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連環計
六歲那年?避難?
雖則過去了近十年,但燕贻閣一向安靜無聊,那件事可算朱贏乏善可陳的宮廷生活中的一次難忘經歷,故而經溫宇一提醒她便想了起來。
那應該是景和三年剛入冬那會兒,那天三七又不知從哪裏順了幾只紅薯回來,燕贻閣主仆五個圍在火盆前一邊烤紅薯取暖一邊聽三七講外面的八卦,說是宮裏進了刺客,刺死了某位娘娘,宮裏正大肆搜捕該刺客。
吃過紅薯,朱贏冷得有些難過,便讓鄭嬷灌了湯婆子,準備上樓躲被窩裏看書去。結果到了樓上閨房,聞到一股血腥味。她讓跟着自己上來的鳶尾去折些梅花回來,自己則坐在外間的桌邊。
她知道那刺客就藏在自己屋裏,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床下,燕贻閣地處偏僻,刺客會躲進來也不足為奇。但,既然刺死了娘娘,又是全宮大搜捕,她這燕贻閣也難保能躲過追查。若是宮廷侍衛們找過來,自己說不定就會成為刺客手中的人質,而她那幾乎素未謀面的皇帝爹未必會顧念她的安全。
考慮周全之後,她嘆息一聲,佯做自言自語:“聽說宮裏在追捕刺客,上次榮嫔娘娘丢了一只釵,這燕贻閣都差點被人翻過來,此番又不知要翻得如何亂了。”
頓了頓,她又罵道:“都臘月了,這幫殺千刀的奴才也不給閣中供地暖,這樣冷的天,誰能想到那廊檐左邊的火膛裏會是空的呢?太冷了,還是叫上鄭嬷她們一起烤烤火吧。”說完,她就下樓去了。
過了兩刻,她出門轉了一圈,見廊檐左邊火膛封板處有些微血跡,便用腳蹭了蹭,直把那點血跡蹭得看不出了才作罷。
回到樓上,拿了燈去床底下照照,果然瞧見一灘血跡,淩霄鳶尾都吓壞了,朱贏讓她們不要聲張,用水将血跡擦幹淨了。
過了沒多久搜捕刺客的侍衛們果然找了過來,将燕贻閣翻了個底朝天,唯獨漏掉了廊檐下的火膛。這也難怪,大冬天的,在一般人的意識裏,火膛裏都應該是裝滿了火炭的,雖然燕贻閣很冷,卻也沒人會想起這茬。
随後的幾天裏,燕贻閣裏一直鬧鼠患,食物藏在哪兒都能被偷了去,鄭嬷甚至為此托人弄了只貓回來養着,後來食物就再沒少過了。
“如此說來,莫非當年藏在火膛裏的那位,就是令尊?”朱贏問。
溫宇點頭,道:“沒錯。”
“所以,令尊感激我當年救命之恩,得知我下嫁緬州,便派你來暗中守護?”朱贏猜測。
溫宇黑了臉,繼續點頭。
“然後你嫌煩,想讓我寫信給令尊還你自由?”朱贏似笑非笑。
溫宇直覺不妙,道:“朱贏公主,我已經暗中保護你一年了,去年你遇刺是我救的,你院裏仆人的身契也是我送來的,我父親的救命之恩應該也報完了吧?”
朱贏點頭道:“嗯,的确。”
溫宇眼睛一亮,道:“那公主是否願意寫信給我父親?”
朱贏道:“當然,我不僅要寫信感謝令尊,還要備些禮物聊表謝意。溫公子,不知令尊家住何處,我好派人前去拜訪。”
溫宇警惕,道:“這不太好吧?”
朱贏笑道:“都說知子莫若父,若是我單單寫封信交由溫公子帶去給令尊,你說他會不會懷疑是你逼我寫的?”
