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執念一戰
療傷這個過程當真是又無聊又尴尬,為了方便,陸離需要脫掉上衣,伏霜澤一只手按在他胸前,正經而又沉默的調轉內力,一句話不說。
陸離每回都想聊天,奈何伏霜澤是個不懂語言藝術的悶棍子,每回都聊的不太開心,今天陸離比較困,便也沒再開口過。
他這一沒動靜,伏霜澤還有點不習慣,忍不住睜眼看了陸離一下,目光順便在他身上一掃,不知為何就想起陸離那句“我的身體有幾分妙處”。
伏霜澤默默揣摩幾天了,“妙處”是怎麽個“妙處”法?
仔細一看,這人雖然瘦弱又傷痕累累,皮膚卻細膩養眼,嗯……手感也不錯。
陸離突然笑了一聲。
伏霜澤:“……笑什麽?”
陸離道:“小時候鄰居家的小夥伴養了一窩貓崽子,拉我去看,問我可不可愛,我覺得男孩子養可愛的小動物太幼稚了,故意說不可愛,但其實心裏很喜歡,讓我看的時候我不看,趁沒人的時候卻偷偷去看,不僅看,還喜歡偷偷撸幾把,是不是很好玩?”
伏霜澤:“……”
他頓時覺得手下的皮膚燙手了起來,可又不能現在移開,那樣陸離只會笑的更歡。
他選擇沉默。
陸離卻精神了:“伏宗主若是需要,盡管摸,小人不會介意。”
伏霜澤:“別開玩笑。”
陸離眨了眨眼睛:“這次不是開玩笑,都是男人,摸幾把又怎麽了?小人可不擔心名節,除非伏宗主擔心,嗯……伏宗主對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正愁不知道怎麽報答,若宗主真的需要,小人願意效勞……”
他尾音一低,有幾分纏/綿意味,“您氣血方剛,在鳳蒼山試煉獨自待了那麽久,憋壞了吧?”
伏霜澤氣一岔,運功出現了波動,陸離自食惡果,胸口劇烈灼熱起來,難受至極,緊緊皺起眉頭。
伏霜澤迅速點了他身上幾處大穴,一番折騰,總算是沒有釀成大錯,否則以陸離毫無修為的身體,遇強勁內力波動,極有可能傷及心脈,到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生氣道:“不說話會死嗎?”
陸離趴在床上喘了幾口氣,答道:“不會,可也不是我的錯。”
伏霜澤冷冷的看着他。
年紀輕輕裝什麽酷?表情那麽冷,心裏戲卻不少……陸離暗笑了一下,眼一垂,神色流露出幾分委屈:“是你先對我動手,我才配合着調/情的……”
伏霜澤不知是惱羞還是氣憤,罕見的臉紅了,轉身便走。
然後開了門就發現,沒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不怕尴尬的伏宗主也不得不尴尬了。
律粟兒和小華就站在門口,兩人表情都很是精彩。
律粟兒:“……我是來給陸離換藥的。”
小華:“我……我是陪着粟兒姑娘來的。”
這個小破屋它其實不太隔音。
“……”
伏霜澤繞過他們,面無表情的走了。
律粟兒和小華對視一眼:這是害羞了嗎?
要說淡定,還是陸離,他趁這會兒功夫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那輕松一笑,溫聲道:“粟兒姑娘,小華哥哥,麻煩你們了。”
一臉什麽事都沒發生。
律粟兒和小華心裏的震驚與八卦念頭都快溢出來了,但也不好當面問人家,又默默交換了個眼神,紛紛道:“不用客氣。”
斮行盟宗宗主到此,邊城城主原本是設了酒宴招待的,不過鳳凰第七宗輕視人家新宗主,鄭童并未到場,有意下伏霜澤場子,這狀況連小華都看出來了,直嘆鳳凰天都傲慢,然伏霜澤不在乎這些,他想見鄭童是另有要事。
酒宴缺席已是傲慢非常,第七宗怎麽說都不是青冥宮,鄭童也不是朝玄茗之,他不敢太過傲慢,第二日一早便來拜見,伏霜澤開門見山,給了他一份戰帖,他道:“既已到了鳳啓,便不再另行約定,這份戰帖請轉交給朝玄宗主,請他與我一戰。”
接過戰帖的鄭童有點想笑,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也為他的态度不滿,什麽叫“不再另行約定”?莫非到了鳳啓,便想約就約了?
鄭童道:“戰帖在下可以轉交,不過我們宗主事務繁忙,未必會應戰,到時還請伏宗主不要介懷。”
不說宗主正在閉關,就算有時間,多半也是不會應戰的,因為這位新任伏宗主此前已經呈過兩次戰帖了,宗主可看都沒看過,那就是覺得伏霜澤不配與他一戰的意思了——自一代傳奇鏡虛子敗在宗主手下之後,無數自命不凡的人都想在他手下試一試身手,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勝意說不定就能引起關注,若是當真有實力勝了他便能成為江山明冊上最受矚目的人物、中州大陸人人皆敬慕之人,到時地位、權勢、財富說不定都有了,不為這些,也有單純因“朝玄茗之”這個名字而激起戰意的,挑戰者中亦不乏風雲榜上位之人、數位宗師級高手……當然,沒有人成功過。
沒有人可以贏過朝玄宗主。
伏霜澤道:“無妨,他早晚有一天會同意和我一戰。”
昨晚的酒宴陸離自然沒有被邀請參加,只有小華去湊了熱鬧,律粟兒對宴會無感,給陸離換過藥之後,便回去給家人寫信去了,臨走之時卻對陸離欲言又止,陸離看出來了,沒有戳破,律粟兒糾結了一番,終是沒有開口。
別人的私事,她一個女兒家,實在不好過問。
陸離也松了一口氣,他不擅長應付心思單純的女人,心裏會莫名的有負罪感。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粟兒姑娘過來尋他時又吞吞吐吐起來:“那個……我不是想多管閑事,但是、就是、還是有點擔心。”
陸離溫聲道:“姑娘擔心什麽?”
