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阻止與不阻止
遲嶼那天晚上回去,遲海東在家,進門時他正坐在沙發上,“今天下課晚了嗎?”
鑒于幾個小時前剛借了把他的威勢,遲嶼沒像往常那樣對他的話置之不理,他漫不經心的“嗯”了聲,去冰箱裏拿了瓶水。
遲海東知道他下課的時間讓他有些意外。
“別總喝冷的,對胃不好,你媽媽以前就是因為經常……”遲海東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從沙發上起身,“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吧。”
“不用了。”遲嶼裝作沒聽見他的停頓,一口氣把水喝完,找衣服去洗澡了。
本來還想看會書的,一看時間快十二點了,還是算了吧,現在睡他明天都可能起不來。
遲海東等他洗完澡出來,把熱好的牛奶放他床頭,“年前忙,沒時間多陪你,過年你想去哪玩,我讓秘書提前給你安排。”
沒等遲嶼拒絕,他又說:“就當是去散心了,總悶在家裏也不好,你不想看見我,剛好趁這個機會多出去走走。”
他怎麽做的是一回事,被遲海東用這種語氣說出來又是一回事,遲嶼因為他一再的示好示弱有些不是滋味,有時候寧可他跟他大吵一架,也好過看他在他面前一再的低三下四。
可他又不想吵,不想聲嘶力竭的去吼叫去質問,因為無論他怎麽發洩,事情都不會改變。
他坐在床尾,低頭擦着頭發上的水,“我可能會回趟老家。”
“你一個人嗎?”遲海東問。
“嗯。”
“什麽時候走?”
“再說吧。”
“也好,到時候我安排人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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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嶼沒再說話,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挂,進了洗手間。
“早點休息。”遲海東說着,回頭又看了他一眼。
今天趙雙晴跟他吵的時候,提到過遲嶼晚上會回來,他幾次想停下來,不想他一個孩子總經歷這樣的場面,但那女人像瘋了一樣的胡攪蠻纏。
後來聽到電梯開門的聲音卻沒看到人,遲海東擔心是他,一晚上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
出乎他意料的是,遲嶼回來時心情似乎還不錯,跟他像剛才那樣的對話,更是幾年沒有過了,當年趙雙瑩剛出事的時候,他連見都不願意見他,現在這樣已經算好太多了。
總要時間的,遲海東想。
期末考第一天兩門已經考完,第二天連着考三門,中午休息的時候,付進趴在桌上有些悶悶不樂,剛才跟崔佳傑他們對答案,錯了一道十二分的大題,心情頓時喪了不止八個度。
他就說別對別對,那幫傻逼非要對,對到後來個個垂頭喪氣的,飯都吃不下了。
彼時遲嶼和程央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付進不時看兩眼,人群裏那幅畫面和諧又養眼,他想坐過去,哪怕就像他倆那樣低頭吃飯不說話,他也想在他邊上坐着。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自從程央腦袋被打了之後,他發現他和遲嶼之間那種莫名的抵觸感好像沒了,最近經常看到他們兩個走在一起。
最近?
付進仔細的回憶了一下,不就是他沒去找程央之後的這段時間嗎?
這算什麽,直男的惺惺相惜與自然選擇,操,付進看的想罵人。
老天爺真特麽不公平,既然生了他這種彎的,又幹嘛要生這麽多的直男,給他留幾個帥哥怎麽了,傳說中的好看的人都有男朋友了呢。
付進換了個方向趴着,圍巾拉拉上遮住半張臉,一般中午他都要睡會的,今天周圍人都在複習,他只能裝模作樣的也拿了本書。
他給遲嶼發消息,問他考的怎麽樣。
遲嶼:“還行。”
付進:“程央呢?”
遲嶼:“你昨天不問今天問?”
付進笑了笑,也對,對程央來說最難熬的一天已經過去了,“那他現在幹嘛呢?”
遲嶼:“睡覺。”
付進:“上次月考我聽我們班長說,他數學全校最高分是嗎?”
遲嶼:“最高分不知道,看着是挺高的。”
付進發了個驕傲的表情。
遲嶼對着手機差點笑出來,想說關你什麽事,有你這麽沾光的麽,不過大致也能理解這種心情,喜歡的人很優秀,證明自己眼光不錯,就是不知道聽到他另外兩門課的分數時,大中華區的區草又是什麽心情。
遲嶼拿着卷子往後面看了一眼,程央這副完全不用複習的狀态沒讓他感覺驕傲,被挑釁了倒是真的,雖然這是個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時代,但遲嶼被他激起的單科勝負欲還是很強烈。
“我押了兩道重點。”蔣明陽把卷子往付進這邊推了推,說。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重新坐一起這麽多天以來,他第一次和他說話。
付進放下手機,一臉吓我一跳我以為這兒沒人的表情,他看着蔣明陽,瞪了他三秒後,才把目光轉到卷子上。
“不保證一定會考。”蔣明陽說。
“那你給我看什麽。”付進有些無語,就他說的重點,他現在要看的比這多的多,基本上是個都押上了。
蔣明陽把卷子收回去,付進繼續趴着,想到再有兩門結束就放假了,累了這麽久終于能休息了,他又有了點把書拿起來的求生欲。
今年寒假遲嶼在,可以約了他一起出來玩,他還可以去找程央,給他弟弟妹妹買點東西,再趁他哪天一個松懈,給他選件新年禮物什麽的。
開考前二十分鐘到考場,付進準備再撸一遍知識點,書翻開,掉下來一張卷子,他撿起來一看,不就是中午的時候蔣明陽讓他看的那張嗎?
