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其實……

剛才那幾個村婦猜的沒錯,頌頌就是伊棠的兒子。

至于小皓的說法,是因為他病了。那孩子身世可憐,父母早亡,前兩年受了刺激生了一場大病,直到現在記憶都受着影響。醫生叮囑,糾正小皓的記憶要循序漸進不能硬來,所以身為姑姑,伊棠也不敢過分矯正,生怕會因為自己無意間的舉動而加重了那孩子的病情。

“耙……耙……”

一歲半的小娃娃,語言發育遲緩。

頌頌生平第一次聽見爸爸這個詞。他眨眨眼,将上下唇瓣用力地貼在一起,濃密纖長的眼睫閃亮地霎動,貌似是想學。

伊棠微怔了一下,宋衍就在外面,她連忙低頭,跟頌頌輕比了一個噤聲。

“耙耙。”

“噓。”

“耙耙。”

“噓。”

“耙耙。”

“……”

頌頌又說了幾遍,伊棠無可奈何,拿起床邊的奶嘴,堵住了他的嘴。

“……”小家夥躺在床上費了半天的力,掙紮着,才揪出了嘴裏的奶嘴。半晌,頌頌将柔軟的嘴唇輕輕嘟起,失落地伸出兩條軟綿短小的胳膊在半空中揮舞……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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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委屈就要抱抱。

鬼靈精怪的小家夥。伊棠嘆了一口氣,整顆心都快融化了。

低頭,她撩開肩膀上的長發,閉上眼,親了一下床上的小寶寶。

她不是不想讓他學,只是宋衍就在外面。她當初跟宋衍在巴西相識,前後接觸的時間都不超過一天,宋衍并不知道頌頌的存在,酒醒後她匆匆逃離,回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她只知道他叫宋衍,其餘的一概不知。

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伊棠前後思索了很久,雖然她最終決定把頌頌生了下來,可如果這件事被宋衍知道,一個陌生女人給他生了孩子……

不知道他會怎麽想……

“頌頌乖,別鬧,媽媽去叫小皓哥哥進來陪你玩。爸爸今天沒地方可去,只能在這裏過夜,我去給他收拾一下房間,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我們就和小皓哥哥一起住。”

小家夥眨了眨眼睛,放下了雙臂,恍惚間咯咯地笑開,好像是聽懂了。

伊棠欣慰,摸了摸他的額頭,起身,走出了門。

院子裏,小皓正在幫吳阿婆端菜,這小家夥雖然偶爾調皮搗蛋,但懂事的時候又乖巧地不成樣子。

伊棠輕聲地道,“阿婆,我去給那位先生送飯,頌頌缺人照看,你們就到我屋裏吃吧。”

伊棠并不想跟宋衍相認,也不想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所以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假裝毫不相識。

吳阿婆親和地應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帶着小皓往中屋走去。整潔的四合院裏,忽然變得靜悄悄的,伊棠回頭又看了看幾面被燈火點亮的窗扇,抿唇,拐進了角落裏的廚房。

古老的廚房裏,半舊的竈臺,鐵鍋又圓又大,鮮嫩濃白的魚湯香氣撲鼻。山野地方,沒有什麽名貴的東西,熬煮了三個小時的魚湯,算是難得。

伊棠站在水池旁,洗涮着剛用過的湯勺,轉身,從鍋裏又舀出一點魚湯。湯勺回遞到嘴邊。她張開唇瓣,放低舌尖,喝進去一點,喉嚨輕輕地滾動。

味道還算不錯,鹹淡她吃着可以。

伊棠心滿意足,彎腰,起身,步伐輕緩,将盛好的魚湯端了出去。

三步五步穿過院落,西屋的燈亮着,她敲門,等待,得到了屋裏人的回應,才小心翼翼地邁過了門檻兒。門板推開,房裏很樸素,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多餘的擺設,一件都沒有。

宋衍正倚靠在窗邊抽煙。

做工精良的西裝外套被脫在床上,他只穿着一件輕薄的修身襯衫站在光下,粗硬的左手手腕隐在褲袋裏面,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夾着一根細長的煙卷,兩腿并攏,漆黑的鞋跟兒緊貼着堅硬的牆壁。

見她進來,他擡頭,深吸了一口氣。

口腔閉合,寬厚的舌頭将輕-薄的煙霧-彈弄了兩下,倏爾,薄唇微張,吐出了幾個淺白的煙圈兒。

“需要我幫忙嗎?”

他眯眼,站直了身子,将手裏的半支煙按進了石砌的窗沿上。

伊棠輕輕地搖頭,将手裏的托盤放到桌上,轉瞬,恍若不經意地從他身邊走過。“不用……你吃飯吧,我給你換床被子。”

這房裏只有一張單人床,原本鋪的是小皓的被子。但宋衍這個身高,蓋小孩子的被子肯定是要短的。

彎腰,伊棠自然地收起床上的西裝外套挂進角落裏的衣櫃,轉身,又去拿成人用的棉被。厚重的棉被放在衣櫃的最上頭,她身高不夠,踮起腳尖,有些費力。

宋衍走過來,手臂一伸,拿了下來。

“你吃過了?”

