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屈與不屈
程央對着鏡子,給傷口消了下毒,簡單的用紗布包紮了,之前沒太大感覺,現在注意力放上面了,鈍痛也像是蟄伏過後蘇醒過來了,從傷口周圍沿着突突跳動的神經,疼麻了他半個腦袋。
他深吸了口氣,靠着洗手池站着,有點暈,眼睛閉一閉能稍微好點。
站了一會,他進房間,從書櫃下面翻出以前初中的通訊錄,打給蔣明陽,問他要到了付進的電話號碼。
“你沒事吧?”付進一聽是他打來的,趕緊問:“發生什麽事了嗎,我打遲嶼電話他沒接。”
“沒事。”程央穩着聲音,“他已經走了。”
“哦。”付進應了聲,還是不太放心,又問了句,“真沒事?”
“嗯。”
“程櫻和程樂跟我在一起呢,你……要是不方便,今天晚上我可以先帶他們去我那。”
“可以嗎?”
付進以為這個提議多半又是被程央否決的命,那麽多次向他示好,就沒哪次他是點頭的,一袋餅幹都不收的人,指望他把弟弟妹妹托付給他,付進自己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了。
而這回天是真的在他跟前開了。
卧槽他沒聽錯吧,程央居然在問他可以嗎,“當然可以啊。”他趕緊順杆往上爬。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這有什麽麻煩的。”付進說:“我媽他們都可喜歡小孩了,總嫌棄我現在長大了不好玩。”
程央笑笑,讓他把電話給程樂,他再叮囑他們幾句。
“在付進哥哥家要聽話,要有禮貌,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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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程樂大概是點了下頭,“哥你沒事吧?”
“沒事,我有點事情要處理,周天下午過來接你們,作業別忘了。”
“到時候我送他們吧。”付進在旁邊說,“你別過來了。”過來還得了,餃子餡就要露了。
“謝謝。”
“哎謝什麽,別總謝來謝去的,你煩不煩,挂了。”
“嗯。”程央放下電話,看時間差不多了,想拿個饅頭熱熱路上吃。
手剛碰到冰箱門,眼前突然一黑,兩腿發軟,人跟着往下栽,他趕緊抓住門框撐住了。
程央低着頭,急喘了幾口氣,用力握着的手背上因為力氣流失而有些青筋凸起,他慢慢蹲下身,頭頂在冰箱門上,好在這一陣暈眩感沒有持續太久,這種姿勢保持了一會,人漸漸恢複了清醒。
他去找了頂帽子戴上,把後腦勺上的傷口遮住了。
遲嶼的圍巾還在沙發上放着,沾染了一大塊血跡,程央拿在手裏,看标簽是純羊絨的,知道自己洗不了,他用袋子裝好,沿路找了家幹洗店。
今天酒店人手有些緊張,大廳裏讓他過去他沒去,經理不高興的說了他兩句,讓別人先頂着了,去的人一多,後廚的人手就少了,清洗區域最後就剩下了他和一個老阿姨。
等前面全部收拾完關門,還有兩大筐碗筷,程央讓老阿姨先回去,上了年紀的人熬不動夜,兩筐不算多,最多一個小時就能結束了。
他把塑料框端到洗碗池邊上,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
“小程還沒走啊?”張老板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
“這些洗完就走。”程央沒看他,繼續手裏的動作。
“年輕人,別這麽拼嘛。”張老板站在他身後,拍了拍他肩膀,朝他靠過來,“能吃苦是好事,但也要吃對地方。”
程央轉了個身,假裝沒聽懂他話裏的暗示,肩膀從他手底下掙脫出來,動作有些明顯,張老板的手定在半空,一時有些讪讪。
不過他很快忘了這茬,重新堆起笑,“現在像你這樣的小夥子,腦子稍微活絡點,賺錢的路子多的是,沒必要非得在這裏屈才你說是不是?”