溫宇:“……”鑒于曾有過的因僞造朱贏寫信而帶來的慘痛經歷,溫宇敢用自己的左腳打賭,他爹一定會這樣懷疑的。
“溫公子不必多慮,我雖是旻朝公主,卻也無意去翻十年前的宮闱舊案,反正死的也不是我娘,我操什麽心呢?若是想借機讨好我父皇,當年我便會告訴那些侍衛令尊藏在火膛裏了。當日若非溫公子及時出手,我早已橫屍興盛大街,是以,我真心實意地只想感謝令尊而已。溫公子意下如何?”朱贏言辭懇切。
溫宇思前想後,除了相信她似乎也沒有別的招可使。多年來,她的救命之恩幾乎成了他那從不欠人交情的老爹的一塊心病,有道是解鈴還須系鈴人,能讓他老爹放下心結的,恐怕也只有朱贏公主本人了。
最重要的是,父債子還可以接受,可長年累月地躲在暗中保護別人的女人這一點真的不能忍好嗎?
朱贏眼中那真摯而溫和的光芒看在溫宇眼裏無異于解放前的曙光,無言的慫恿使得他以壯士斷腕般的決心和語氣将自己老家的地址給了朱贏。
達成初步的共識之後,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多了。
溫宇将昨晚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朱贏。
起因是聽聞朱贏又惹上了官司,他這個暗中保護者自然要過來看看她自己是否能應付得了,結果看到那侍衛獨自出府。跟蹤一個侍衛當然要比蹲在崇善院院牆上吹冷風有趣,于是他便跟去了。
他看到那侍衛進了宋老三家,不多時又出來,繞了一小圈又潛伏在宋老三家附近。
入夜後宋老三從家裏出來往城中走,侍衛暗中跟着他,溫宇暗中跟着侍衛。
宋老三走到千燈巷時突然被殺,然後巷子兩頭湧出幾十個巡城司官兵,絞殺朱贏的侍衛,侍衛猝不及防又寡不敵衆,頓時身受重傷。溫宇及時出現将他救走,安頓在他租來的房子裏養傷。他自己則換了侍衛的衣服拿了他的令牌進了崇善院替代他的位置。孫珂等人找過來時,穆小峰正抓着他要來見朱贏,所以便有了昨夜那一幕。
朱贏這二十侍衛孫珂等人雖未必認得全,但這崇善院衆仆役奴婢日日與他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若是乍然見了溫宇這個生面孔,必會起疑。于是朱贏假借派他送信給李延齡,讓穆小峰速速将他送出了王府。
經此一役,告狀之事乃人為設計的事實确認無疑,朱贏索性也不再避諱,直接派人聯系宋老三的遺孀,要求将淩霄的妹妹二花買過來。那孤兒寡母失了倚仗,哪敢跟王府的人作對,見朱贏給的銀子多,幾乎迫不及待地将二花的身契給了前去贖人的侍衛。
宋老三一死,龍臺府開始全力追捕行兇者,朱贏這案子便暫時壓下了。淩霄接回了二花,姐妹倆互訴了分開後彼此的境遇,一直哭到後半夜。
朱贏素來待淩霄親厚,第二日見她們姐妹眼睛都腫着,便吩咐淩霄這幾日不必當差,好生陪着她妹妹便是。淩霄是一等丫鬟,本來就有單獨房間,正好與二花同住。這一年來也存了些銀子,便給二花置了衣裳首飾。二花雖是瘦弱,但畢竟年輕,好好拾掇一番,倒也有幾分姿色。
淩霄的娘在她小的時候就沒了,聽二花講前兩年爹也沒有了,姐妹倆都是彼此存世的唯一親人。二花被繼母賣了後,沒遇着一個好主子,颠沛流離吃盡了苦頭。
淩霄一個月有四兩銀子的月例,平時吃穿住行又不用自己花錢,養一個妹妹那是綽綽有餘。她把自己想法跟朱贏說了,朱贏自是同意,叫她安心把妹妹留在院裏,吃穿用度都少不了她一份就是了。
淩霄十分感激,自覺無以為報,唯有更賣力地替朱贏做事。
二花是個嘴饞的,跟院裏諸人漸漸熟悉之後便常常跑去小廚房,那些廚娘丫頭知道她是淩霄的親妹妹,哪個不願意奉承她?加上陳皮那個木頭人精又被調到滿庭芳去了,她們也樂得有事沒事聚在一起閑話磕牙。
月末淩霄奉命去紫微府拿了這個月的賬本與諸事彙總表回來給朱贏,到書房之後發現尚嬷和鳶尾也在,地上跪着一個在廚房當差的丫鬟,幾人面色都有些不對勁。
“公主,發生何事?”淩霄問。
朱贏看着她,半晌,低低嘆了口氣,道:“你妹妹不見了。你先別着急,我已經派穆小峰他們去找了。門上都問過了,并沒有出府,應該還在府中。”
“不見?她好端端的,怎會不見?”淩霄自語,看了看尚嬷與鳶尾的面色,她心中一顫,問:“她、她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情?”
