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尚萸情深

兩人換好新衣便去外間尋律粟兒，律粟兒已經買好了一兜吃食，對他們說：“原以為會吃不慣這邊的東西，沒想到味道都還不錯欸，給你們嘗嘗。”

小華捏起一個圓圓的翠玉色的餅，咬了一口，驚喜道：“我知道了，這是碧玉桃花壇，風靡鳳啓國的美食，其中可大有故事呢。”

三人走在小街上，律粟兒道：“啊？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小吃，看很多小鋪都在賣啊？叫碧玉桃花壇？是因為裏面有桃花嗎？”

現在也不是桃花開的季節呀？

小華聞言，一拍手心，道：“我想起來了，今天是尚萸節！碧玉桃花則是個雅名，還是朝玄宗主起的呢，裏頭沒有桃花。”

律粟兒有點懵：“朝玄宗主起的名？還有這個節日嗎？”似乎在哪兒聽說過，但雲衡國的确是沒人過這個節日的。

陸離默默幫律粟兒拿着新買的東西，看了看那碧玉桃花壇，挑了一個吃了。

口味清新，甜而不膩，是為佳品。

“尚萸節是鳳啓國特有的節日，這幾年新近興起的，你不知道很正常，”小華提起這些，話匣子是打開了，“這可是一段美談啊，據說是朝玄宗主為宗國第一美人子萸夫人特意定下的節日，尚萸的‘萸’便是子萸夫人的‘萸’，而那碧玉桃花壇也是朝玄宗主為了博美人一笑而親手做的美食，後來流傳開來，無人不贊朝玄宗主癡情用心，他那樣的人物，動一動手便可左右無數人的生死，卻用左右生死的手為女人做餅吃，可見用情至深，有人把這事寫成話本子，不少少男少女看了都感動不已……欸你們知道嗎？那江山明冊轶聞錄上有一個不那麽正經的小榜，少女們最想嫁的大人物排行榜，朝玄宗主已經連續五年位列榜首，聽說還有男子投票，他的票數遠遠領先于其他最想嫁的大人物呢。”

他那副八卦又激動的神情，說着說着又忍不住猥瑣起來。

江山明冊轶聞錄律粟兒還是看過的，她道：“我只知道萬千少女都想嫁給朝玄宗主，不知道後面還有這樣的故事，可這故事與我聽來的有些不一樣啊，不是說那朝玄宗主身邊有美人三千、出了名的風流多情嗎？”

她沒好意思說的是，傳聞中朝玄茗之不僅有美人三千，還男女通吃、老少不忌，他見過的人裏，只要有幾分姿色的，他都會招惹一番，可謂好色至極。

“啊這個……是有這樣的傳聞，”小華想了想，為偶像辯解道，“轶聞錄不算江山明冊正榜，上面的東西大都圖一個樂，當不得真，不過有人傳朝玄宗主風流多情、身邊美人如雲，也有人說他癡情專一、那麽多年來身邊只有一個紅顏知己的，當然還有更離譜的說法，說他其實比和尚還清心，從來不近任何美色、不談情/愛之事……他是真風流還是假風流只有見過了他本人才知道，可這尚萸節和咱們吃在嘴裏的碧玉桃花壇都是真的呀。”

律粟兒一想，是這個道理，便不再糾結，問道：“我出門少，你且說說，尚萸節都有什麽好玩的？”

“這個嘛……”

他們二人聊的熱火朝天，陸離只默默聽着，并不作聲，他平時也有許多話說，今天卻好像沒什麽興致，律粟兒幾次想帶他加入話題無果，也有點苦悶，但這尚萸節是當真熱鬧，不一會兒她就忘了苦悶，随小華去看那些新奇的玩意兒去了。

夜色将近，街上花燈漸明，雜耍的、唱戲的各色活動應有盡有，人潮湧動，熱鬧非凡。

陸離一個跑神，便與兩人走散了，他望着滿是人頭的小街，一陣茫然，瘦弱的身體經不起推搡，被擠到了角落裏，只好貼着牆根走，一時也不知道要往哪裏去。

鳳啓國尚萸節，傳說中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深情，只在這邊城小街便如此熱鬧，更無法想象青冥宮所在的鳳凰城又該是何等的繁華盛況，人人都猜想，朝玄宗主必定會為子萸夫人精心準備一場華美盛宴，紛紛為子萸夫人能獲得這獨一份的寵愛而豔羨不已。

所有跟朝玄茗之沾邊的人都備受矚目，何況是他最寵愛的女人呢。

這個時候，人們紛紛忘記了大戰之後“朝玄茗之”這個名字所帶來的恐懼和擔憂，而只記起他的癡心深情來。

陸離擡眼看向夜空，無星無月，稍覺遺憾，渾身又無緣無故的作痛起來。

在第一朵煙花炸響的時候，他隐約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

可當他回首望去，身後仍然只有喧嚣的人群，那麽多張面孔，卻全都是陌生的樣子。

他嘆了口氣。

肩膀突然被人抓住，幾個巡城的第七宗弟子圍了過來，一人按着他道：“幹什麽的？”

陸離道：“出來過尚萸節的。”

“看你是個生面孔，又鬼鬼祟祟的，不會是奸細吧？”

陸離無辜搖頭：“小人不是。”

“身份文碟有嗎？”

