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抽與不抽

“嗯。”程央等遲嶼坐進位子後,叫了他一聲,從下面拎上來一個包,裏面裝着那天的圍巾和借給他的衣服,他都洗好了,前兩天天氣不好,一直沒出太陽,到昨天晚上才晾幹。

“嗯。”遲嶼接過來時同樣回了聲,順手把蛋糕放在了他桌上。

“我吃過早飯了。”程央說。

“又沒讓你現在吃。”遲嶼啧了一聲,把那大袋子放他身後,只是這樣一來,原先那包吃的就被擠了出去。

等他起身,看程央還是沒接,遲嶼嘆了口氣,“別人送的,我不愛吃甜的,放那也浪費了。”

程央:“那你給別人吧。”

遲嶼:“……”

遲嶼:“一人一半總行了吧。”

遲嶼把盒子打開,用叉子挖走一半,剩下的推給他。

“卧槽你倆哪來那麽多吃的?”李入江因為坐的近,很容易就發現了這多出來的一包。

“吃麽?”遲嶼一腳把袋子踢的更出去點,踢到了後門口,“随便拿。”

“什麽好吃的?”唐曉偉剛好從後門進來,低頭一看,“卧槽這麽多!”

後面幾個平時關系不錯的男生聽說随便拿,沖過來一頓風卷殘雲,瞬間瓜分走了一半。

“謝了。”李入江說。

“別謝我,謝區草吧。”遲嶼說。

衆人連區草的面都沒見到,先是一通謝,邊謝還要邊感嘆區草就是區草,吃個零食都弄這麽高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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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讀課開始前,一群人圍在最後面邊吃邊聊。

遲嶼把蛋糕推程央跟前,“真不吃?”

這個時候再說不吃就顯得矯情了,程央只能接過來嘗了一口。

“好吃嗎?”遲嶼問。

“挺好吃的。”他說。

其實遲嶼沒吃出來有多好吃,包括之前瞿靜雅跟他形容的,花這麽多時間去排隊,付出的成本高了期待值自然會上去,很容易出現不符合預期的情況。

但既然程央說好吃,他仔細回味了一下剛才囫囵吞棗咽下去的口感,覺得好像确實不錯。

下午趙雙晴給他打電話,說炖了點烏雞湯,晚自習前給他送到家裏,讓他抽空回來一趟。

遲嶼想把付進一塊叫上的,奈何他們最後一節是逢課必拖的老李,付進讓他別等了,能吃上一個是一個,別最後淪落到雙雙要吃面包。

他之所以叫付進,一半的理由是不想一個人面對趙雙晴,有外人在,她那些老生常談總會收斂點。

遲海東說她想法不成熟,這點遲嶼其實是認同的,這兩年家裏的一系列變故,把原本一個養尊處優的女人,硬生生推到了遲海東的對立面上。

遲海東是個老狐貍,動真格的趙雙晴很難鬥的過他,但她胡攪蠻纏又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也同樣讓遲海東很頭疼。

趙雙晴常常把自己陷在不想過問這些事,卻又不得不承擔起責任的矛盾裏,所以跟遲嶼的每一次見面,都充斥着對遲海東的讨伐與謾罵,以及對他們孤苦命運的感嘆。

聽多了遲嶼會覺得煩,但不可否認,趙雙晴是站在他這邊的,痛苦的經歷讓他們在精神層面上很容易影響對方,這也是他不願意一直見她的原因。

那天遲海東說趙雙瑩的走令他痛苦,是真的痛苦,還是為了拉攏他故意為之,遲嶼需要時間去判斷,盡管第一反應他已經傾向于否定。

還在電梯裏時,就聽到樓上傳來男女争吵的聲音,他下意識的把手放在按鍵板上,卻抱着一絲僥幸沒摁下去,一直等到電梯停在他要去的樓層,開了門,遲海東和趙雙晴的聲音清晰的傳過來,他才像是确認了什麽一樣摁了關門鍵。

遲嶼很餓,付進讓他別等他的時候他就餓了,但又想不到吃什麽,經過一中校門口他沒停,在一群返校上晚自習的學生裏,把車騎了出去。

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選了這裏,事實上這條路他都有些記不清了,全憑着感覺摸過來的。

一個人不需要包廂,他在大廳裏坐下了,程央說過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後廚,很少會到前面來,所以在他吃完前,應該都見不到他。

他也不是非要見他,就是過來看看,被開上一句玩笑就要翻臉的人,為什麽能忍受張老板那樣的騷擾,這地方究竟又有什麽與衆不同,讓他生着病都堅持要過來。

酒店主打的是川菜,那天聽遲海東介紹,似乎張老板本人并不是川渝地區的人,菜從口感上來說一般,就那樣,不過地段好,周邊有不少辦公區,一到晚上,來這邊吃飯的人很多。

遲嶼随便點了兩個菜,一碗飯,圖片上看着分量挺足,一個人估計吃不了,等菜的間隙,有人從他身邊經過,走兩步停了下來,“喲。”

遲嶼擡起頭,發現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張老板本人,他放下手機。

“這不是遲大少爺嗎。”張老板臉上堆滿笑,聲音大的周圍幾桌吃飯的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遲嶼有些不想搭理他,可人招呼都打到跟前了,出于禮貌,他只能站起來,“張老板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遲大少爺一表人才我哪能忘了。”他走過來,“今天怎麽有空上我這來吃飯了,遲總呢,一起來的還是?”