尚嬷等人尚未開口,地上一直在低低抽泣的丫鬟恨恨道:“她往奶奶的湯裏投毒,将我也連累了。”
“你說什麽?”淩霄又驚又急,上去一把揪住丫鬟的衣襟道:“二花她怎可能做出這等事來?莫不是你自己玩忽職守,便将責任往旁人身上推?”
“我瘋了麽?跟着奶奶好吃好喝的,我做什麽要害主?再說二花如果與此事無關,為何這邊剛一出事,她就不見了?”丫鬟頂嘴道。
“你胡說!”淩霄情緒有些失控。
鳶尾過來拉開她,輕聲勸道:“稍安勿躁,待将二花找回來,一切便都清楚了。”
淩霄如鲠在喉如刺在背,既不願相信二花真的做出了這樣的事,又覺此事或許真的與二花有關,畢竟她那麽大個活人,如非自己走出去,旁人是再難将她弄出去的。
可是……二花怎會做這樣的事呢?她明明知道朱贏對她有多重要,她明明知道她曾說過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朱贏,又怎會下手去害朱贏呢?若是真的,以後,她拿什麽臉去面對朱贏?
如坐針氈般等了片刻之後,穆小峰匆匆回來,看了淩霄一眼,然後向朱贏彙報:“奶奶,人找着了。”
“帶進來。”朱贏道。
穆小峰遲疑了一下,拱手道:“奶奶還是到院中去看她吧。”
朱贏眉頭一皺,那邊淩霄已經沖了出去。
院裏,一張白布蓋着屍首,淩霄手有些顫地揭開白布看見了那張臉,膝蓋一軟,跪在了屍首旁邊。
“怎會這樣?”朱贏冷着臉問。
穆小峰本來正不忍地看着淩霄,聞言禀道:“找到她時她挂在王府西北角的一棵榕樹上,在離榕樹不遠處找到了這個。”穆小峰拿出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瓷瓶。
朱贏看了看,問:“是自殺?”
“是被人勒死後挂上去的。”尚嬷已經檢視過屍體,在輪椅上回頭對朱贏道。
朱贏走過去,尚嬷一邊指揮給她推輪椅的那丫鬟撥弄二花的脖子一邊對朱贏道:“公主請看,勃頸上兩道勒痕,一道交錯于頸後,痕深而顏色青紫,這是在人活着時用繩子從後面勒住脖子造成的,應該是致死原因。還有一道勒痕延伸至雙耳後面,顏色較淺,這應是人死後僞裝成上吊造成的。若真是自殺,前面那道交錯于頸後的勒痕便不該出現。”
朱贏點頭,認同了尚嬷的說法,看了眼失神愣怔的淩霄,對穆小峰道:“準備後事吧。”
“公主,不報官嗎?”淩霄猛然擡起臉,雙頰毫無血色,一雙眸子黑漆漆的看着有些瘆人。
朱贏指點着她道:“誰害了她,你自己去把兇手找出來。”
淩霄一愣。
朱贏轉身回了書房。
“公主,我已經查過今日崇善院的出入記錄簿,二花是獨自一人出院子的,也就是說,并非是我們院中的人将她帶到了王府的西北角。要麽是她自己走過去的,要麽是院外有人等她,将她帶過去的。總而言之,王府後院人來人往,兇手将她打昏扛到那邊去吊起來的可能性不大。”尚嬷道。
朱贏不吱聲。
尚嬷:“公主?”
