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謝馥之命

謝馥有命,霍小南雖驚訝,可半點沒敢多問,直接招呼好了轎夫送謝馥回去,就自己騎了一匹馬,奔向摘星樓。

摘星樓內。

“讓讓,讓讓!”

一個小丫頭提着裙角,快步邁上了樓,沿路有負責掃灑的丫頭都紛紛避讓。

端着銅盆的荔枝腳下一滑,險些摔倒,不由橫眉怒目:“這是趕着去投胎呢!幹什麽這麽急?”

“我家姑娘的事情,能不急嗎?”

那小丫頭頭也沒回,甩下一句話,聲音落地的時候,人影子已經不見了。

後頭一衆丫鬟見了,不由一陣胸悶氣短。

被堵了話的荔枝,端着銅盆的手都在顫抖,只朝着那丫頭消失的方向“呸”了一聲:“當頭牌的又不是你,得意個屁!”

“好了,荔枝姐姐不要與她計較,咱們還是快些走吧……”有人輕聲勸着,四下看了看,發現并沒有秦幼惜的人在才壓低了聲音開口,“秦姑娘性子變了,咱們還是收斂着些。”

荔枝面色一變,恨恨地轉過身去,端着銅盆下樓,卻沒想到實在氣憤之極,沒注意腳下,竟然一腳踩空!

“啊!”

她尖叫了一聲,整個人直接轱辘辘摔到了樓下。

其餘人等,連忙七手八腳地上去扶。

“荔枝姐姐,沒事吧?”

背後的一片騷亂,通報的小丫鬟都沒在意。

她一路跑到了後面秦幼惜自己住的那一間大屋子裏去,輕輕叩門:“姑娘,外面有人找。”

“這不是還沒到時辰嗎?”

阿潇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小丫鬟道:“不是客人,是霍小爺。”

霍小南。

這名字,雖然普通,可代表了別的東西。

小丫頭說完了之後,兩手交握在一起,顯然有些忐忑,她緊張地盯着門口。

向來只知道秦幼惜認識一位貴人,曾得此人相助,可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知道“貴人”的真正蹤跡。

只在她一閃念的這時候,“吱呀”一聲,兩扇雕花門被人拉開,裏面溢出香甜的脂粉味道,透過重重垂下的帷幔,能看到秦幼惜坐在妝鏡前,手裏捏着一把梳子,慢慢梳着自己一頭烏黑的秀發。

雖沒看見整個人,可緊緊一個背影,已經叫人神魂颠倒。

小丫頭不敢再看,連忙看向門內。

阿潇一身淺青色的褂裙,站在門內,臉上表情看不出深淺:“什麽時候的事?”

“就方才,我去外面買針線,正好碰到了。他叫奴婢來知會一聲,他自己不方便。”

小丫頭如實回答。

阿潇點了點頭,道:“人就在對面吧?”

“是。”

“成,我知道了,你去吧。”阿潇微微一笑。

小丫頭臉上露出幾分遲疑的神色,可阿潇既然發話,自己斷斷不敢怎樣,連忙躬身一禮退出去。

門重新合上,似乎是阿潇進去跟秦幼惜說了什麽。沒一會兒,阿潇又從門裏出來,返身帶上門後,便出了摘星樓,朝對面走去。

霍小南就站在街道外頭那一老柳樹下,兩手叉着腰,皺着眉,走了兩步,似乎有什麽難解之事。

阿潇走過來:“難為霍小爺竟然親自過來,可是二姑娘有什麽事?”