“還沒。”

“那不急,一起吃。”

他甩手就将棉被扔到了床單上,一只手抄起桌上的木筷子,手指一旋,遞到了她的面前。

“……”

伊棠怔忡了一瞬。餐具她只帶了一副,更何況三更半夜的,孤男寡女,好像也不太合适。

“先生,碗筷不夠,你吃吧,我一會兒跟吳阿婆她們一起就……”

話音未落,一雙木筷被堅硬的膝蓋從中折斷。

宋衍面無表情,将折斷的木筷邊緣往粗粝的石牆上磨了磨,很快,又反遞到她手裏。

“一起?”

他想想看她還能有什麽別的理由。

“……”

伊棠悄悄地提了一口氣,半晌,才讪讪地接到了手裏。她手心微微沁出點汗水,心裏面還有點發慌。

“好啊……那……那就一起吃吧……”

盛情難卻。

狹窄的房間裏,兩個人面對面地坐着,宋衍不說話,伊棠也悄不作聲。勺子不夠,宋衍讓給了伊棠,自己用半截木筷,夾起了幾粒米飯。

他一只手平放在桌上,一只手肘撐在桌角,黑色的袖管微卷起一半兒,露出一截麥色結實的小臂,手腕上經脈明顯。

伊棠看在眼裏,心口還在突突地跳個不停。真沒想到,這男人力氣這麽大,那麽結實的一雙木筷子,又不比一次性的……

“看什麽?”

幾粒米飯遞到嘴邊,眼角的餘光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目光,宋衍擡頭,輕輕地掃了伊棠一眼。

“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她在等他說話,還是自己有話想說?

“……”四目相對。伊棠抿了抿嘴唇,片刻,又赧然地移開了目光。

說什麽,說多錯多。

可不說話又好像心裏有鬼。

她斂着眉頭,糾結了一會兒,“那……相遇就是有緣,難得認識一場,我還不知道先生叫什麽。”說完,她又連忙添句,“我叫伊棠,伊人的伊,海棠花的棠。”

手心裏的筷子越握越緊。伊棠盡力地直視着看他,掩蓋住心底的不安與緊張。

“……”

房間裏沉默了一瞬。宋衍捏着筷子,又夾起一片魚肉。

“宋衍。唐宋的宋,衍展的衍。”

他凝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伊棠輕輕地點頭,她自己明知故問,還要自問自答。“有寓意,好名字。”

“什麽寓意?”宋衍追問。

“繁衍生息,鄒衍談天。”伊棠垂目,長睫低垂着也不看他。

“……”宋衍又默了一瞬。

忽地,他起身,放下了手裏的筷子,徑直離開了半舊的餐桌。

房間裏昏黃的燈泡照着餐桌,混合着窗外的月光,光影柔和。西裝被挂進衣櫃裏,他拿出來,習慣性地掏出了口袋裏的煙盒,粗粝的指腹摩挲了兩下打火機的滑輪,不多時,幽亮的火光瞬間照亮了他半張臉。

“抱歉。我煙瘾犯了。”

他叼着一根煙,站直,淡淡地回頭看她。

一股煙草的味道襲來,伊棠看了一眼吃到一半兒的魚湯,忽地,迤迤然地起身。“沒關系,我回我屋裏吃。”

正好她不想多留,頌頌該吃飯了,那小家夥的脾胃可嬌慣着呢,吳阿婆伺候不了,小皓更是個孩子,有些細活兒,還是得她自己來。

“先生早點休息,夜裏可以鎖門。”

她端着托盤走到門口。用一根細長的手指挑起門口的鎖鏈輕輕鈎動,放在門環上,又解開,好像是在跟他解釋如何鎖上這種老式的舊門。

呵。

宋衍輕笑了一聲,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深山裏,缺水短電,想熬夜都難。

“晚安。”

“晚安。”

她開門,靜靜地走了出去,他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回不過來神。

那女人的語調像河邊蘇柳,曼妙的身材如秋水籠紗,深夜裏,真的讓人欲-火中燒,寂寞難耐。

半晌,直到隔壁傳來小孩子的嬉笑聲,宋衍才搖了搖頭,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

骨節分明的手指勾起生鏽的鎖鏈,放在門環上,随意地一落。門上鎖了,他轉身,坐到了床上,素淨的黑衣黑褲,男人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着,手腕搭在膝蓋上,兩根修長的手指夾着那支尚未抽完的香煙。

今天這一行沒有白來。

他原本以為只是來解決工作上的麻煩,沒想到,倒是解決了一樁心頭舊事。

須臾間,隔壁的嬉鬧聲淡了,反手,他撚滅了香煙,躺到床上,關上了燈。

床頭緊挨着小窗,清寒的月光從窗外照進,幾道清冷的斜光切割開他面上的冷漠,攪碎,紛飛成月光裏的柔和。耳邊還回蕩着女人跟他道的那句晚安,宋衍回憶着這一晚的種種,忽地,挑眉,嗤笑了一聲。

“傻丫頭,你知不知道,延展的延,不是繁衍生息的衍……”

閉上眼,宋衍忍不住又暗笑了一句。

“傻丫頭,裝也要裝得像點啊。”

“……”

作者有話要說: 推翻重新了兩遍。本章很重要,精益求精,大家見諒哈。

小劇場:

周南:衍哥,我回來了,你跑哪兒去了?軍大衣都沒穿!這麽冷的天,不能凍壞了啊!

宋衍:滾。東山村進村直走右拐第三家,明早來接我。

周南: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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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這兩天總是看不到後臺的評論,不知道是什麽問題。是只有我看不見還是大家都看不見啊?昨天好像是延遲了一晚上才刷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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