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武宗宗主

這變故來的太快，陸離眨了下眼睛，喉嚨發疼。

那邊一見如故聊的正嗨的兩人發現了不對勁，律粟兒驚呼了一聲，小華則把那把魇雲刀捧在手上，顫顫巍巍的上前來，恭敬道：“伏、伏宗主，這是您的刀，小人有幸撿到了，見您不方便，就先給您保管了一會兒。”

伏霜澤這才松開了陸離，伸手奪回了佩刀，草草檢查了一遍身體，見傷勢都在預料範圍內，才擡眼打量四周。

陸離卻不輕松，伏到地上咳嗽了一陣，竟咳出了一灘血來。

律粟兒大驚，扶住他道：“你怎麽了陸離？”

陸離朝她笑了笑，他蒼白瘦弱，臉上除了淵奴刻印還有不少擦傷，本來看着就可憐，此時嘴角沾了血，偏還要笑出來，便格外惹人憐憫，律粟兒心裏已是難過，又聽他道：“伏宗主那一下想來沒有惡意，但是我身體實在廢物，竟也承受不住了。”

律粟兒一聽，氣憤道：“他哪裏沒有惡意！分明就是故意的！武宗的宗主便了不起嗎？他落到谷裏是咱倆辛辛苦苦給他包紮上藥的，醒了連句感謝都沒有，還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這便是高手的風範嗎？”

後面的話完全就是對着伏霜澤在說了。

小華想上來捂她的嘴，武宗宗主豈是好惹的！他們通常都與一國之王同等地位，如今的中州大陸上，斮行盟宗雖不如鳳凰天都勢大，但在蒼臨國，伏霜澤說一句話跟蒼王說一句話是同等的效力啊。

伏霜澤回首看他們，倒沒有生氣，只微微詫異：“你要死了嗎？”

律粟兒也不管害怕了，心裏火氣大漲，看起來很想大罵伏霜澤一頓，陸離在她開口前道：“不至于死，但也差不多了。”

伏霜澤道：“如此弱小，宛如蝼蟻，你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他似乎是真的在疑惑。

陸離卻沒有力氣答了，律粟兒氣的要哭：“蝼蟻就沒有活着的權力嗎？難道所有人都要像你們一樣嗎？呼風喚雨，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規則你們定！什麽事都是你們說了算！說打仗就打仗，你們有沒有想過別的人？難道武宗與王室之外的人就都不是人嗎？”

小華拉住她的衣服，急着解釋：“伏宗主，您不要往心裏去，律姑娘只是過于擔心陸離，她不是有心的，請您千萬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伏霜澤淡漠的看了他們一眼，提着刀走開了。

“小華！”律粟兒一把甩開小華，氣憤難平。

“哎呦小姑奶奶，”小華低聲急道，“他這是不計較，他若真的計較了，只需一刀，咱們都得玩完，你是律家人又是醫者，他可能會放過你，其他人可就不一樣了啊。”

古歐明律，尹洛龍凡，江山明冊名家榜上的八大名世家，律氏以醫藥之術立宗，位列第四，在中州宗國之間很有幾分面子。

律粟兒哼了一聲，翻自己帶的東西，看還有沒有能給陸離用的藥，嘴裏嘟囔着：“什麽斮行盟宗？什麽伏宗主？早晚有一天古閣主會狠狠的教訓他一頓！”

她說的古閣主是當今五大武宗之一的風影閣的閣主，也是八大名世家之首鑄器古氏的宗主，那也是個厲害人物，律粟兒之所以提到古閣主，是因為風影閣跟斮行盟宗有世仇，那古閣主跟這位伏宗主每次見面必然大打出手……小華嘆了口氣，他聽說了好幾回了，一直都想親眼看一看那場面，想知道溫和清雅的古閣主與高冷孤傲的伏宗主是怎麽打起來的。

陸離躺在地上、攤開四肢，仰面看着被青霧遮掩着的混沌的天空，很想笑一笑安慰口快心善的粟兒姑娘，但渾身疼的已經扯不開嘴角，便只好作罷。

“明明之前沒有那麽嚴重的，肯定是他那一下下了狠手！”

這會兒天色漸明，火堆也燃盡了，附近沒有了能用的幹柴，寒氣卻不曾消散半分，眼看陸離的臉色越來越灰白，律粟兒急壞了，而她身上沒有能用得上的藥，醫者仁心，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在自己面前受傷她卻無能為力。

小華拍了下她的肩膀：“你看。”

“看什麽？”

一句話沒問完，便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地面震顫不停，青藍色的霧霭急速旋轉流動起來，寒氣也四處流竄。

“怎麽了這是？”她攙扶起陸離。

霧霭如水波一般劇烈流動了一陣，又悄無聲息的褪去了顏色，視野清晰了不少，視野盡頭有一人背對着他們，持刀而立，周身氣息壓人，那刀上冰藍色的光還在閃爍，刀鋒與他面前黑洞般的口子如出一轍。

他竟一刀劈開了先人設下的鎮淵玄陣。

不愧是伏霜澤。

小華驚呆了般：“他還負着傷呢……伏宗主在江山明冊風雲榜上的排名明年又要上升了。”

說實話，宗國中能以一己之力封印血祭淵流或者破開玄陣秘境的人，一雙手就能數過來，基本都在風雲榜前十位。

律粟兒心裏也在驚嘆，卻又不忿伏霜澤方才的傲慢，道：“那他也不會是風雲榜第一 。”