什麽鬼,什麽時候放他這兒的,什麽意思?
付進一腦袋問號,姓蔣的想幹嘛,突然對他這麽好?
抱着是不是有什麽內部消息,老師給他洩題的想法,盡管還有很多想不通的,付進還是翻開看了起來。
結果考試的時候還真考到了,倒數第二道大題,題幹不一樣,知識點是一樣的。
可要說真的有內部來源,好像也不對,因為只中了一道。
不會真是他自己押的吧,這麽準?
跟他也算是老同桌了,付進居然不知道他還有這種技能。
全部考完回到教室,除了幾個執着于交流答案的,大部分人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崔佳傑在後門口叫他,付進讓他先走。
“你幹嘛?”崔佳傑問。
“有點事。”付進往旁邊正慢慢理書的蔣明陽身上看了一眼,說。
“行吧那我先走了。”
教室裏走的不剩幾個人的時候,前面女生圍過來,問他假期什麽安排,聽意思是想約他出去。
“可以啊。”付進笑眯眯的說:“到時候要沒事,我肯定過來。”
蔣明陽站起身,書包背肩上,走出了位子。
付進跟女生們說假期快樂,等她們走了,迅速回了下頭。
蔣明陽站在過道上沒走,應該是看出來了他有話要說,他半側着身,“想說謝謝就算了。”
付進把手裏的東西都放下,看了眼周圍,基本上沒什麽人了,這個音量門口打掃的應該也聽不到,他轉過身,靠在自己桌子上,看着他,“我跟遲嶼和程央他們走的近,你有什麽意見?”
“遲嶼我沒意見,程央你最好不要。”蔣明陽說。
“為什麽?”果然看出來了嗎。
“他跟你不是一類人。”
蔣明陽說起一類人時的語氣讓付進有些不爽,好像他這類人怎麽了一樣,有種物以類聚的低等感。
對于他不認同他這點,付進是一早就知道了的,但猛的從他嘴裏聽到這麽界限分明的類別劃分,還是讓他有種被指責了的惱羞成怒,“你怎麽知道他一定不是?”
要說付進抱了多大的希望程央是,肯定沒有,他知道會有多大的概率,或者根本沒有概率,說到底他們這類人就是邊緣是小衆。
可蔣明陽說的如此斬釘截鐵,讓他下意識就想反駁,你怎麽知道,你問過他嗎,如果不是那張照片,你又怎麽會知道我是。
“我認識他比你久。”蔣明陽話說的很輕,在付進聽來語氣甚至有些輕飄飄,但從他說不是一類人開始,自始至終他都很肯定,甚至能感覺到他對程央的維護。
初中同學了不起哦。
他的喜歡就這麽不堪,就一定是害他嗎,蔣明陽憑什麽這麽覺得,“那如果我一定要呢?”
“你找任何人我都不會管,但如果是他,我會阻止你的。”蔣明陽說完這句話後,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付進用力在身側捏緊的拳頭,漸漸有些脫力的松開,他坐下來,此時教室裏已空無一人,他面無表情的弓着背,整個人像被人抽了筋似的提不起半點精神。
第一次蔣明陽可以走,可以離他遠遠的,那第二次呢,他會怎麽阻止他?
他喜歡男神,喜歡那張照片裏冷漠又生動的臉,可如果當年被貼在櫥窗裏的照片是他自己,他又會害怕,會像很多次一樣被從夢裏驚醒,會寧願自己從來不認識他。
他還沒有辦法在這個年齡完美的控制住他內心深處對自己是個異類的恐懼感。
那他應該怎麽辦,就這樣放棄嗎?
程櫻和程樂放假比他早,程央從一個多星期前,就每天把他倆反鎖在家裏,要麽看電視,要麽看書,前段時間聽說旁邊小區出現了人販子當街抱走小孩的事,他回來就給家裏換了門鎖,靠門的玻璃也被換成了鋼板。
放假的第一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從晚上十二點,一直睡到了下午兩點,飯菜昨天晚上煮好的,餓了他倆會熱,不用他操心。
程樂有時自己還會炒兩個簡單的菜,不過要是程央在家的情況下,現在還太小,煤氣之類的暫時還不敢讓他們多用。
起床後他去洗漱,回來程樂已經把飯菜都給他熱好端桌上了,程央吃完,放他倆去樓下玩,他則在房間裏把手頭現有的錢又重新算了一遍。
學校先放了三天假,然後去拿成績單,拿完之後會有二十多天的寒假,晚上去酒店,白天他不可能就在家裏待着。
前兩天經理找他說給他加了三百塊的工資,對他來說算一筆不小的數目了,畢竟像他這種只能晚上去幾個小時的,本身工資就不高,現在一下子漲了三百,他有些沒有想到。
他平時賺的那點錢只能夠他們三個人的日常開銷,程央手裏有點積蓄,但不多,等高三下學期他必須回去上晚自習了,到時候沒有經濟來源,只出不進,那點錢撐不撐得住,全看現在能攢多少了。
到了大學也許就能好一點,他會有相對較多的自由時間,選擇面也會廣。
最多再熬一年半,程央想,他把從現在開始到他高考的每個月,和可能會有的開銷都對應的列上去,發現自己還能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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