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小人算計

“嗯嗯我知道了，放心吧。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擱誰也會亂幾天的，沒事。什麽，你說項目提報，哦哦我弄了，流程快走完了。這兩天把家裏事辦好就行，別的別操心了，你筝姐我還沒老到動不了的地步。好啦，在家多陪陪老人吧，公司這邊有我呢。我下周一出發，你的行程我給你往後排了兩天，這樣你能稍微緩一緩，不然身體受不了。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平安這通電話是來道歉的，結果道着道着就成虞筝安慰她的知心電話了。她答應要幫虞筝趕項目提報的，虞筝電話裏說得輕松已經提報完了，但她非常清楚如此輕松的回答必定又是幾個連續加班換來了，但是誰也無法預料不測風雲。

她回了老家。

傅娟姐弟要落葉歸根。客死異鄉最是讓人心疼，平秋影無論如何也要把孩子們帶回家。

平安爸媽這幾天一直守在傅家幫着姐夫打理，姐夫傅培得知女兒也去了的時候仿佛被抽走了最後一點精氣神，這幾天一直精神恍惚，來人也不理，沒事就抱着兒女照片枯坐，有時能坐小半天。

平安媽把兩個姑爺叫過來，讓他們寸步不離傅培，別的事不用他們操心，只要把人看好了就行。倆姑爺一一答應，舉手發誓岳母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倆姑爺和平凡都是在出殡前一天回的老家。

肖軍這人很有意思，他是那種雖然我和大姑娘結婚晚，但我也是姐夫。但凡平家辦事兒，如果倆姑爺一同出場，有時候年輕人不如老人在禮數上講究，也不是刻意的就覺得都是平輩人無所謂大小，秉着先到先落座的原則看見誰就先讓誰。有時候先看見周坤就先招呼了，肖軍也不直接表現出我不樂意，他會笑呵呵打招呼，然後出去找個沒人地方抽根煙等着。等什麽，等人請。一般這個來請人的，多半是二姑爺周坤。

關于這點平安曾經和虞筝請教過，虞筝代入了一下老雷家家庭成員架構圖和相處模式，總結出一條：原生家庭極度不和諧造就內心自卑，急需在人前刷存在感。她給平安解釋：“肖軍因為在自己家被忽略到極致，簡直算得上爹不疼媽不愛的主，這種人內心一般是非常自卑的，他也許會覺得我也不比別人差，為什麽得不到應有的關注和認可？”

“因為長期處于充當家庭背景板的位置，這種人長此以往會越來越沒有自信，從而更加自卑。此類人非常渴望獲得肯定，他們初時并不會特別消極，只要你給他一點陽光他就能燦爛很長一段時間，而他的自卑心理也因為這點可憐的陽光而沾沾自喜。基于這種心理，他們就會不惜一切手段追求更多的肯定，表現在方方面面，只要你多觀察觀察一定會發現端倪。”

平安仿佛懂了，“這麽說，他在家裏因為得不到相應的地位尊重，所以在我家格外看中這層身份的認可。”

“是的。所謂缺什麽就格外争什麽就是這個道理。”

平安沒好氣說：“我怎麽感覺他更争錢呢！”

虞筝哈哈哈，耐心和她說：“你看連你都說是争而不是掙，這說明什麽？說明你給他好大的壓力啊！你這麽能掙，他必須争，當然也有你婆婆的原因，可是對他來講，如果你降級和他一樣了身無分文在這個家庭顯得沒那麽重要了，他會感到莫大的心理安慰。”

有史以來平安第一次翻了一個非常克制的白眼，虞筝拍拍她的肩，又對她妹夫的表現非常滿意，直接點贊：“我很佩服你妹夫，做事有禮有節矜持有度，非常紳士，情商很高。”

對姐夫的小心思周坤從來也不計較，出來一趟和氣為貴，客客氣氣說好話，哄得肖軍眉開眼笑，乖乖跟他往回走。小姑爺的明事理讓平安媽省了不少心，平凡瞅着憋氣，毫不掩飾對這位姐夫的鄙視：“身無長物也不知哪來的窮橫底氣？”然後被她媽拉一邊狠狠一頓數落。

不過肖軍在平家也不是在誰面前都擺譜，比如見到大舅哥，那畫面堪稱畫風清奇。平常身高一米八七，肖軍往他面前一站完全就是一個營養不良兒，先不說體型優勢，大舅哥那副冷然不可侵的氣勢肖軍就挫了三分。雖然大舅哥屬于外冷心熱且性格平和的人，但往往大家看到的都是這樣的畫風：“呦，哥，回來了。渴不渴，我先給你倒杯水？”或者“哥，你熱不熱，我去給你開空調！”

雖然他沒看過大舅哥打比賽，但他見識過大舅哥秀肌肉，一身硬邦邦的肌肉。黑帶五段的氣質真不是蓋的，往那一站泰山一般的身姿加上冷硬的線條形成了一種極度視覺沖擊的冷系美感，穩穩秒殺一衆鮮肉娘炮，肖軍搓搓手十個自己也不是個兒。所以說他還能在平家擺姐夫的架子，真得好好謝他老婆的善良和委曲求全。

