無法控制再給我打電話那才是錯誤。”雲舟想了想,直接點開文檔開始手敲合同:“我給你草拟一份合同,你看看情況,明天我們好好研究一下情況然後簽了就行。”

楚其姝:“……”

……剛才,發生了什麽?

“師兄!?”

“乖,不要打擾為兄。”手速飛快敲鍵盤的雲舟抽空撸了一把師妹的腦袋:“師兄晚上沒吃飽,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塞牙縫的零食……哦對你們女明星不允許吃零食是不是?那就在煮碗面,師兄愛你,麽麽噠。”

楚其姝:“……”

師兄我不愛你,不麽麽噠。

楚其姝一臉陰沉的起身去煮面了。

雲舟渾然不覺自家師妹的滿身怒火,正沉浸在起床以後不需要考慮公司事務不需要做作業處理業務的幸福快|感之中不可自拔。

楚其姝這邊燒水煮面,一旁放着的電話突然響起,還在思考雲舟到底什麽情況的楚其姝看也沒看的擡手接了起來:“喂?哪位?”

對面沉默了一會,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姐姐。”

是陸孟白。

“小白?”楚其姝一愣,聲音下意識就放的溫和了三分:“怎麽了?”

“我看了你拍的那部劇,溫蓉蓉他們在群裏都要吵翻了。”

陸孟白面前的電腦暫停了視頻,正好停留在厲良滿臉溫柔的握着商音的手那裏,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蓬發的怒火,盡力用平靜沉穩的語氣問道:“姐姐,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會進這個圈子。”

楚其姝眯了眯眼睛:“我當時說的是沒必要,沒說我不會拍戲。”

陸孟白攥緊了拳頭。

“……你和這個演員,先前的熱搜,我也看到了。”

他一直在等一個電話,哪怕是一個最敷衍最官方的解釋,但是始終沒有。

陸孟白知道楚其姝對自己的感情視而不見,卻沒料到對方連一個最起碼的解釋也沒有。

……是他真的高看了自己,還是低看了楚其姝?

說不定兩者都是。

“小白,”電話對面的聲音仍然是令他厭惡的平靜,甚至在他過分幼稚的逼迫之中隐隐摻雜了些許令他驚恐的疏離和客套:“首先,我是個健全完整的成年人,要做什麽事情想做什麽事情有我自己的理由,你和我之間的關系也不過就是當時在我那裏住宿的房客和房東的關系而已。

我沒有這個義務和你解釋,我當時和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現在也還是當時的意思。”

陸孟白閉上眼睛,仍是心有不甘。

“……姐姐,可是我喜歡你。”

女人的聲音仍然與往常無異:“你的喜歡,不是我必須要遷就你的理由。”

水開了,楚其姝把面扔進水裏,一雙長筷在水中慢條斯理地攪動着雪白細長的面條,看似一團亂糟糟的細面在滾沸湯水中翻滾着,每一根都顯得清清楚楚。

在這一鍋湯水中,沒有一根面條可以黏在一起,除非這一鍋水永遠的煮着,将這一鍋細面煮成黏黏糊糊的面糊,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才算是徹底不分彼此了。

可楚其姝關了爐火,将細面過了兩遍冷水,放在碗中仍然是根根分明的樣子。

她和陸孟白說話的聲音也漸漸變冷了,孩子心性,年少輕狂,過分的執念對他對自己都不是什麽好事情。

“陸孟白,你未免有些自視甚高,我既沒有必須要回應你感情的義務,也沒有必須要在你傷心的時候安撫你情緒的理由。”

電話對面的青年沉默了一瞬。

“你是不是還要拿那個‘我年紀小’的無聊理由搪塞我?”

