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邂逅

一小時的路程，磨磨蹭蹭，終究也還是到了。

他把女孩帶到管理部，先在上帝的幕僚們面前，道歉了一番，安撫了一番。上帝的幕僚們怒氣仍然未消，他的職員會做不會做，他完全沒有底。但是，費羅也顧不了那麽多，不負責任地把女孩扔在一堆敵人中，讓她自生自滅，自己則趕着緊，跑去找人向上帝通報他的到來，對方與他，有一份不深不淺的情誼。

黎成阡看起來心情不錯，剛才把那個叫SHIRLEY的小女生叫進來詢問了一下事情的因果，所講并不全信。小姑娘在他面前描述的是一個英雄，這個人有多“英雄”他最清楚，但是他感到高興，因為小姑娘說話時，兩只眼睛放着光芒，一付真誠的、欽佩、愛慕的樣子，有點像是個SURPRISE！這可是公司裏最漂亮的姑娘。那麽愛慕幹脆嫁給他算了！

老天不常給他驚喜，要他等待生了七個女兒那麽久才生到一個兒子。有了這個兒子，他回到香港，太公分豬肉時，終于可以分到兩份而不是一份！有了這個兒子，不會有人因為預測他将來會絕戶而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了！

這一份驚喜是二十七年前的，最近是一次驚喜是五年前，那家夥拿到全獎讀耶魯的博士，然後，這中間的、之後的，都是沒有油、沒鹽的、麻辣的、辛酸的驚吓！

回想那小姑娘羨慕、崇拜得一塌糊塗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她還是個華人！他很高興，他偷閑做了做娶兒媳婦的美夢。

費羅的到來還沒有完全破壞他的好心情，看對方灰頭土臉的樣子，心裏竟有些同情。便叫秘書上了工夫茶，兩個人坐着，對飲。

“生意還好？”看着費羅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先開口了。原本這單工程，已經由管理部的部長判給另一家公司做了的，訂單還未正式下，是費羅打電話給他把頹勢挽回的。

這份情誼只緣于多年前二人同在一個公司做SALES有過一小段共患難時光。這份情誼已經被費羅用了N次，現在還在用。看對方窘迫的樣子，想想打鬥的另一方是馬修，心裏根本不打算責備費羅，他自己也有客戶，大家在客戶面前都是孫子，他心态已經夠平衡，不會在費羅這裏擺姿态。況且人生此一時彼一時，大家心照。

“能怎樣。”費羅嘆了口氣，自嘲起來，“小的們捉到的都是蒼蠅！”

“你到底掙到錢沒有？”

“反正是不能和你比。你看我，號稱樓宇智能系統，整天都在挖地溝、埋槽、穿線，跟刨地鼠、穿山蟲有什麽分別！利潤呢，我看，比不上賣熱狗的！！我不能跟你比，你空手套白狼，挂個投資、理財的牌子就把別人的錢順了來分贓，一分就幾十年，我是恨自己入錯行啊！”

“一行有一行的苦，就你一個在哭喊！”

馬修總感覺有些不安，坐不住，于是百無聊賴地在公司裏面晃。那個家夥的老板來了，電話裏說親自來道歉，人是來了卻是老爹的座上客，坐在老爹房間裏呷工夫茶過好日子。想想老爹在門口時那表情，說不定那家夥在裏面反口叫屈呢，反正，老爹是信別人不信自己的。這麽想着心裏很窩火。

那家的工程師也來了，馬修看見了幾次，盡管每次都不同位置，然而每次都是只看兩條裹在牛仔褲裏的長腿夾着個人字梯，半個人陷在天花裏面折騰，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場景。

馬修已不抱希望收到道歉了。腿是很漂亮，他欣賞過了，他也知道了，這個系統已經調了N天，換了N個人，他希望，這腿的主人和前面來的一樣都是草包，這樣，事實會給老爹和那個座上客一個響亮的耳光！

盯長腿盯了好一陣，他也累了，想想在老爹面前掙面子也不是那麽重要的事，馬修開始撤退。

裝修公司的人速度相對而言就慢了許多。催了半天，人終于到了，現場一走，說出的話讓馬修沮喪萬分，說這些門窗要定做，時間起碼要一周，不需定做的吧，又和整個裝修的風格不搭，尺寸也不對。“只能安排人值班守大門！除此以外別無選擇。”

