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沈桐在哪兒

蘇烈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老媽到底跟沈桐說了什麽,反正從那之後沈桐就開始跟他保持距離了。雖然平時的相處依然和和氣氣,但就是覺得少了份親切感,就連想要靠近他都會被有意無意地避開。有天晚上蘇烈試着要沈桐去他房裏睡,沒想到沈桐寧願睡客廳也不肯再進他的房間,弄得蘇烈翻來覆去了一晚上,心裏難受得要命。

就這麽沒滋沒味兒地熬了個把星期,終于熬到了十一月十號,趁着課間蘇烈在學校裏攔住沈桐,把他拉到了花園裏的中央雕塑旁。

“怎麽了?”沈桐問。

蘇烈原本生着氣呢,一聽見他的聲音又氣不起來了,說道:“崽,明天是你生日,正好是周六,我帶你出去玩。”

沈桐:“玩什麽?”

蘇烈:“你別管,你跟我去就是了。”

沈桐微微垂下眼睫,顯得不大情願:“……上次期中考試你分數不夠,該在家裏好好補習。”

蘇烈:“補習也不差這一天,我答應你回來之後一定發奮學習,下次考試能上二本線,你信不信我?”

沈桐面無表情地說:“信,你又不笨,好好學能學好。”

“你怎麽了,崽,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你就一直悶悶不樂,我媽她到底跟你說什麽了?”蘇烈很焦急,握着他的手一個勁兒地問,生怕他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

沈桐卻擡起頭,一字一句地說:“蘇烈,那天晚上,我跟你媽媽發生關系了。”

“你,你說什麽?”蘇烈不敢相信。

“我說,我跟她發生關系了,”沈桐舌尖抵齒,重複了一遍之後又狠心強調:“我跟她的婚禮定在年底,我們很快就是夫妻了,所以我……我跟她上床,是很正常的事。”

“你,你跟,不是,你不是還接受不了……”蘇烈忽地張皇失措,才發覺有許多事其實都是他自己異想天開,沈桐或許從來都不明白他的心意,更不可能給予任何回應。蘇烈默默放開了沈桐的手,艱難地問了一句:“你打算接受我媽了?”

沈桐點頭。

蘇烈壓抑着情緒:“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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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桐又搖頭。

沈桐可以說出許多種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他可以義正辭嚴地說是為了每一個人,為了設定不崩壞,為了維持這個世界的正常秩序,亦或是單純只為了蘇烈、為了蘇毓。但這些理由在此時此刻顯得有些可笑,對蘇烈來說也沒有任何可信度,沈桐又不是什麽救世主,他只是一個男配而已,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也太拿自己當根蔥了。

所以,沈桐什麽都說不出來。

“嗯,嗯,好。”蘇烈從沒這樣失落過,沒想到沈桐連解釋都不屑于給一個。想來大概是自己太矯情了,一對準夫妻,同居快半年了,發生關系不是水到渠成的麽,有什麽好解釋的?

蘇烈轉過身去朝天上看,朝遠處的水裏看,張開口又閉上,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最終,他還是晚了,他的情敵還是變成了自己的媽媽。多可笑。

上課預備鈴敲響,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從花園經過,奔向各自的教學樓。沈桐沒有再催促蘇烈快些回教室,仿佛有什麽關系突然之間轉變了,連催促都覺得不合适了似的。蘇烈憋悶地長長吐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他:“沈桐,這是你自願的嗎?”

沈桐:“是,我該履行自己的責任了,蘇烈,一切都是我的錯。”

蘇烈自嘲地笑笑:“你沒錯,你有什麽錯。”

沈桐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己錯就錯在喜歡上了蘇烈。

他一直不敢承認,直到蘇毓站出來替他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惡劣。要娶的人是媽媽,愛上的卻是兒子,劇情荒誕至極,“小蠻腰”都不敢這麽寫。

面對沈桐這樣軟綿綿的性子,蘇烈第一次産生了渴望他能麻利一點、暴躁也行的心态,憑什麽自己難受得如同火燒油煎,對方卻還能這麽風輕雲淡?蘇烈實在氣不過,忽然轉過身來執拗地問:“沈桐你說實話!真是你自願的嗎?不是我媽硬逼着你這麽做的嗎?沈桐,如果你不願意就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我能幫你解決!”

沈桐甩開他:“我是自願的!你媽媽人很好,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愛上她的,我要給她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所以,所以我那麽做了,是我主動的!”

蘇烈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是你主動,你自願?”

沈桐大聲地說:“是我主動!是我自願!”