朱贏擡起臉來,看着她道:“尚嬷,你一向都重視小廚房的安全,二花雖是淩霄的妹妹,但按你的性格,閑雜人等是絕對不許随意進出小廚房的。你是不是一早就開始懷疑她?”
尚嬷眸光閃了閃,承認:“沒錯。”
“為何懷疑她?”朱贏問。
尚嬷道:“我雖對這些個久別重逢的血肉親情體會不多,但好歹對人性還能揣摩幾分。一般如二花那般自幼被賣受盡欺淩苦楚的女子,突然遇見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而且這個姐姐過得還不錯,也有讓她過得不錯的能力,一開始,她應當會因為忽然改變的生活境遇而不适應不習慣,甚至懷疑這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夢,這是第一階段,可以稱之為适應期。
到了第二階段,她開始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在趨利避禍的人性驅使下,她自然而然想要維持這良好的生活境遇,那麽她就會開始觀察和探索自己生活的這個新環境,有沒有危險?有沒有忌諱?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這一階段可以稱之為觀察期。
第三階段,她對自己生活的這個新環境了解得差不多了,那麽按照其性格不同應該會出現三種表現,第一種,自卑型性格的人,因為對自己不自信,擔心自己多說多錯多做多錯,為了保住目前的有利條件,避免因為自己的過失連累姐姐,她會選擇什麽都不做,就讓姐姐養着她,平日裏只讨好姐姐一個人就行了。第二種,穩妥型人格的人,這種人不甘心讓自己一無是處,又沒有另辟蹊徑的勇氣和膽量,那麽她最可能選擇的做法便是模仿她姐姐,努力做一個像她姐姐一樣有用的人。第三種,自大型人格的人,因為堅信自己可以比別人做得更好,所以不會甘心模仿他人。這種人會致力于找到自己在這個新環境裏的定位,甚至于會有與姐姐競争的意識。
綜上所述,我們再來反觀二花的表現,來府裏的第三天,她就開始往小廚房跑。此時,她應該剛過了适應期而已,按照一般人的思維,應該進入觀察期才對,而非行動期。當然,也許她想在小廚房做活,那麽,去小廚房也可稱作進入觀察期的一種表現。然而據我了解,她去小廚房卻并不關心廚房裏有哪些活計,公主與世子爺的口味如何?她所做的一切,便是和小廚房的人套近乎。這合常理嗎?她姐姐是淩霄,公主身邊一等一的貼身丫鬟,只有旁人巴結她,她何須巴結旁人?那麽她的巴結,必是別有所圖,尤其是,她巴結的對象,恰好是專門為公主您送羹湯的丫鬟。須知這送羹湯的丫鬟可算是小廚房中極特殊的一類人,她們一舉一動對公主您的安全至關重要,但她們的警惕性卻不會如做羹湯的廚娘一般高。一般的後宅争鬥要在飲食上做手腳,除了食材之外,就這類人最好下手。我便是從那時開始密切注意她的,結果,不出所料。”
朱贏嘆了口氣,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對方頻頻出手,她卻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尚嬷道:“其實我早就想過此事,不過那時公主不具備做此事的條件,我便一直未提。”
“那如今我具備了麽?”朱贏問。
尚嬷道:“姑且可以一試吧。”
朱贏思慮片刻,道:“那便讓淩霄協助你,姑且一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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