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昨天是李三七這個月,心情最好的一天。他領了工資,又送給應薄川一支玫瑰。然後在下午三點鐘,走進白蘇的公司,趕赴一場同白蘇的告別。
太陽快要落下,傍晚的天空雲彩燒的厲害,遠處的天際染着熱烈的漸變色彩。李三七坐在一樓大廳接待處的沙發上。等待行政前臺打內線詢問白蘇,是否有空見一位叫李三七的來訪者。
李三七等的無聊,打開微信,插空兒在微信上同應薄川吵了一架。
很難得,這次李三七贏了,應薄川被他噎的一聲不坑,李三七很得意地發文字挑釁:“小應怎麽不氣哄哄的反駁了?是誰偷着喂你吃膽兒小藥?”
前臺通知他現在可以上樓,李三七才關了手機領了臨時通行卡,刷開電梯上行。李三七不知道,手機背後的應薄川,是真的被人喂膽小藥了。
電梯在二十八層停下,李三七往白蘇辦公室走。他沒有想到,會在辦公室見到楊規的哥。
楊規哥似乎在跟白蘇談判,內容無外乎是談論楊規的車禍。李三七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對方說什麽,白蘇都不肯承認,反而言語冷靜地表示,如果楊規哥敢随便講話,會告他诽謗。
白蘇不像李三七沒有後臺可以随意欺負。
對方覺得在白蘇這裏,沒有訛到錢的希望,惱羞成怒動起手來。李三七沖辦公室,剛好用手臂擋掉差點砸到白蘇頭上的煙灰缸。
保安将人帶走,室內徹底安靜下來。白蘇和李三七面對面坐,一時無話。
最後還是李三七開口,問他過得怎麽樣。
白蘇說自己過得還不錯,倆人就開始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沒有意義的話。白蘇還給了他一筆錢,李三七收下本就該白蘇自己償還的債,沒有任何遲疑。
李三七知道,只有他收了錢,白蘇對他的愧疚才能減輕一些。金額剛剛好,多了李三七愧疚,少了白蘇難受,所以和楊規的醫療費持平剛剛好。
他幾次嘗試提起他們之間的話題,但都被白蘇忽略掉。李三七覺得自己像是陷入走不出去的迷宮,完全讀不懂自己所處的語境,只能被白蘇牽着話題往前走。
李三七從白蘇辦公室出來,天剛剛擦黑。他跟走在身邊的白蘇說再見,白蘇卻拉着他的手腕一定要送他回去。
他有些為難,遂掙脫被拉的手,說太晚了,不大方便。
白蘇擺出一副真誠的樣子:“我只送你到樓下。”
李三七對白蘇沒有任何防備,他性子迷糊又帶着一點遲鈍。白蘇不僅沒有只送到樓下,還登堂入室,給他喝了自己帶的紅酒。
借着酒勁兒,李三七用力地攥着酒杯,開口:“小蘇哥…… 我下午去找你……是想跟你說…… 從前的事情…… 我們一筆勾銷……以後你就只當我哥…… ”
白蘇以為自己幻聽,不可置信道:“三七,我不信。”
李三七喝了紅酒很快困倦了。他的嘴裏說着殘忍的話,眼神卻帶着一點天真:“我說的是真的…… 我這就把樹葉還給你…… ”
“玉呢?玉呢?”他囫囵地摸自己的胸口。那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李三七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笑了,他拿出手機:“我想起來了……玉…… 被應薄川借走了……小蘇哥……你等我一會……我這就問他要回來……還給你……”
大多數人活在想象之中或許更美好。就好像十幾歲的初戀,你不大能記清他的長相,只偶爾想起模糊瘦削的輪廓,可跟它關聯的詞永遠美好,連記憶裏擁有那個輪廓的人名都那麽可愛。
“小蘇哥,我有時候就好希望,你還停留在我剛到霧城的時候。”李三七從床上爬起來,利落地換衣服,“那時候,你拉着我到處逛,我們去窄巷子裏吃膠圈,喝豆汁。你說起夢想的時候,眼睛很亮,像是有星星在閃。”
應薄川走了以後,白蘇一夜沒睡,他坐在床頭,看着李三七的臉發呆了整夜。
李三七跟他講話,他反應少時,才轉動僵硬的脖頸,啞着嗓子問:“可三七,所有人都會長大,沒有人會一直留在原地,也沒有什麽會一成不變。”
“有的。”李三七踩着拖鞋,往浴室腳步頓了頓,他說:“小蘇哥,你永遠是我哥。”
他又補充道:“也就只是哥哥而已。”
“那應薄川呢?”白蘇問。
李三七的視線朝下,目光聚焦在腳面覆蓋着格紋樣式的布料上。拖鞋是上個星期六,應薄川載着他買的。應薄川說自己的腳可金貴,穿不了他們家的涼拖。又嘴欠地損他,說什麽運氣能腳底傳進去,李三七的你那麽倒黴,你忍心把黴運傳染給我嗎?
應薄川抓着李三七出去買拖鞋,款式顏色也非得買成一樣的。還振振有詞道,這樣不小心混穿,他可以把自己的富貴之氣過一點給李三七。
“應薄川呢?”白蘇見李三七不講話,挺直了腰杆繼續問。
李三七低垂的眼睫輕顫了兩下,開口:“我喜歡他。”
“特別喜歡。”
“小時候,我只有拿到班級第一名,給母親臉上争一點光,養母才會笑一笑。那時候我覺得喜歡是讨好,是成為母親讓我成為的人。”李三七繼續說,“後來,我好喜歡你。你在十字路口逃離前,告訴我喜歡是付出,是無條件的為對方考慮。”
“應薄川告訴我那不是對的。你們只喜歡我能帶給你們什麽,而不是我這個人。”李三七回過頭看白蘇很認真地說,“我這個人也沒有很差勁,應薄川說“它”還有點可愛,“它”值得被喜歡。”
“養母照顧我到十八歲,我喜歡你停止到二十一歲。”
“應薄川,我想愛他一輩子。”
李三七講完所有心裏話,擡着腳步往盥洗室方向走,很快有水流聲兒傳到卧室。白蘇僵硬的像是大理石雕刻的石像,盥洗室水聲停止,他才笑起來,嘴角牽起的弧度,像是在無聲地嘲諷自己。
李三七說的清清楚楚,他不再愛自己,白蘇徹底失去李三七了。
李三七答應了白蘇的請求,送他離開。倆人像小時候一樣,在家門口公交站臺等車,然後一前一後,坐到車廂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行駛不多時,公交停靠到白蘇公司最近的站牌。白蘇下了車,李三七從窗戶裏探頭:“小蘇哥,再見。”
回家的路上,李三七給應薄川打了電話。
李三七很興奮,他說:“應薄川,我可以把錢還給你了。”
“白蘇給的嗎?”
“是小蘇哥給的。”
“我們的關系就這樣結束了?”應薄川的語氣很不對勁。
李三七說:“是結束了…… 我們…… ”
李三七嘴裏剩下半句: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後半句被截斷,堵在他喉嚨裏連聲兒都沒發出來。
電話裏傳來應薄川的笑聲,冰冷的什麽都不在乎的:“由你說結束也不錯。畢竟我甩了你,還要考慮給你一筆分手費。”
“也不對,從來都沒有再一起過,哪裏用什麽分手費。”
“應薄川,你再說一遍?”李三七的語氣很不好,“你到底什麽意思?”
“李三七,我覺得你也就那樣吧,沒什麽意思了。”
“還沒再一起,我就膩了。我不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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