“……好,很好,你行。”蘇烈的眼眶紅了,默默轉身朝教學樓走去。

看着蘇烈的背影,沈桐脫力地靠坐在雕塑下方,捂住了臉。在過去的五個月裏,他對蘇烈做出過太多逾越的行為,身為一個長輩本該有長輩的樣子,該端正自己,該學會怎麽和十七八歲的男生相處。如果一個人因為自己的私利而處心積慮成為別人的朋友,最後卻又單方面退出,這種人怎麽看都是無恥。沈桐自知比這種人更無恥,因為他還放任了情感的變質。

沈桐單薄的身影藏在灌木叢後微微顫動,莫名笑了起來,覺得事情有點滑稽。其實沒必要跑來跟蘇烈說這些吧,他本來就是以準後爸的身份進的老蘇家大門,蘇烈或許沒什麽接受不了的。只要……只要繼續保持距離,時間長了他自然就不會再把自己當成好朋友,而是慢慢接受好朋友變成後爸的事實,并沒有人曾失去了什麽。

是啊,事實就是,沈桐對于蘇烈來說首先是一個準後爸,其次才是朋友。沈桐懷揣着僥幸心理,突然就後悔了——蘇烈或許從來沒有誤會過,有什麽好解釋的,為什麽要跟他說那些話,為什麽要提醒他,簡直愚蠢!

可現在後悔又有什麽用,蘇烈已經受傷了,他跑了。

次日,蘇烈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冥想”,最後糾結了半晌還是給沈桐發了消息,仍然希望能夠陪他度過這個生日。這畢竟是沈桐進入老蘇家之後的第一個生日,對蘇烈來說也是第一次,更有可能是唯一一次能陪他單獨度過的生日。蘇烈已經決定要把自己的秘密永遠藏在心底了,哪怕從此以後遠遠躲着呢,至少能留下點念想。

但,狠心的沈桐沒有回複他。

蘇烈又給沈桐打電話,電話也沒人接。蘇烈急躁起來,一遍接一遍不停地給他打電話,打不通就到處找,自己家裏找完了去學校找,學校沒有又去酒吧找,最後還膽大包天地直接打電話問他媽有沒有見到沈桐。

蘇毓正忙得不可開交,聽見不孝子的問題之後只想拿大嘴巴抽他,便連一句好話都沒給,喝了半杯水開罵,罵了一通之後覺得工作壓力緩解了不少,便慷慨地答了一句“不知道”,愉快地挂斷了電話。

蘇烈忍下這一茬,開始擔心起來,他不知道沈桐會出什麽事,他覺得沈桐那樣的體質能招惹一大批犯罪分子盯上他,一天不看在眼前就會出事。于是他什麽都不管了,直接沖到了雲弧,沖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蘇毓也不是第一次對付不講理的小流氓了,見他氣勢洶洶地進來時就直接接通助理,說十分鐘之內不要讓任何人過來打擾,以免影響企業形象。蘇烈于是直奔主題:“沈桐去哪裏了?”

蘇毓合上百葉窗:“他是成年人,去哪裏都是他的自由,你這麽擔心幹什麽?”

蘇烈:“我不是擔心他,我是了解你!你肯定對他說了什麽難聽的話,不然他的情緒不會有這麽大的落差。”

蘇毓:“你這是跟自己的媽媽說話該有的态度嗎?”

蘇烈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但他根本冷靜不下來,吼道:“你直接說,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麽,你對他做了什麽?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該和你好好過日子,但他需要時間,你為什麽要逼着他跟你上床?”

蘇毓“砰”地摔了杯子,指着他的鼻子:“你個不争氣的小王八蛋,你再說一遍?!我什麽時候逼他跟我上床了?”

蘇烈:“你不逼他他會主動?他那麽害羞的人根本不可能!”

蘇毓:“你怎麽知道不可能,你試過啊?”

“我就試過!沒成功!”說完蘇烈就垂頭喪氣了,丢人歸丢人,又意識到這樣胡攪蠻纏只會給沈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便外厲內荏地吼:“我剛剛說的是氣話,我收回重新說!”

蘇烈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你胡說八道!試什麽試,你當沈桐是什麽!”

蘇毓哼了一聲:“也不用收回了,你是我兒子,你心裏想什麽我一清二楚。你個龌龊東西,原本我還只是猜測,現在看來都是真的啊,你還真是好樣的啊。”

蘇烈扯着嗓子吼:“你胡說八道什麽東西!”

“我胡說八道?”蘇毓冷笑,“那天晚上我只是跟小桐推心置腹地談了談,希望他能試着跟我多相處,慢慢接受我。他也只是答應了我的提議而已,什麽上床不上床的,也只有你能想得出來!你可真是我的親兒子啊,敢從自己老娘的眼皮子底下偷人,沒偷到手還敢跑公司來撒野,你怎麽不當土匪去搶啊?活膩味了你!”

蘇烈驀地愣住了,繼而情緒激動地問:“你們沒上床?”