律粟兒臉一紅:“昨天晚上……我、我不是故意聽到的,你、你……”
那話就在嘴邊,不知怎麽的就是說不出來。
陸離沒有半分羞恥的意思,面不改色道:“是我們無禮了,不過我是在跟伏宗主開玩笑,玩笑而已。”
律粟兒眼睛一亮:“當真如此?”
“當真如此,”頓了一下,他勾起唇角,顯得有點壞,“真相或許是,我想攀上伏宗主這層關系,以求狐假虎威、到了蒼臨會好過些。”
“啊?”
那不就是谄媚勾引嗎?
律粟兒連忙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陸離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他後面的話肯定也是在開玩笑。
陸離看她反應,正了神色,嘴角那點壞便完全收斂起來了,眉目清澈幹淨:“粟兒姑娘不必擔心,我承伏宗主的恩情,感激他還來不及,怎麽敢冒犯呢?我跟他……沒有別的關系。”
律粟兒喜道:“我就知道!”
陸離是個很溫柔很純粹的好人。
門外小華在喚:“粟兒姑娘,陸離小弟,城主說咱們可以在城裏随意轉轉,難得的機會呀,你們要不要一起?”
陸離道:“出去玩一圈吧。”
幾人便溜達去了街上,小華膽大包天,還想邀請伏霜澤一起,律粟兒及時阻止了他,雖說她也感激伏霜澤之前帶他們走出鳳蒼山的恩情,但那人實在過于不解風情,有他一起,玩起來必然無趣。
“在朝玄宗主眼裏,沒有人是你的對手嗎?”
五年前的止戰群英會上,伏霜澤曾這樣問過朝玄茗之。
當時朝玄茗之的注意力在群英會盈樂天的美人歌舞上,甚至沒有看他一眼,漫不經心道:“至少你不行。”
伏霜澤望着他的背影,鄭重的行了一禮,道:“願有朝一日伏霜澤可以成為朝玄茗之的對手。”
朝玄茗之則向他舉了舉手裏的酒杯,算是接受了他的宣言。
可惜,他一直都沒有挑戰朝玄茗之的機會,那一屆的群英會試劍大會上,朝玄茗之擊敗了他的父親、也即是當時的斮行盟宗宗主,證明了他有宗師級高手的實力,第二年他就戰勝了宗武傳奇鏡虛子,成為了最年輕的風雲榜榜首,成為中州武道新的傳奇。
他有資本狂傲不可一世,尊貴桀骜如鳳凰,耀眼奪目如太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在他那裏伏霜澤或許始終都是沒有姓名的,他也從來沒有理會過伏霜澤的戰帖。
盡管伏霜澤這些年來一直都以他為目标、仰望着他的背影、努力追趕着他的腳步。
與朝玄茗之一戰早已成了伏霜澤的執念。
其實認真算起來,那麽多年來他們正式的見面只有寥寥幾次、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初見之時伏霜澤絕不會料到,那個人對他的影響會那麽深。
……
伏霜澤睜開眼,從榻上下來,拿起魇雲刀出門,問侍候在門外的第七宗弟子:“跟我一起過來的人,他們在哪兒?”
弟子道:“他們出去游玩了,許是聽說今天是鳳啓國的尚萸節慶,伏宗主要不要也出去游玩一番?小人可以給您領路。”
伏霜澤道:“不用。”
鑒于陸離的衣服實在破的不能看,小華在置辦新行頭的時候也給他辦了一套,從皮靴到頭巾,上上下下全換成了新的,成衣鋪裏,待陸離收拾整齊後,他卻微微驚詫,忍不住評價道:“陸離小弟收拾一番也是個俊朗少年啊。”
只是那印記略毀形象了些,可惜了。
店鋪老板翻了個白眼,對銀錢很喜歡,但對穿了他店裏衣服的淵奴實在難以有好臉色。
陸離對白眼像是習慣了,神色不變,含笑向小華道:“哥哥,你贈我新衣,我身無長物,無以為報,實在慚愧,不如這樣,待我日後發達了許你一個願望如何?”
小華并未放在心上,但仍應道:“好啊,那就等你日後發達。”
他目光一轉,看向與陸離身上新衣同色的布匹,對店鋪老板道:“裁下一截三寸寬、二尺長的料子。”
老板道:“只要這麽多嗎?”
小華:“只要這麽多。”
老板為難道:“客官,我們沒有這樣賣布的啊。”
小華想了想,非常霸氣道:“那我多買幾尺總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
待老板裁好了布遞過來,小華拿着那布條在陸離臉上比了比。
陸離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接過布料折了折,像包紮傷口一樣在臉上繞了一圈,綁在了腦後,他道:“是不是正好遮住了印記?”
小華點了點頭:“正好遮住,十分完美。”
只是普通人不會随便遮住自己的臉,特意遮住左臉上某個位置的,不是入過獄、臉上刻過字的罪犯就是淵奴了。
但遮住總比不遮看上去要好一些,陸離感激道:“謝謝哥哥。”
小華忙擺手:“不用謝,不過我也要跟你講好啊,我可不是因為嫌棄你才叫你遮的,你不要心裏有什麽。”
陸離乖巧道:“我明白。”
小華道:“那就好,剩下的布料回頭還可以再做件披風,拿上,咱們找粟兒姑娘去。”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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