大舅哥這次帶着女友陪着大姑把孩子們骨灰送回老家，一聲：“娟兒、冬子，咱回家啦！”所有被極度克制的悲傷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門裏門外哭作一團。

出殡後兩家人坐在一起簡單吃了一頓飯，平安媽把大女兒單獨叫到一邊，往屋裏看看都在說話，才對女兒說：“你姑平時最疼你，如今娟兒和冬子一起走了，你姑心裏苦啊，要是沒事多給她去個電話，和她多說說話。”平安點頭答應，她媽又說：“我瞧着你瘦了，這幾天累了吧？”

平安搖頭。

她媽握握她的手，沒說話。

稍微晚點平家兩個女兒各自跟着姑爺準備返程。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平常女友本尊，擱着以往都知道好事将近，臨走免不了提前恭喜一下然後就等着喜帖了。如今這個場合誰也不好提此事，平常帶令令送他們出門，囑咐兩個妹夫好好照顧妹妹，倆妹夫哪敢不聽，紛紛表示一定一定的，然後發動車子啓程。

肖軍兩口子到家比較晚，路上給蘇大媽打了一個電話問她想吃什麽，蘇大媽稍微猶豫了一下，也覺得這個時候等兒媳婦回來做飯不合适，就提議幹脆吃涮羊肉吧，省事，再帶回點青菜擇擇一洗就得了。肖軍也這麽想，問平安平安沒意見，倆人先去了超市。到家蘇大媽把鍋子都準備好了，破天荒主動幫着平安擇菜。

“這幾天累了吧，我看你臉都曬黑了。”

“沒事媽。”

“哎，好好的天降人禍，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憐啊！”

肖軍想阻止他媽，平安情緒才穩定下來，您怎麽又提那傷心事啊？老太太完全沒有那個意識，自說自話：“家裏這些年培養一場多不易，這一出事還是兩個，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姑真是苦命啊！”

平安手一停。

肖軍說媽您等等，不料他媽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現在肇事的也抓進去了，這官司得好好打，害了兩條人命，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得讓他們家多賠點錢！唉，不過話說回來，拿再多的錢又給誰花呢？”

平安眼淚唰的流下來，扔了手裏菜躲回屋反手把門鎖了。肖軍一聲卧槽，直接跺腳，“媽，什麽節骨眼，你怎麽說話呢？”

蘇大媽眨巴眨巴眼，無措道：“我也沒別的意思啊！不過你說她姑家孩子都沒了，就算得了賠償也沒處花，将來會不會把錢給侄子們分了？”

肖軍沒好氣：“那也輪不着您去操心！”

肖家一頓晚飯吃的味同嚼蠟。蘇大媽如願吃上她最愛的涮羊肉，但總覺得不是滋味。肖軍和他爸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中途肖軍往碗裏盛了一次菜給平安端過去，回來時手裏兩個碗，哪個碗也沒動過。

晚上蘇大媽刷碗肖軍幫忙，就數落他媽：“您也是，這會她正難受呢，您要安慰人就安慰到點兒上。不會安慰就甭說話，誰也不會去怪您。看看這下好了吧，連飯都不吃了。本來平安對錢這個字就敏感，您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您等着吧，一天清淨日子也甭想過了。”

蘇大媽自知理虧，破天荒沒和兒子争，也沒罵難聽的話。

她也不行弄成這樣。按照小老百姓的想法，她說得沒毛病，我家辛苦培養倆孩子容易嗎，你們一下就把我倆孩子都奪走了，結果你們孩子全須全尾好好活着，太不公平了！我養兒育女幹嘛，不是為了養老嘛，如今孩子都沒了，你不給夠了，我剩下這些年指望誰？只不過蘇大媽忽視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凡和錢這個字挂鈎，她已經上了平安的黑名單，哪怕一分錢從她嘴裏說出來都充滿利益的銅臭味，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蘇大媽這回很冤，關鍵是有冤還無處申。晚上又給肖紅去了電話，抱怨了一頓，把事情簡單和大兒子說了，肖紅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鐘，估計他媽要等煩的時候才說：“今兒這事是您不對，您這說話不挑時候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蘇大媽：“……”什麽什麽，說話還需要挑時候？

然後大兒子又安慰道：“不過您也別太擔心，弟妹不是記仇的人，過兩天這勁兒一過就好了。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擱誰家都得亂些天呢！您啊，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該您操心的您出手，不該您操心的就別往前湊，這樣會少很多不必要的矛盾。好啦挺晚的了，別胡思亂想啊，一會早點洗洗睡吧。弟妹明天要上班，您也得讓她安心睡宿踏實覺吧。”

“嗯嗯。”蘇大媽明白了，又仿佛還是不明白，我到底錯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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