蘇毓:“你廢話!老娘要跟誰上床那是誰的福分,還至于強迫?白眼兒狼我告訴你啊,不管你之前對小桐是什麽想法,從現在開始全部抹掉,那是我男人,你把爪子給我放遠點兒!聽見沒有?”

蘇烈:“就不!”

蘇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蘇烈站得筆直:“我就是喜歡沈桐,怎麽樣!昨天我還想着尊重他的選擇讓你們好好過日子,現在我後悔了,你這老妖婆就該找個老妖僧,吃什麽小鮮肉。沈桐這塊肉你聞都別想聞,我護定了!”

蘇毓怒吼:“你要造反啊!”

“造反就造反!”蘇烈說,“誰搶到手算誰的!你忙吧,我走了!”

“你給我回來!王八蛋!你敢搶老娘的男人,要不要點兒臉了?白眼兒狼!王八蛋!”蘇毓想追出去,無奈穿着高跟鞋追不上他,又怕被員工看見笑話,只能回了辦公室扶額苦嘆。

一路上蘇烈思緒萬千,他在想沈桐為什麽要說謊,明明沒有上床為什麽要告訴他上床了,他想做什麽?有什麽理由要讓他說這種謊?

恍惚中差點兒撞上人,一個急剎車的瞬間蘇烈突然就明白了。

沈桐說這種謊話可能是無可奈何,他也想急剎車,他想斬斷兩個人之間所有不該有的幻想,若不是別人的幻想,就是他自己的幻想……而沈桐根本不擅長領會別人的心思,有時候甚至到了好賴不分的程度,比如盧羽勳……

更大的可能是沈桐現在有困擾,他在感情方面有困擾!

蘇烈的心髒都快跳出了胸腔,急得要冒煙,此時只想快點找到沈桐,抓着他問清楚自己的推測到底是不是真的,問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只要他點頭,那前路上縱然是槍林彈雨也不怕,蘇烈會用後背替他擋着!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蘇烈簡直喜得想哭,暗暗發誓只要找到了沈桐,就一定死死抱着不再松開。而沈桐其實哪裏都沒去,他一早起來就跑到了雲弧街道上,蹲在他剛出現在這個世界時的那個位置。他睜着眼睛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不騙自己了——他實在是接受不了蘇毓,也不相信自己真能愛上她。

于是他跑到了大馬路上等着被一輛有緣分的車撞,或許能把他撞回去,回到他自己的世界,繼續當一個優秀但默默無聞的佛系青年。如果就此能把真正的沈桐給換回來也好,省得“小蠻腰”費勁巴拉去改大綱,也省得大家都亂跑軌道。

可惜了,蹲了半天都沒有人願意撞他,所有經過的車輛都只會朝他鳴喇叭,然後繞過去,然後噴尾氣。

沈桐不放棄,蹲累了就坐,坐冷了再蹲,反正不得出個結果來就不走了。要麽來輛時空垃圾車把他鏟回去,要麽“小蠻腰”跳出來向他妥協,最好是那種叉着腰趾高氣昂的,說沈桐你可勁兒造就是了,造完了本作給你圓,無論怎麽造都能給你圓成完美的大結局!

那可真是無敵好!嘿……

沈桐灰頭土臉的,一個人蹲在馬路中間別提多喪了,大概是尋死氣息太濃,連撿破爛的看了都搖頭。好在最後有人解救了他——交警叔叔接到舉報把他帶走了。

蘇烈還在路上擰油門狂飙的時候接到了電話,一聽說是沈桐因為尋死行為妨礙了交通秩序而被交警大隊抓去了,吓得魂兒都要沒了,二話不說就朝交警大隊趕去。

蘇烈很快就到了地方,畢竟他來過,路熟。想來也好笑,上次來這兒就是因為沈桐,這次來還是因為沈桐,沈桐真是他命裏的冤家。

交警大隊裏,沈桐老實巴交地坐在一旁,蘇烈就撲過去抱人,一句接一句地問沈桐為什麽要尋死,為什麽這麽傻,情緒非常激動。旁邊的交警都不好意思看,沒眼看,不清楚這小夥子到底為什麽這麽激動,也不敢問啊,勸也不合适,不勸也不合适。

沈桐把他往外推:“蘇烈你先聽我說,我真不是尋死,沒有尋死,都是誤會。”

蘇烈不聽,就知道一個勁兒地問他到底在想什麽,到底為什麽要想不開,是不是因為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覺得心裏過意不去……當然,後面的被沈桐攔住了,沒能說完。

沈桐說:“蘇烈,趕緊把罰款交一下,我出門沒帶錢包。”

蘇烈說好好好。

沈桐又說:“再把桌上那幾張什麽協議什麽測驗的做一下,做完才能走。”

蘇烈:“……”

怎麽又是這些鬼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瘋狂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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