“我一個人,順路就過來了,張老板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那怎麽行。”張老板推着他肩膀,“走,去包廂裏坐着,你爸要知道我讓你坐大廳裏這麽冷落着,回頭該罵我了。”

“您客氣了。”遲嶼沒動,“好意我心領了,在這坐着就行,方便我等個人。”

“等人啊?”張老板瞥到他桌上的單子,“這麽點菜兩個人吃可不夠,我讓人再拿菜單來,想吃什麽随便點,今天我請客。”

遲嶼笑了笑,“菜是我一個人的量,夠了,等您這下班了,我再帶他去別的地方吃。”

張老板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笑起來,“敢情讓遲大公子等的人,是我們這的人啊,我倒不知道還有這緣分,你說誰,我去把他叫出來。”

遲嶼也不跟他繞彎子,“您這有個每天晚上來打工的高中生吧,不知道張老板有沒有印象,叫出來就不用了,我等他下班就行。”

張老板愣了愣,好像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遲嶼也是一中的,他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記性,你說的是程央吧,怎麽,他是你……”

“朋友。”遲嶼說。

“聽遲總說你剛轉過來,這麽快就交到了朋友?”

“是啊。”遲嶼微微一笑,“所以還麻煩張老板多照顧了。”

張老板臉色有些古怪,但還是說:“那是自然。”

遲嶼适時的嘆了口氣,“程央這個人呢,別的都好,就是太倔了,想做的事別人勸不了,這點我也拿他沒辦法,背地裏就只能勞煩張老板費心了。”

“好說好說,他在我這幹了快兩年了,表現一直不錯,既然遲大公子開口了,這點面子我哪會不給。”

“那就先謝謝張老板了。”

張老板又寒暄了幾句才走,等他走了,遲嶼坐下來,想到他剛才說的,兩年,程央在這個地方已經幹了快兩年了,那就是說從高一就開始了。

那天幫他辦住院手續的時候,看過他的身份證,比他小一歲,今年才十六,兩年前的話,也就是十六歲都沒滿。

吃完服務員過來收拾了碗筷,既然張老板說了他想在這等多久都行,那他就不跟他客氣了,順便喝光了他讓吧臺給他鮮榨的兩大杯果汁。

十點多鐘酒店打樣,遲嶼問過前臺,說一般工作人員都差不多這個時間走,順便告訴他大概會從哪個門走,遲嶼便過去那裏等。

程央出來的還算快,沒讓他等太久,看到他,遲嶼慢悠悠的跟過去打了個招呼。

“你是……來這裏吃飯?”程央看到他有些意外,不過想到上次也在這裏碰到過,猜測可能又是恰巧,他邊穿外套邊往外走。

“嗯。”遲嶼替他擋着點風,“你就不能穿完再出來嗎。”

“今天有點晚了,一會趕不上公交。”

遲嶼拉住他,“我打車回去,順路送你。”

從一中回他們家付進不順路,不過往反方向走到這裏,遲嶼回去确實會經過他那,程央想了想,放慢腳步同意了。

遲嶼在路邊攔了輛出租,他坐裏面,程央坐外面,方便他等會先下去。

“你爸今天沒過來嗎?”程央問。

遲嶼頭靠在椅背上,剛才在外面吹了點風,現在猛的進到開了暖氣的空間裏,頭有些發漲的疼,他沒回答他,而是說:“我今天沒去上晚自習。”

“為什麽?”

“心情不好。”

“這麽任性。”

遲嶼笑,“你都能兩年不上了,還不允許我任性一次。”

“你怎麽知道我兩年沒上?”程央看向他。

“阿黃說的。”遲嶼說。

程央沒說話,車裏安靜了片刻,過了會,他重新看過去,“為什麽心情不好能說嗎?”

遲嶼閉着眼睛搖了搖頭。

程央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看向了窗外,遲嶼敞着腿坐,人沒用力,膝蓋就這樣搭在他腿上。

“抱歉。”很久之後,遲嶼說。

“為什麽道歉?”

“我不知道怎麽說,因為是家醜。”遲嶼說完這句話後一直沒動,程央沒追着問,別人不願意說的,話題到此就該結束了。

車裏有點悶,程央開了他這邊窗戶的一條縫,灌了點冷氣進來,遲嶼睜開眼睛,盯着車頂看了會,突然念道:“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程央:“什麽?”

遲嶼朝他轉了轉頭,“下一句?”

程央:“……”

遲嶼:“不知道?”

程央:“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遲嶼點點頭,“那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的下一句呢?”

程央看着他,“你抽我?”

“是啊。”遲嶼嘆了口氣,“阿黃交給我的任務,讓我一定要保證你今年期末語文英語都上六十,我跟他說目标定太高不容易實現,他不聽我的,只能多辛苦你了。”

程央:“……”

程央:“你也可以不聽他的。”

遲嶼一開始是不想聽他的,但現在他又不這麽想了,覺得能這樣煩煩他,看他偶爾背不上來時挫敗的表情也挺不錯。

他又抽了幾個,程央還算配合,可能是剛才他說心情不好,他用這種遷就的方式算安慰他。

可惜他并沒能被安慰到。

除了第一句走了狗屎運背出來了外,其他的程央要麽記岔了,要麽念出來不知道什麽意思,翻譯更是一塌糊塗,諸如通假字,名詞作狀語,使動用法等在他這裏完全就是未開化領域。

後來大概是煩他念的太多了,程央幹脆頭一歪,睡了過去。

遲嶼覺得有些好笑,盯着兩個人頂在一塊的膝蓋看了會,目光漸漸落到程央放在身前的手上。

他試着握了一下,冷的,居然在暖氣這麽足的情況下,這麽久了都沒能暖過來,遲嶼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側,藏在衣袖下面,小心翼翼的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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