陸離：“出門太急，沒帶。”

正常人誰會天天帶着那些東西在身上？

當然，正常情況下人們也不會被懷疑成奸細。

那人扯開他臉上的布巾，看到淵奴印記，厭惡的“啧”了一聲，松開了他，又道：“哪家的奴隸？怎麽不跟着主人？”

陸離：“跟主人走散了，正要尋他。”

另一人懷疑道：“我看他可疑至極，不一定是真的淵奴，先抓起來再說！”

說着便要上來抓他。

陸離瑟縮着往角落裏退，不住搖頭：“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陸離？”

這時，有一個聲音極為清晰的傳了過來，在喚他的名字。

陸離轉頭去看，夜色中，花燈與煙花所形成的斑駁光影裏，伏霜澤的身影顯得高大而明朗，他那把魇雲刀似乎也閃動了幾下光亮。

陸離眼睛亮了一下，繼而委委屈屈的喚他：“主人……”

伏霜澤沒有應，穿過人群向他走來。

那幾個第七宗弟子焉能不認識伏霜澤？就算沒見過伏霜澤的也絕對認識他那把入了江山明冊奇珍譜的魇雲刀。

遂紛紛俯首行禮：“伏宗主。”

一人仍是不放心道：“這個淵奴是伏宗主的嗎？”

伏霜澤“嗯”了一聲，面色冷肅，不怒自威：“他有什麽問題？”

那弟子忙道：“沒問題，沒問題，只是我們最近在嚴查奸細和亂賊，看到可疑之人都是要盤查的，若是因此冒犯了伏宗主還請您寬恕。”

伏霜澤道：“無妨。”

幾人便紛紛賠罪離開了。

伏霜澤看向陸離。

陸離縮在角落裏，模樣可憐巴巴的，他綁好了遮印記的布條，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伏宗主，多虧你來了。”

“哎那邊怎麽那麽多人啊？”小華是逢熱鬧就想湊，拉着律粟兒往人堆裏擠，擠進去了才發現人們是在圍觀一張官文告示。

“……戌時閉戶，不可于街市逗留，不可縱淵奴、山傀等外出，凡發現生人面孔一律上報……”

小華念完若有所思的搓了搓下巴，往律粟兒旁邊瞅了一眼，這一瞅不當緊，發現少了一個人：“陸離呢？”

律粟兒急忙左右看了看，卻尋不見陸離的身影，她急道：“剛才還在呀。”

兩人又趕忙從人堆裏擠出來，四處張望，心裏都有些擔憂，若只是一時走散了還好，萬一被人抓走可就不得了了。

“伏宗主，你也逛街呀？”

伏霜澤點了下頭。

“那咱們一起逛吧，我跟他們走散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陸離笑着道，臉上已完全不見恐慌。

伏霜澤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見他朝一個賣點心的鋪子裏走，便也擡腳跟了上去。

“呦，小哥，來點什麽啊？”

陸離道：“你們家最好吃的點心給我包半斤。”

老板道：“那可沒有了。”

“啊？”

老板說：“我們這最好吃的是碧玉桃花壇，剛剛已經賣完了。”

陸離懵了一下，回頭看向伏霜澤，有點詢問的意思。

伏霜澤道：“随便。”

陸離便跟老板道：“剩下的一樣來一點。”

“好嘞。”

到付錢的時候，陸離又回頭看向了伏霜澤。

伏霜澤一開始沒明白是什麽意思，看他神色有些焦急了才明白了過來，然後退開了些，往店鋪門口站了站，意思是：別看我，我沒錢。

堂堂斮行盟宗宗主怎麽會帶“錢”這種俗物呢？

陸離無奈，往懷裏掏了掏，掏出小華給他的讓他買零嘴的錢，非常肉疼的遞給了老板。

若說靠譜，還是小華哥哥最靠譜。

吃着他買的點心，伏宗主還要質疑他：“你不是有錢嗎？”為什麽還看我？

陸離在心裏翻給他一個白眼，嘴上道：“一時忘了。”我就那一點錢我想留着以後花呀！

伏霜澤“哦”了一聲，看着他被路邊燈火之光包裹着的側臉，眼底有一抹難察的複雜之色。

他曾說過，陸離像他認識的一個人。

說不出來具體哪裏像，但每每只是看着他，心裏就會湧上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更加莫名其妙的悸動。

他歸因于是陸離主動的幾次撩撥。

陸離擡眼望着半空裏的煙花，眼睛彎了彎，似乎是想笑，但不知為何并沒有笑的出來，神色最終歸于寂寥。

良久，他才道：“好美啊。”

過了一會兒，又道：“如果有酒喝就更好了。”

伏霜澤聽見，問他：“你還有錢嗎？”

陸離搖了搖頭。

伏霜澤：“找個鳳凰天都的弟子，跟他們借點。”

說着就要向一個正在巡查的第七宗弟子走去，陸離拉住他：“伏宗主是認真的？”

伏霜澤：“你不是要喝酒嗎？”

“不喝了！”陸離連忙搖頭，緊接着便笑了出來，“哈哈哈……”

旁邊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笑什麽？”

“伏宗主這種一本正經的模樣……”陸離捂着肚子往人少的地方走了走，笑聲不停，“好可愛。”

伏霜澤跟着他，一本正經道：“不要亂說。”

陸離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為什麽總是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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