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吃軟飯

平凡坐車裏默默數數：“3——2——1！出來！”

肖軍家門開了，呼啦出來四五個。都認識，除了平安，還有她婆婆蘇大媽，大伯哥兩口子，唯獨沒有自己的姐夫。

蘇大媽慣會來事，一臉樂呵呵的拉車門把手，“是平凡啊！怎麽不進去坐會？”

平凡看她手臂彎着就在把手上搭着，暗嘆這老太太會演戲，但是沒有張手打笑臉人的道理，不過都是演戲你演我也演就是了。也就陪着笑：“今天您忙，我哪好意思添亂。改天您去我家坐坐，我好好招待您。”

“哎呦，瞧這小嘴多會說話。”

雖然蘇大媽請了一遍，肖紅夫妻免不了仍要客套再請一次，平凡婉謝，理由照搬對蘇大媽的說辭。其實心裏很不以為然，我進去了累的還不是我姐姐，都給我省省吧。

目送平凡那輛巧克力色寶馬駛出胡同，蘇大媽收起臉上笑容，不屑撇撇嘴：“每次來都開輛破夏利，也不知哪來的這麽大架子？”

肖紅看一眼旁邊停放的新換的黑速騰，也是對他媽無奈了。

田露是肖紅媳婦，平時話不多，忽然插了一句嘴：“媽，那可不是夏利，人家那車可大有來頭——寶馬。別看兩箱的，可是限量款呢，五六年的舊車價格都能買我們這輛新車了。關鍵是，不是你有錢就能買得到的，這叫有價無市。”

肖紅：“……”

蘇大媽：“……”老太太瞬間就維持不了剛剛切換過來的不屑表情了。轉身進門，自己老妹還在院子裏站着，一副渾身不自在的忐忑樣，沖她

擺擺手，“進屋去，進屋去！”

“今天比約定時間早叫了我三個小時，我比新定時間早到了10分鐘，就知道你有事。說吧，這回怎麽了？”

平安錯愕，“幹嘛？興師問罪啊！”

“興師問罪？”平凡冷笑：“真要這麽幹，剛才我直接就殺進門了。”

“你說說你，我當妹妹的平白操了多少心？”平凡把車臨時停在路邊，一臉與年齡極其不符的恨其不争，“我那天給你發消息來我家拿東西，你倒好兩天沒理我，我惹你啦？我給你花着銀子，還要看你臉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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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誤會了，那天我心裏難受。”

平凡眼睛一瞪：“難受！他又欺負你啦？說！怎麽回事，我特麽找他算賬！”

“先不說行嗎？”

“不行！我倆雙胞胎，你有事我心裏就不踏實，你說我能放心嗎？”平凡看她不為所動，拿起手機就翻找肖軍電話，“我還就不信了，你不說我從他嘴裏問不出來！”

見她玩真的，平安無奈認輸，“說說說，都告訴你！但咱別在這兒說，換個地方。再說也過節了，你不請我吃點什麽喝點什麽？”

“我欠你的！”平凡猛踩油門，恨得咬牙切齒。

平安和平凡是對雙胞胎姐妹，小時候平凡經常問大人：“為啥我和姐姐長的不一樣？”大人們呵呵一樂，回答她“像不像沒關系，都是你媽肚子裏出來的”。後來平凡長大了才明白，雙胞胎分單卵和雙卵，雙卵的孩子基因是不一樣的，所以她和姐姐長得不一樣。不僅長相，就連性格脾氣也沒有像的地方。如果用冰山來形容姐姐，那麽她就是火山。

面對一座随時有噴發可能性的休眠火山，平安可不敢大馬路上給她掘開噴發的出口。倆人在商場找了一圈，終于在貓屎咖啡停下腳步。這裏人少，不鬧，好說話。

“我這不痛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要聽，每天都有。”

平凡直皺眉頭，小聲說：“那天姐夫過來我看你們也沒什麽，到底啥事？”

“哎！”平安低頭，緊緊抿嘴。

時間倒退三天。

當接到肖軍要來接她下班的消息，平安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媽說那事，你看——？”

平安低頭，小腹疼得仿佛有只無形的手生生把內髒往下扯。肖軍視而不見，也許真的沒發現她的異常，只固執堅持自己的想法：“老太太說了也半個多月了，咱不能讓她再唠叨了。我知道你發工資了，趁着這會取了錢給她，讓她趕緊買了完事。”

“肖軍，咱能不能說回不。”

“能說我不是早說了！攔不住，你說我有什麽辦法！那是我媽，我媽！”

“可是也不能由着媽這麽折騰啊！家裏電視又沒壞，不能因為孫嬸家裏換了電視，咱們必須也換。就算換，咱們也要量力而行，你說媽非要換一個八千多的，擱誰受得了？讓哥出一部分她不幹，難道就榨我的血汗錢？”

“別說了！快取錢吧！”

“你別逼我，我不想再這麽下去了！”

肖軍深深吸口氣，緩和了一下語氣，好言哄她：“這次先給她，她都看好了，錢不給她咱們耳根子也別想清靜。為了咱們自己的小日子，讓她趕緊把這事過去吧啊！”

