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身不由己
沈桐現在沒時間去糾結設定問題,他已經看見了大院兒裏拐出來一個輪椅,輪椅上的人獨自轉着輪圈兒,看起來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而就在輪椅轉至一個無障礙斜坡處時,一個面色蒼白、眼睑淤青的婦女也扶牆走了過去。
沒跑了,那一定是沈母!
沈桐大喊:“別動!別走了!”他一時喊不出“媽”這個稱呼,只能沖那邊焦急地擺手。
蘇烈仍然挾制着他,說道:“別耍花樣啊,我就問你,要多少錢你才肯離開我媽?”
事态緊急,沈桐突然轉頭盯着他說:“我知道你不想要我這樣的爸,你當我很樂意要你這樣的兒子嗎?你現在放開我讓我喊你爸爸都行!”
蘇烈長眉上挑:“你說什麽?!”
眼看沈母就要邁步,沈桐大喊一聲:“請爸爸您高擡貴手啊!”
蘇烈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就松了手,任由沈桐飛奔到一個婦女面前,又在那輪椅撞上婦女之前牢牢抓住了輪椅的推把,及時阻止了一場微型交通事故。
此情此景,蘇烈啞口無言。
這算什麽,慫到喊爸爸求饒?蘇烈的內心無比震撼,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外在的慫法,絲毫不僞裝,絲毫不做作,甚至還有點大義凜然。
但,這家夥确實阻止了輪椅事故,他怎麽會提前知道?
蘇烈實在想不通,也不想在這種地方繼續鬧騰下去,便決定另找機會跟沈桐掰扯,跨上自己的愛車消失在軍區總醫院的大門外。
沈桐再回頭時就發現蘇烈已經不見了,而後他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今晚九點夜幕酒吧見,要是敢不來,你會後悔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
沈桐心說還能怎麽後悔,已經後悔夠夠的了。他默默将手機塞回褲兜,攙扶沈母慢慢走動。沈母拽了下他的袖口,問道:“小桐,你昨天怎麽沒來?還生媽的氣嗎?”
沈桐尴尬了,他根本不知道之前發生了啥,于是回道:“沒有啊,昨天有事,忙去了。”
沈母:“小桐,你別怪媽啰嗦,小槐再怎麽不成器那也是你弟弟。你爸走得早,咱們家就剩咱們娘仨能互相依靠了,眼見着他就要從那鬼地方熬出來了,你要是不肯讓他回家住,那媽也不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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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桐兩眼一抹黑,他只知道沈槐是沈家的親生兒子,從小就被夫妻倆慣壞了,性格偏還随住随着那個野蠻好鬧事的爹,因此在未成年的時候就因為強|奸小女孩兒被判了刑。本來關于沈槐的那段腌臜事讀起來還挺值得一樂的,可真輪到自己成了他哥哥的時候就不是那麽回事了,那可不是什麽良善弟弟。
該怎麽回她?
沈桐兀自出了神,聽見沈母又說:“你別怪媽偏心你弟弟,他比你小,讓着他點兒也是你該做的。從前你弟弟不懂事,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他已經受到懲罰了,好幾年都過去了,什麽怨恨還不能過去?要是連自家人都不能原諒他,他心裏可得有多難受,還怎麽回歸正軌?小桐,你畢竟是我們老沈家養大的,你……”
沈桐終于聽不下去了,打斷道:“我知道了,他要回來就回來,我不幹涉。”
沈母不大相信:“你真的同意他回來?”
沈桐“嗯”了一聲:“我都是要結婚的人了,幹涉他幹什麽?只要他不打擾我的生活就行。”
沈母又犯了難:“可是小桐,他在那種地方熬了那麽久,出來之後肯定都跟社會脫節了,你是他哥哥,你不幫他誰還能幫他?”
“你不念兄弟情分也該念念我們老沈家對你的養育之恩,要不是後來有了你弟弟,我和你爸根本就不會讓你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這件事,我們那是真心把你當成親骨肉來待的。小桐啊,哪家的爹媽不打孩子,哪家的兄弟姐妹不争搶玩具?你是哥哥,該懂點事兒……”
沈桐無言以對,剛才那個說法本來只是為了搪塞沈母,但現在他卻是打心眼裏覺得結個婚搬出去住還不錯。不是他冷漠,而是因為他知道那個沈槐的人品,作者“小蠻腰”可能童年時期撞槐樹上過,對這個沈槐的描述是怎麽惡劣怎麽來的。
說沈槐幼年時曾掐着一只小奶狗的脖子在地上拖行,後來小奶狗被拖死了;剛上小學就開始欺負人,搶女生練習本,撕同桌作業,各種惡行不勝枚舉;再長大些時就學會拉幫結派、打架鬥毆了,還曾在上學路上攔路索要同學的零花錢被學校處分過……家裏頭不以為意,覺得都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無傷大雅,直到後來警察叔叔開車來接人了,兩口子才知道追悔莫及。
可惜牢獄裏改造了好幾年也仍然沒能挖幹淨沈槐的劣根,出來之後該怎麽禍害還是怎麽禍害,沒文化又吃不了苦,唯一的一技之長就是偷雞摸狗,一旦被抓就知道給沈桐打電話,且在沈桐住進蘇毓家之後還三番五次登門去鬧,以各種理由伸手拿錢,十足的一個寄生蟲。
這種人,誰沾上都得惹一身騷,住在一起還能有好?