一般來說,謝馥很少直接派霍小南來,畢竟這是她身邊的親信,若要跑腿,總有別的人可以做。

霍小南親自來,多少叫人有些意外。

阿潇在心裏過了一遍的同時,也是第一次這麽仔仔細細地打量霍小南。

年紀不大,但是眉目之間的英氣足足逼人,不過微微上翹的嘴角又給人一種和善好相處的感覺,烏黑的瞳仁裏,不像讀書出身的那些人一樣,有一種死板氣息,反而充滿了靈活。

一個年輕人,卻擁有着市井之中人的老練。

阿潇曾打聽過謝馥身邊的這些人,現在想想,霍小南的确是個在外面闖蕩過,人情練達的小子。

霍小南察覺到了阿潇的打量,不過并未注意。

他是才從漱玉齋騎馬奔過來的,也不知裏面到底是出了什麽事,竟然讓謝馥生了那麽大的氣。

這種真正打臉的事情,他還從沒看謝馥對誰做過。

現如今,真要與那張離珠針鋒相對了嗎?

腦子裏的念頭轉了沒一萬也有一千,可嘴裏的話卻半點沒耽擱,如常的吐出來。

“二姑娘方才有交代一件事,說要勞煩幼惜姑娘幫忙。”

阿潇頓時一震,身體明顯緊繃了起來,攏在袖中的手指有些發白。

她面上挂着微笑:“我家姑娘說了,但凡二姑娘有命,雖赴湯蹈火不敢辭也。”

這話霍小南聽見了,卻也只當耳旁風。

“不久前,張大學士府離珠小姐曾發請帖,邀二姑娘白蘆館一會比畫。二姑娘誠知技藝疏微,所以命小南來請秦姑娘,請秦姑娘準備一番,七日之後赴白蘆館之會,與張小姐一試。”

赴會白蘆館,與張離珠試畫技?

這件事自己聽過,可約的不是謝馥嗎?她憑什麽直接讓張離珠去?

難道……

那一瞬間,某種可能性終于閃現了出來。

阿潇想,這可能太可怕,她不大敢相信。

一口涼氣被吸入,才緩緩吐出。

阿潇怔怔看了霍小南半晌:“二姑娘的意思是……”

霍小南眨了眨眼,看着阿潇這滿身的戒備,不由得莫名笑了一聲。

謝馥就是這麽交代,沒什麽其他好說的了。

足足過了好久,阿潇才回過神來。

“阿潇明白了,勞霍小爺獨跑一趟。還請告訴二姑娘,阿潇必定傳達到。”

“那就有勞阿潇姑娘了。”霍小南一拱手,“小南告辭。”

阿潇裣衽一禮。

霍小南直接朝樹下不遠處拴着的一匹馬走去,利落地翻身上馬,直接打馬而去。

看方向,還是惜薪胡同高府。

站在原地,阿潇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再顧不得旁的,連忙入了摘星樓,打開房門。

“姑娘!”

秦幼惜已經自己梳妝完畢,轉過頭來的時候,真是臉似嬌花含露,連洛陽的牡丹都不能比其風姿萬一。

眼見着她一驚一乍的樣子,秦幼惜的聲音卻依舊旖旎而悠長:“可是二姑娘有什麽事?”

“二姑娘派霍小爺來傳話,說……說要姑娘赴張離珠白蘆館之約,與其鬥畫。”

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

秦幼惜臉上完美的笑容,終于有了一條細細的裂痕。

她勾起的唇角線條,微微僵硬了一些,明眸似水,輕輕擡起:“張……離珠?”

謝馥真不是什麽擅長與人作對的人,即便是與張離珠,也少有撕破臉的時候。

今日……

怎地了?

秦幼惜淡掃的蛾眉終于蹙起,起身來,踱步到窗前:“真是越來越不知道她想幹什麽了。”

“奴婢覺得也是,總覺得二姑娘這般行事,越發覺叫人心驚膽戰。不說別的,就是接近世子爺那件事,也叫人不明白。明明世子爺都說了非她不娶,可她之前還、還讓姑娘你入陳家為妾,到底是——”

“住嘴!”

秦幼惜陡然一轉身,那一雙平日裏妖嬈的眼眸裏,此刻盛滿了寒光。

阿潇實在是心裏有些害怕了,所以今日才會說出這些話來,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秦幼惜竟至于勃然大怒。

“姑娘……”

許是覺得自己方才太過疾言厲色,秦幼惜終于嘆了一口氣,目光軟下來,道:“你擔心什麽?我不過一介風塵中人,能入固安伯府為妾,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更何況,她鼎力相助,我豈能拒絕?”