“這話可不能亂說，”小華又想捂她的嘴了，“這話……想成為第一的人和位列第一的那位聽了都不會高興的。”

這時伏霜澤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一句話沒說，小華卻莫名讀出了“你們這群蝼蟻，想出去就快點跟上”的意思，便道：“伏宗主破開了秘境，咱們能出去了，快點跟上！”

說着便積極的幫律粟兒扶着陸離一起走。

青藍色霧霭散盡，一側石壁轟然坍塌，憑空被劈出了一條路，伏霜澤率先朝那邊走去，其他幾人連忙跟上。

只見煙塵碎石盡頭，道路豁然開朗，天光可見，空氣也清新了幾分，律粟兒喜道：“太好了，出去先找最近的驿站安置，我傳信回家，讓他們來接，陸離，到時你跟我走，我一定把你給醫好！”

陸離慘白着臉道謝：“粟兒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你家裏可能不會歡迎我，我也還有事情要做。”

律粟兒：“你怎麽這樣？都傷成這樣了還惦記着……”

還惦記着要回到淵奴的駐地嗎？

後面的話她沒忍心說。

小華聽他們争執了一會兒，突然皺眉道：“不對勁……”

話音未落，那冰藍色的光刃擦着他的臉頰劈向了後方，伏霜澤眨眼之間便從數丈外飛身到他們身邊，魇雲刀作勢擋住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波飛石。

緊接着天旋地轉，方才還能看到的清朗天空被沙塵遮蓋，身後石壁合隆到一起，周邊的石壁都開始移動起來，詭異至極。

“血祭淵流……”小華凝眉，原來之前困住他們的是用來封住血祭淵流的玄陣秘境，還只是小規模的，危險并不大，沒想到走出秘境之後卻還有一個解開封印的血祭淵流在等着，這才是真的要人命的險境，瞧這陣仗，很可能是地字級的那種淵流啊，此時只有伏霜澤一個負傷的戰力，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封的住。

伏霜澤收了刀，掌心運氣打向了一側石壁，試了一圈，終于找到了淵流中心，然而不等他使出用以緩解血祭躁動的鎮淵術，那淵流中心突然以不正常的速度伸出無數條黑漆漆的藤蔓，紛亂着向他們卷了過來。

魇雲刀刀氣淩人，一一砍斷了藤蔓，淵流中心的動蕩卻愈演愈兇，伏霜澤凝氣于指，打算使出與鎮淵術相輔的魇雲刀法速戰速決，然而深谷之中卻風沙大亂，天空完全被血色流沙屏蔽，一時間黑如夜幕，什麽都看不清了，變故也發生在一瞬間，在伏霜澤一刀破空的時候律粟兒驚叫了一聲：

“陸離！”

……

武宗高手放出的鎮淵術果然有用，深谷裏很快平息了動蕩，律粟兒滿頭沙塵，一臉狼狽的看向同樣一臉狼狽的小華，愣了片刻，問：“陸離呢？”

小華抱緊那個大包袱，左看看右看看，也很懵逼：“伏宗主呢？”

視線所及之處歸于平靜，就像真正的山谷那樣，鳥鳴猿啼，山林茂密，沒有了來自于血祭淵流的威脅，但是戰力超群的伏霜澤和病怏怏的陸離都不見了。

陸離嘆了口氣，喉管裏嗆出一口血腥，又似鐵鏽，哽在胸腹之中，極為難受。

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手腳和腰還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了，粘膩膩的，透着涼意，有點惡心。

倒黴，沒有最倒黴，只有更倒黴。

沒過多久，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豆子般大小的光點，很快便迅速變大，蹿成了一小撮火苗，适應了光線之後，周圍的東西漸漸能看清了。

伏霜澤舉着火折子四處照了照，陸離也便跟着打量他們所處的地方——一個一丈見方的山洞，沒有洞口，卻有風能吹進來，吹的陸離身上幹疼，洞裏倒沒有什麽危險的東西，只有剛才還張牙舞爪的黑色藤蔓，這會兒不知為何消停了下來，只有纏在陸離身上的還在悄悄的收緊，且不斷滲出黏液。

陸離道：“伏宗主，多謝你方才肯出手救我，不過也連累你一同被困在這裏了。”

伏霜澤看向他，表情有點嫌棄，不過還是用魇雲刀幫他割斷了藤蔓，道：“鳳蒼交界地的淵流不穩定，多設有鎮淵玄陣，方才對付血祭淵流，未曾注意旁的，我們誤入附近的玄陣中了。”

陸離一身粗布衣裳已經爛成了一片片破布，他盡力想抹去粘到皮膚上的黏液，聽伏霜澤是在給他解釋處境的意思，微微驚奇：“那伏宗主有辦法破陣嗎？”

他方才不就是一刀破開了困着他們四人的玄陣嗎？

鎮淵玄陣是穩定血祭淵流的基本陣法，不說五大武宗、八大名世家，就是随便一個小門派裏的人都明白，這人卻不明白，淵奴果然一無是處，伏霜澤有些不耐煩，何況他從來不負責給人解答問題，但……還是解答了：“若我沒有傷，現在就破陣也可以，但我此刻力竭，需等到子時鎮淵玄陣的威力最弱時才能出手。”

他說“現在就破陣也可以”時神态并不狂傲，卻讓人莫名感覺到了一種疏狂之氣，身有重傷對武者來說是大忌，他卻又十分坦然的承認已經力竭，不知是不把同處的陸離放在眼裏，還是本身就坦蕩無懼……總之，這人跟傳說中不一樣，很有幾分意思。

陸離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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