“小白,”楚其姝很溫柔的笑了,“你如果不是個孩子,就不會用這樣幼稚的理由問我是什麽原因。”

“好。”陸孟白的語氣重新恢複了冷靜,甚至有些不符合他這年紀的沉穩氣度:“那我們不聊這個,我們聊《遺夢》。”

楚其姝擺放素面配菜動作頓時一頓。

遺夢,是先前令天侯的導演有意替她搭橋示好的劇本名字。

電影的劇本已經發到了她的電腦上,就等她去試鏡,謝晨給她推薦的是女主角的故事,因為整部劇是以女主為角度進行回憶,所以這部戲的主角只有一個。

“你怎麽知道這個劇本?”

“因為要拍這個電影的發起人是我奶奶。”陸孟白平靜道:“她老人家小時候的一點執念,是她年輕時候經歷的故事,老人家歲數大了不甘心這段記憶只有自己知曉,程安國導演聽了我奶奶的故事後想要試着拍出來,這才有了《遺夢》這個本子。正巧因為一些理由我聽說試鏡的會有你一個,姐姐,你要來演女主角麽?”

楚其姝敲了敲桌面。

“小白,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孟白平靜道:“沒什麽意思,只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和奶奶說讓她把女主角的位置給你。”

程安國導演的電影女一號,這個誘惑力不是一般的小。

楚其姝有點想笑。

“小白,你這算是利誘麽?”

電話對面的語氣很淡定:“是,而且我在等你上鈎。”

女人揉了揉額頭,難得有了哭笑不得的感覺。

“……你真的不至于這樣的,沒什麽必要。”

“至于。”陸孟白低聲說:“我想對你好,可我又不知道怎麽對你好……你喜歡演戲,我就只能把我能給出來最好的東西全都給你,這個禮物你也不喜歡麽?”

楚其姝嘆了口氣。程安國這個名字某種意義上算是過硬品質的保證,不提演員發揮之類的客觀問題,單純導演水平和劇本水準是不需要太過擔心的;從她個人來講自然是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但是陸孟白這麽一折騰她反而沒了什麽興趣了。

“小白。”她嚴肅了表情,一字一頓的和電話對面的男孩強調道:“你真的沒必要這麽做。”

電話對面面對她的态度只是回以漫長的沉默,楚其姝愈發覺得頭痛。

“我還沒說,姐姐你別生氣。”電話對面的男孩停頓了好一會才小聲說道:“我很怕你生氣的,也怕提前開口給你添了不必要的麻煩,我就是……不服氣而已。”

不服氣自己被扔下,不服氣自己入不得她的眼。

“我就是……想見見你。”

此時,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掌從旁伸過端走了面碗,楚其姝擡頭看了一眼,雲舟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唇邊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她的電話示意她繼續。

可楚其姝已經沒了繼續的心思。

因為陸孟白的确抓住了她的軟肋,他知道如果劇本夠好,她至少會去試。

——而且以楚其姝的角度來說,這個劇本對她意義非凡。

楚其姝緩緩嘆了口氣。

“你想要幹什麽。”

這一次電話那邊答得飛快:“演員是否符合條件看的不是導演是我奶奶的意思,我希望你陪我過來一趟,因為先前我父母那邊的關系,奶奶對你的印象不錯的。”

楚其姝揉了揉額頭:“等一下約個時間吧,我這邊還有些事情。”

陸孟白很乖巧的應了。

雲舟一碗面吃得沒有半點聲響,這會電話終于撂了,他抽空擡起頭,意味深長的盯着楚其姝問道:“小男朋友啊?”

“開茶館的時候住在我那裏的房客而已。”她揮揮手,聲音裏有些疲憊:“小孩子心性,不用理他。”

雲舟嘆道:“小孩子好啊,少年不知愁滋味,喜歡什麽都是拼盡全力的喜歡一點也不需要顧忌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煩惱……師妹你這多年就不打算談個戀愛?”

楚其姝白了他一眼,撇嘴道。

“我才不要。”

雲舟笑了起來:“怎麽,你也要談一場‘踏着七彩祥雲’的潇灑戀愛?”