程央笑了笑,“謝謝張老板關心,我一個學生,談不上屈不屈才的。”
“就是學生才屈才了。”張老板有些暧昧的笑了起來,沿着程央的手臂,一點點摸了下去,“看你這瘦的,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缺錢花了就來找我,何必這麽委屈自己。”
手臂上被摸過的地方汗毛倒豎,程央只覺得一陣強烈的吐意湧了上來,他用力握緊了盤子,一只手撐着流理臺,“張老板要是沒什麽事,就早點回去吧,這地方油煙重,別嗆着您。”
程央這種只是嘴上說說,肢體上沒什麽激烈反抗的,在張老板看來,還真有點欲拒還迎的味道在裏面,尤其此時他側臉通紅,張着嘴微微喘息的樣子,更是叫他有些心癢難耐。
他放開了膽子,從後面抱住他,少年人青澀的身體發着抖,“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我這個人呢,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軟,尤其見不得像你這樣的人受苦,你要跟了我,我保證一定不會虧待你。”
“看來張老板喜歡年輕人。”程央制止住他在他身上游走的手,轉身時不小心帶下去一個盤子,摔地上碎了,他彎下腰,撿起其中一塊碎片,“那您也應該知道,年輕人最大的毛病是什麽”
張老板下意識的退開了一步。
“沖動,做事不計後果。”程央轉身把碎片扔進垃圾桶,擡頭看着他,“看來您還沒想過這一點。”
張老板臉上有怒意,卻還是擠出一絲笑來,“程央,說實話張哥我真挺喜歡你的,今天我把話留這兒,你要哪天想通了,來找我我随時歡迎。”
“謝謝。”程央說:“不會有這一天的。”
張老板往門口走,聽他這麽說,轉過頭來,“話別總說的這麽絕,無論什麽時候,記得多給自己留條路。”
等程央把所有碗都洗完,關了後廚的燈出去,已經快十二點了,站在零星燈光的街道上,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腦子裏像失重了一樣,所以東西都不停的變換着方向。
他蹲在路邊嘔吐,可吐完并沒有好受點,暈眩的感覺愈發強烈,他不得不坐在地上,等着這一陣難受過去。
回家的樓梯上,秋嬸叫住他,“東西我都給你收拾好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麽丢的。”
程央看着那一袋子零零碎碎,和旁邊用繩子捆好的被子,确實,不值什麽錢,全部加起來可能都到不了兩百塊,但他還是接了過去,“謝謝。”
秋嬸嘆了口氣,“你叔可真不是個東西,他下回要再過來,你就報警,我還不信,這事沒人管了。”
“您早點睡吧,這麽晚了。”
秋嬸又安慰了他兩句才回去,程央把東西拖上樓,扔在客廳裏,他走進房間,倒在了床上。
遲嶼進門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衛生間裏照了照,之前在酒店已經看過了,光線太暗沒看清楚,他都不知道自己臉上什麽時候被劃了一道,還是他小姨發現,問他是不是遲海東打他了。
遲海東當然沒有打他,是他自作多情去打別人的時候弄上的,在一邊下颚那,有一道還挺明顯的印子。
洗完澡出來,遲嶼随便消了下毒,躺在床上翻個身,背上胳膊上都有點疼,這種感覺其實挺難受的,就好像走在路上被人撞了,還沒法問人要醫藥費一樣。
因為是他自己活該上錯了機動車道。
他關了燈試圖睡,沒睡着,他煩躁的坐起來,去開冰箱看有沒有吃的。
晚飯他沒吃飽,趙雙晴點了很多,全程喋喋不休的抱怨卻弄的他很沒胃口,她罵遲海東,細數在公司裏怎麽跟他鬥智鬥勇,遲嶼不想聽,他不關心是在現有業務上開拓新客戶還是轉型做別的,就算現在告訴他這家公司不行了要倒閉了,那也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阿姨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不回來,做好了吃的放在冰箱裏,遲嶼一樣樣端出來,放微波爐裏熱,他靠在碗櫃旁邊看手機,未接來電顯示付進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
他撥回去,“嗯?”
付進:“跟你小姨吃完飯了?”
遲嶼:“嗯。”
付進:“我打你那麽多電話怎麽不接,程央那邊怎麽說?”
遲嶼:“他沒找你?”
付進:“找了。”
遲嶼:“那他沒告訴你嗎?”
付進:“我問他有事沒事,他說沒有,我說要有事程櫻程樂先放我那,他又答應了,你不覺得挺奇怪的嗎,所以我才想問問你,他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遲嶼皺眉,“他弟弟妹妹在你那?”
付進:“嗯,說有事要處理,不方便帶着他們。”
付進頓了頓,“不會出什麽事吧?”
“應該不會。”程雲生他們是他看着走的,短時間內殺個回馬槍的可能性不大,“別擔心,真托孤他不會選你。”
付進:“……”
付進:“滾蛋。”
遲嶼挂了電話,從櫃子裏拿了幾個保鮮盒,把熱完的菜都倒進去,找了個裝衣服的袋子拎着出了門。
小區門口是條大馬路,車好打,就是跟司機形容地方費了點功夫,路名他報不上來,走過一遍大概還有點印象,只能靠人工導航。
一路颠過去真是再好的胃口都颠沒了。
小區裏面沒路燈,靠着手機屏幕那點亮光,找起來有些費勁,好在當初他站樓下圍觀時的感覺還在,估摸着大概就是這裏了。
上到二樓,門跟他傍晚上來的時候一樣,居然是開着的。
“程央?”他在黑暗裏叫了一聲,沒有人應,遲嶼走進去,看到其中一間房間裏傳出了亮光。
他把袋子放桌上,又試着叫了一聲,還是沒回應。
他往裏走,走到房間門口,微弱的燈光下,入眼的一幕驀的叫他喉嚨有些發堵。
程央躺在床上,确切的說是半趴着,上半身探在床沿,臉對着下面的一個塑料盆,盆裏有水,應該是他吐的,吐了不止一次,所以才會以這樣一個姿勢睡着。
房間裏陰冷潮濕,他衣服沒脫,就這樣一個人硬挨着,後腦勺上破了的地方貼了塊膠布,此時已經滲出了血。
被狠狠刺痛了雙眼的遲嶼內心無法抑制的翻湧,十分想破口大罵,有醫院不去,這是作的什麽死!
他幾步走過去,把人翻過來,脫了自己的外套裹在他身上,動作有些粗魯,程央被他弄醒了。
他半睜着眼睛,紅腫的眼角周圍有未幹的水漬,他看着他,看了好一會,才有氣無力的問:“你怎麽來了?”
“來給你收屍。”遲嶼一把将他抱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會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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