沈母還在喋喋不休,全部內容都是關于沈槐要出獄這件事,聽得沈桐直犯困。他沒憋住,打了個呵欠,沈母就有點不大高興了:“我一說話你就嫌煩,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真是一點兒不假。唉,我一老婆子什麽用都沒有,就不該活那麽久,白白拖累兒女。行了,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回去吧,回病房。”
沈桐始終不置一詞,把沈母攙扶回去之後只待了一小會兒,連虛情假意的叮囑關懷都沒說一句就走了。他決定返回出租屋,先把破書看個半本再說。
《臆亂情謎》這本書實在有點偏厚了,翻到最後一頁一看:第一卷 完結,TO BE CONTINUED ……
Excuse me?
沈桐已經連續翻看好幾個小時了,正是眼花缭亂、胃裏反酸的時候,甫一看見這一排“未完待續”的英文單詞簡直要吐——這第一卷 就已經五百多頁了,難道還有第二卷?第二卷出版了沒有的,男主的死對頭換人了沒有的?
他立即去翻找出版社的名稱,結果大失所望,這本書上根本就沒标注出版社,也沒有條形碼,像是誰家私人印刷的,搞不好還是個孤本!沈桐挖空腦殼去回憶這本書的來路,怎麽都想不起來是啥時候買的,好像随手從書架上一抽就抽出來了。
果然曠世之作,果然坑慘後爹。
他疲倦地合上了書,拿過手機想播放個抒情的音樂緩解下情緒,誰知屏幕一亮就跳出一長串的新消息提示,以及幾十條未接來電。
沈桐心頭突然湧起一陣沒由來的慌張,這才想起白天蘇烈約他見面的事,他竟然給忘幹淨了!趕緊點開消息一一查看,果然都是蘇烈的口吻。
未知號碼:你是不想好了,竟然敢放我鴿子!
未知號碼:接電話!
未知號碼:十分鐘之內給我趕過來,不然要你好看!
未知號碼:別裝死!
未知號碼:小白臉兒你等着。
……
沈桐掙紮着存下了蘇烈的號碼,心說自己真不是故意的,那是手機沒設置提示鈴音,現在去赴約的話還來得及嗎?
顯然來不及了,都快十二點了。
沈桐默默關了手機,想着要是明早起來之後再給他回複,就說是手機故障自動關機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不管他信不信,反正現在手機已經關上了,只算撒了半個謊。
沈桐漸漸陷入睡眠,正迷糊的時候突然就被擺鐘的報時給驚醒了,十二下,不多不少。他憤怒地爬了起來,把牆上的擺鐘摳下來丢到了門外,決定明天出門的時候就把它給扔了,有多遠扔多遠。
然而等他返回屋裏時,《臆亂情謎》的書頁又翻開了。
沈桐警惕地挪近,看見第十頁的文字正在消失,消失之後又重現。
與此同時,蘇烈在夜幕酒吧發了好大的脾氣,已經炸完兩輪,看樣子馬上要炸第三輪。許麓州和楊呈這兩個好基友陪在旁邊都是心驚膽戰的,生怕他再把人經理叫來訓斥,又沒有什麽正當理由,怪難看的。
許麓州勸解:“烈哥,你要實在氣不過就多喝兩杯,頭一暈乎就能忘記所有的不開心,很靈的!”
蘇烈白眼:“滾,騎車不喝酒,喝酒不騎車!”
許麓州:“……那咱來酒吧幹嘛?”
蘇烈心想,來酒吧是為了約談沈桐那厮,叫他知難而退,放棄嫁入豪門的癡心妄想。沒曾想這家夥真敢啊,來與不來連個招呼都不打,他丫的是不是活膩味了?就這态度還想嫁入豪門?
越想越氣,蘇烈猛地擱了手裏的玻璃杯,蘇打水潑了些出來。
楊呈正在專注地清掃果盤,勸道:“依我看,烈哥你就是白給自己找不痛快,有什麽事兒你說出來呗,咱哥倆兒也好幫你參謀參謀。實在不行你多吃點水果,夏天就得多吃水果,解了暑氣人就不郁悶了。”
許麓州怼了他一肘子:“沒點兒眼力勁兒,少吃點兒!別吧唧嘴!”
他又對蘇烈道:“烈哥你看臺上唱歌的那個妞兒,是不是挺正的?待會兒我讓她過來陪你喝兩杯……兩杯蘇打水。烈哥你就想開些,別再惦記那些烏糟事了。”
蘇烈了解他說的陪是什麽陪,許麓州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能來事兒,上到八十老祖下到三歲小孩兒,只要是能張嘴的他都能過去跟人聊幾句。因此正兒八經的朋友沒幾個,稱兄道弟的酒肉朋友倒是不少,什麽人他都能聯絡上。
蘇烈對此雖然嗤之以鼻,但也承認這種特異功能确實很方便,萬一哪天有歪門邪道的事情要辦,找許麓州準沒錯。
見蘇烈又悶頭喝了一杯蘇打水,許麓州催問:“怎麽樣啊烈哥,要還是不要?”
蘇烈瞥向他:“要什麽要,成年了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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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