“我說了，你別逼我，要給你給，別動我工資。”

“我不是沒錢嘛。”

“你也知道你工資卡萬年不變只有2千塊啊！你也月月上班發工資，就算每月2千工資，一年還2萬多呢，錢都哪去了？”

身無餘錢大概是每個男人最不願面對的現實。不過肖軍拉得下來臉，有個能掙的媳婦就夠了。他媽要錢的地方多了，自己沒有還有媳婦，反正他媽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如他自己沒本事，拿着媳婦錢來孝敬爹媽還特理直氣壯的，這世上真不多，但平安不幸就攤上這麽個男人。

“我的錢哪去了？你說咱倆在家不吃不喝？水電咱們不用？我開車拉活不要加油？別整天胡思亂想扯我這點兒油水，你又不是沒有，都是一家人，掙錢還不是大家花！又沒讓你交工資卡，平時也都放你那兒，你說家裏用讓你取錢又怎麽了？”

“放屁！”

車門被用力打開，平安不顧腹痛難忍，拎上包沖向沉沉夜色。肖軍吓了一跳，好在他反應還算快，也跟着跳下車追出來，把人一把抱住，用力按着她的頭，“幹嘛幹嘛！至于嘛？”

平安沒理他，推開他繼續走，肖軍追着問：“你去哪？”

“你管不着！”

肖軍壓着聲音，想拉她又有點不敢，那手就朝前伸着，往前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我說咱別鬧了行嗎？你去哪啊，這都幾點了，打車都打不着。你說多大點事，不就給媽取錢買個電視嘛，你咋這麽不懂事！”

平安停下腳步，一波又一波的腹痛讓她雙腿發軟，肖軍終于發現媳婦的異常，跑上前蹲下來問：“你這是怎麽了？”平安甩開他的手，“走開！別假惺惺來這套，我受夠了！我不用你管，走不到天亮能到平凡家，不勞你大駕！”

肖軍深深吸口氣，用力把人拉起來，“還犟上了。都什麽時候了，還平凡家人家早睡了。再說這個點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怕笑話，那回家啊！”

肖軍立馬換笑臉，“這不得了，還是家好。來，咱取了錢，馬上回家！”

“不取。肖軍，我看你今天大概就想這麽耗着了，行，我跟你耗，順便把這兩年的事說道說道。”

“說、說什麽？”

肖軍有種不祥的預感。

平安嘴角扯了扯，再一次将決堤的淚水逼了回去。這時晚上十點多了，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清夜，滿天繁星與馬路上孤零零的兩道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夜色越發黑沉，無法映出平安蒼白到極致的面色。她艱難扯動着嘴角，仿佛是一個無助的笑。

“我們結婚兩年，我的卡裏就沒有超過五千餘額的時候。為什麽？因為我每次要到發薪日，你家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千奇百怪的理由等着要錢。我年薪十萬以上，衣服化妝品幾乎都是平凡買給我，平時也沒有交際應酬，工資卡餘額永遠超不過五千，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你要做孝子我沒攔着，可是要量力而為，你就算把你月月工資都花光了我也認了。可是你呢，拿我的工資來盡孝。我不給，你連一個囫囵覺都不讓睡。看看你家這幾年，重裝了房子，重買了家電，你是不是覺得很有成就感？可是，哪一分錢是你的？”

指向面前的手指微微抖動，平安終于把剛才的笑容擴大，肖軍被戳到痛點，但此刻為了達到目的不得不繼續聽老婆控訴，沒臉沒皮做到這份上也算世間罕有了，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把錢要過來。平安虛弱的在空氣裏點了點，發出的聲音幾乎不像是活人。

“你號稱每月上交生活費，結果家裏不到周末大哥過來，你媽連菜都不願買，你看他們不來家裏做飯有幾頓放過肉。你哥倆孩子，過節都不提，就說上學，一個小學開學了，你媽要我包紅包，期末考試考高分了，你媽還叫我包紅包。一個孩子五百你媽還嫌我小氣至少一千起步，誰讓我掙得多呢，還要美其名說兩個孩子将來出息了，自然會好好孝順我。多麽可笑，他們的孩子孝順我？”

肖軍狠狠閉了一下眼睛。

“人家旅游，你媽也要旅游。既然老人有意出門走走，那大家一起出錢啊，又不是就你一個兒子。這話說了出來，你們又會說我不懂事。我們結婚前你媽旅游誰出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結婚兩年了，你媽要出門只找我伸手。大哥他們管過嗎？你媽解釋的挺好，你哥買了房子還貸壓力大。可是嫂子娘家出了一大半，你媽給拿了六十萬，你哥貸款三十萬還是二十年期？你媽總說月月還貸壓力大，誰信啊！這才幾天人家又把車換了，馬上五月了，你沒看嫂子已經把孩子暑假的旅游地點都定下來了？”

“兩年了，我們連像樣的遠門都沒出去過，最遠一次還是帶着你爸媽一起去天路溜達一圈。呵，連這麽個小地方也沒放過咱們，可是我落得什麽了嗎？我好累！”

我也不輕松。肖軍默默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

可我也是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