楚其姝幽幽道:“我唱了那麽多戲,已經‘談了許多次’了。”

“那算什麽談戀愛。”雲舟笑着搖搖頭:“我說的是正兒八經的愛情……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孩子或者女孩子,我甚至沒見過你特別喜歡過什麽東西。”

楚其姝聽了這話卻沒有反駁,反而露出了有些怔愣的表情,她的這個樣子讓雲舟有些隐隐不安。“姝姝?你沒事吧?”

“……沒有。”

“什麽?”

“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楚其姝停頓許久,才終于笑了起來。

“我常常說別人人戲不分,可我自己清楚,我才是分不清戲裏戲外的那一個才是。”

雲舟蹙眉。

“姝姝,你如果不舒服不喜歡,那我們就不演了,你要是真的喜歡演這些,我就給你弄一個劇組陪你拍。”

楚其姝失笑,“師兄,有錢不是這麽花的。”

雲舟卻是滿臉的不以為然。

“我給我師妹花錢有什麽問題?”

“沒有問題。”楚其姝點點頭。“花錢之前先把碗刷了。”

霸道總裁氣場沒超過三秒的雲總裁:“……”

雲舟:“為什麽小時候是我刷碗長大了還是我刷碗……不等會,我又被你帶跑偏了,你真的喜歡這個劇本?”

“有些東西不試試會有些遺憾吧。”楚其姝聳聳肩,“比如這個本子,我還是蠻喜歡的。”

——劇本上寫着的是個六十多年前的故事。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個年輕漂亮的戲子,一個落魄貧窮的王爺。

這個故事,便是以孩子的角度,回憶了她的一生。

孩子是戲子抱回來養着的孤兒,在她的水袖和宛轉悠揚的唱腔之下,過了十六年戲本裏的夢。

十六年後,夢醒了,國破了,家沒了。

煙霞是城內唱得最好的角兒,王爺只是自稱王爺,王朝覆滅,他也不過是個從貴族淪為普通人的可憐人,可即使是最貧窮的時候,他也在那個年代裏維持着令人無法理解的清高。

煙霞唱戲掙來的錢他也不願意自己用,一定要給錢打賞,“我是爺,我聽你的曲兒,我是要養你的那一個自然是要給錢的。”

王爺替她整理戲本,一個本子代表一頓飯,結果戲本還整理完,國先破了。

“囡囡不怕,這就是一場戲,等我唱完了,我就回來了。”

煙霞這麽說着,在燃燒的戲園子裏唱完了這輩子最後一場戲。

“戲還沒唱完呢。”

老王爺拽着孩子的手亦步亦趨的走着,背對着火光夢呓一般的念叨着。

“她還有後半折沒說完怎麽唱呢。”

煙霞那些破舊的小本子沒有換錢,也沒有換吃的,老王爺用自己最後的一筆財産把她送到了一位軍官的手中,連同着那些古舊的書籍一起送走了。

于是孩子就又活下去了。

時間是多麽可怕的東西,她被嫌棄過,被抛棄過,被敲碎過,當年的孩子變成了如今的老人。八十歲這一年,她将所有保存的戲本悉數捐了出去,本來是打算換個地方好好保管這些跨越了時代的故人舊物,結果卻發現那無數的本子裏竟然還存着無數據說已經失傳已久價值連城的古老孤本。

——本本都是價值連城,有價無市的稀世珍寶。

老人受了一輩子的苦,颠沛流離,卻在晚年從此成了衆人追捧的偉人。

劇本的最後寫着老人的一段話。

“我這一輩子啊,吃過糖,受過苦,最好的戲聽過,最糟糕的戲本也見過,人生一輩子不就是一場戲。”

“那個時候啊,煙姨給我的本子能換個馍馍,後來,能換兩個銀元,再後來,他們成了千金不賣的寶貝……你們說藝術,可什麽是藝術呢?我煙姨活着的時候說她不懂,王爺不說他懂不懂,而我活了一輩子也不懂,不過我記得她的樣子……也記得她唱戲哄我的樣子,若能換個法子讓她‘活下來’,那也算是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反映先前的封面看着吓人,換了個新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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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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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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