還有更打擊他的，SHIRLEY打電話來報告，說那長腿上上下下倒騰了一陣子，換部電腦調試調試，竟然宣布好了！她好了，他還沒有好！他實在是不服氣，表面上勝利了戰争，實際上是吃大虧了，他堅決不相信那長腿就這麽神，別人都不行，就她行？

費羅也得到了消息，內心暗喜，不敢說是完全好了，但至少是暫時能用了！想不到小妮子居然有點手藝，竟然……天色已晚，茶也喝好了，趕緊起身告辭，黎以阡則幹脆大度到底，要來個送君送到大門外，兩人一起往出了黎以阡的辦公室往外走。

女孩還在做最後一道工序，交工作報告。這個報告需客戶簽名承認，她拿着個報告在走廊上走着，與客戶的一個工作員并肩走着。費羅是高興死了，整個眉飛色舞、臉上表情豐富。這個工程已經困擾他一個多月了，說不定這一次是真的抖掉包袱了。這小妮子，呵呵！

然而，他高興得太早了，一個人突然跳到了女孩面前，“嘿，嘿，喂！”

沒等他回過神，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女孩聞聲擡起頭，迅雷不及掩耳，一只手伸出把那家夥的脖子一掐一頂，那家夥竟然雙腳掂了起來，像個物件似的，貼到牆上去了。

女孩……突然跳出來的肌肉男，他張目結舌，回頭望望老友。

黎以阡也同樣吃驚，但是他比費羅先鎮定下來，他覺得自己的風度來源于他的幽默和懂得寬慰自己：“喏，這就是犬子，名叫馬修。”他做不痛不癢看戲狀。

也就是剛才黎以阡含愧承認的，他早有所聞的讓黎以阡蒙羞的、混黑社會去了的、這個事件的主角之一！“唏，唏，啊，嗯……”這一切，包括女孩，費羅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

女孩也是相當地尴尬！突然被馬修擋住，又突然被他認出，也突然認出了他，沒經大腦就本能地做出此舉，并且當着自己的老板的面。她也蒙了，一只手叉着馬修的脖子，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放手，哎，……他是，嗯，不要啦，快放手！”費羅覺得這世界簡直是糟糕透了，就在剛才，他知道打倒他的工程師的是黎以阡的寶貝兒子之後，他還真的接受了黎以阡的道歉，他覺得彼得那家夥在電話裏的辯解可信，自己的部下是受了真委屈！懷着這種心态，他甚至表達了對黎以阡的同情，不曾想……他走上前去，掰開女孩的手，女孩迅速地、狡黠地垂下眼睑，做弱勢狀，縮到他的身後。

“這個，這個……”女孩的僞裝很拙劣，他難堪地望着黎以阡。

“嗯，就送你到這裏了，回去替我問候摔倒的那個小子，告訴他，他所受的苦有人替他找補回來了。” 黎以阡聳聳肩膀說道。

“記得把修理的帳單寄給我。”留下一句話，費羅落荒而逃，女孩則緊緊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竄進電梯。

“老天！你又是哪路女英雄？”等電梯門關上以後，費羅發起威來，逼問女孩。

“我以為他想攻擊我，像攻擊彼得……那樣。”女孩仍然垂着眼簾，低聲補充道“我有練過拳擊。”

解釋得很合理，費羅念在她畢竟把問題解決了，他沒有宣布解雇她，畢竟是，太聰明了啊！只要黎以阡是真的不計較，他費羅就可以，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弱肉強食的世界，小的們偶爾占點便宜又怎麽啦！先看看再說！

是她！真是她！馬修沒有想到會這樣和女孩重逢，他還以為從此以後……女孩的眼睛風、火、雷電般地掃過來，擊中了他，然後他就暈了，然後不知怎麽就被女孩叉到了牆上。如果不是這樣的重逢，他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來猜測，那天老大和她在房間裏空間發生什麽事了，老大那精壯一個人，怎麽會成為她的手下敗将，女孩剛才甚至、似乎沒有使什麽力，是她的眼神，啊，他認為，他和老大都是敗在這殺人的眼神裏！

“老爸，我戀愛了！”

剛才的場景，黎以阡是強忍了吃驚和笑，撐到費羅與女孩一溜煙消失的。回過頭來，聽見兒子白癡般地站在原地說夢話。 “你的确不如布什總統聰明，布什懂得把炸彈運到伊拉克才往下扔，你卻在自家屋裏拉手雷！”他忍不住譏諷道。

“老爸，我戀愛了！”馬修仿若入夢，口中喃喃。

“誰呢？”他總是很想得開，做耐心狀，貼耳過去聽！

“老爸， SURPRISE！”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