要緊的是,謝馥于她有恩。

秦幼惜的目光,在諸多心思念頭的交彙之中,漸漸變得複雜起來,輕輕朝旁側一挪,就看見了放在鏡臺前的那一頁桃花箋。

“烏龍上壁,身披萬點金芒。”

下聯已經在這裏,可陳望,真的還會來嗎?

想起近日京城出的大事,秦幼惜也不知自己內心到底是何想法。

更迷惑的是,謝馥到底什麽想法?

難道,謝馥入固安伯府為妻,自己為妾?

秦幼惜莫名地嗤笑了一聲,伸手撿了桌上的桃花箋,用手指團成一個小球,朝着窗外一扔。

“既然二姑娘有吩咐,我自然照做。去給我備一身好看的,白蘆館之會,也不能丢了二姑娘的臉。”

外面大道上,霍小南的馬已經奔走了很久。

一路從棋盤街去惜薪胡同,要走過的路還不少,霍小南本以為謝馥早已經回去了,可眼瞧着要進胡同了,她卻一下注意到了放在外面的轎子。

還是那一頂青色的小轎,兩名轎夫站在轎子前後,扇着蒲扇一樣大的手掌,顯然有些熱。

轎子裏沒人,滿月也不在。

“籲!”

霍小南在經過的時候,連忙勒馬。

這大熱天的下午,街面上也沒幾個人,所以霍小南這動靜頗大,一下就引起了轎夫們的注意。

前面那轎夫擡頭看過來,被白晃晃的日頭照得眯了眼,汗流浃背。

“霍小爺,您回來啦!”

“怎麽在這裏停下了?姑娘呢?”霍小南勒住了馬,眉頭緊皺。

轎夫答道:“咱們走到這兒了,滿月姑娘說看見旁邊有賣小玩意兒的,姑娘像是想起什麽,就叫咱們停了轎子在外面等着,說去去就來。”

旁邊?賣小玩意兒的?

霍小南聞言,朝着街邊掃去,果然看見了幾家鋪子。

他正想問到底是哪家,可眼前忽然出現一片清麗的顏色,兩名女子一前一後,從正面的那一家鋪子裏出了來,走在稍後頭的那個,手裏捧了個雕花錯金的小盒子,臉上是慣有的甜甜微笑。

人還沒走近,可那甜美的聲音已經入了人耳朵。

“奴婢還以為您開竅了,想買什麽胭脂水粉,沒想到竟然是買這個東西。”

“不過忽然想起來了。”

謝馥微微一笑,走到前面來的時候,目光一凝,已經看見霍小南了。

“小南?回來得倒是很快。辦完了?”

“姑娘是轎子,小南是騎馬,當然快一些。”

霍小南摸了摸自己的頭,這一個習慣性的動作,讓他給人一種憨厚的錯覺。

“姑娘的意思,小南已經全給秦姑娘身邊那丫頭說了。不過……”

謝馥挑眉:“不過什麽?”

滿月也好奇看着。

霍小南道:“我總覺得,秦姑娘身邊這丫頭有些奇怪,對咱們,像是挺有戒心。”

戒心?

這一個詞,讓謝馥怔然了片刻。

接着,她看了霍小南一眼,莫名一笑:“是該有些戒心,畢竟秦幼惜待她也算恩重如山,她為了自己主子着想,總應該多想幾分的。”

“您的意思是……”

霍小南還想要問什麽。

謝馥已經直接往前走,一低頭,滿月掀了轎簾子,她直接進去坐好,便吩咐:“回府。”

兩名轎夫把轎子擡起來,吆喝一聲“起”,便朝前面胡同裏走去。

滿月捧着那盒子跟着,霍小南手裏牽着缰繩站在原地,滿臉的不解。

說起來,謝馥到底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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