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過年

過完小年又下了一場雪, 但天色依舊陰綿綿灰沉沉, 有下大雪的征兆。最近鎮上縣裏集市日日不停，到處都是買賣東西的百姓和小販，就怕大雪封路, 到時候進出不便。

俗話說過了臘八都是年, 這時候年味很濃，等過了二十三祭了竈王爺，家家戶戶都忙得不停, 掃房子，炖羊肉，殺雞發面都等三十那一天。

胡家今年賺了錢，買了許多東西，把個廚房堆的滿屋都是。生意那邊就暫時都由阿祥看着, 胡爹領着胡俊和胡秀打掃屋子, 齊氏帶着胡甜炸圓子炸酥肉蒸包子蒸饅頭，一家人越忙越高興, 裏裏外外都透着喜慶。

只是這喜慶裏頭, 透着一點陰影：胡甜一家都要回老屋過年。

講究團圓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父母兄弟間就是再有什麽龃龉，這一天也得放一放, 回去吃個團年飯。

胡家阿翁過來通知的時候, 齊氏心底雖然不樂意，但也點頭答應。畢竟就是從前被趕出去那幾年，過年齊氏也得硬着頭皮上門, 劉氏也不敢不讓她進門。

年三十這天，屋裏還要再打掃一遍，然後熬漿糊貼對聯，包餃子，整治晚上的團年飯。胡甜一家雖然要到老屋過年，但齊氏還是要整治一些大菜小菜到時候帶到老屋去。

肉菜基本都是炖的，加些蘿蔔白菜粉皮都是頂好的。到炒素菜的時候，胡甜說她來，齊氏卻不讓：“那些人哪裏配吃你的手藝！”

胡甜心道這傳統也真是挺坑人的，都信奉打斷骨頭連着筋，大家就是再不樂意也得湊一塊。

這時候普遍人家還是一天兩餐，第一頓飯叫朝食，卯時到辰時吃；第二頓飯叫哺食，一半申時吃，中午實在餓了便喝水就朝食的冷餅子吃吃，并不開火，要是家裏沒有餘糧，那就只能餓着。

胡家是一天三頓，這個習慣是胡甜養成的，就是原來窮的沒辦法的時候，胡甜也愛弄些野菜煮湯，胡家人憐她身子弱，慢慢就養成了中午開火的習慣。

實際上有條件的人家中午也是開火造飯的，但年夜飯還是按照哺食的時辰開。因此過了大約下午三點以後，胡爹就用長長的竹棍挑了鞭炮放。

噼裏啪啦的爆竹聲此起彼伏的炸開，一時間雞飛狗跳還有小娃子的叫聲傳出去老遠，胡甜幾個捂着耳朵躲到門後，笑的眉眼彎彎。

碎屑落在雪地上把雪都染紅了，等爆竹放完了，胡爹還要說上一句：“來年日子紅紅火火！”

胡俊還想沖上去撿炮仗，被齊氏給喊住了，今日穿的都是新衣，還是緞面的，可不能叫他去玩炮仗。

胡秀在一旁乖巧的點頭，炮仗哪有新衣服重要！自從阿祥開始送胡甜胭脂口脂以後，這丫頭看着自家阿姐打扮，自己也開始愛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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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鎖了門，提了食盒到老屋去。胡家兩個長工都是孑然一身，過年也留在胡家，齊氏與他們留了些菜。至于阿祥，自然不好叫他留在家裏跟長工一起，如今齊氏也頗為硬氣，讓阿祥跟着一道去了老屋。

胡爹他們是去的最晚的，到了老屋那邊的時候，胡家老大一家和老三一家都在，吳氏跟張寡婦也沒少，而且張寡婦手裏還牽着一個三四歲幹瘦幹瘦的小男娃，胡甜進來的時候，吳氏正盯着張寡婦滿眼怨毒。

胡銀娘原本跟她娘一樣，但胡甜一進來，那怨毒的目光就換到了胡甜身上。

眼神雖然不能殺人，但是被這樣的目光盯着也讓人難受，胡甜正準備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就見那目光突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

阿祥那可是戰場上萬人厮殺打磨出來的，被他毫不留情盯住的人那感覺不比看見真的豺狼虎豹好受，目光仿佛有了實質的威壓似得，胡銀娘冷汗連連，再不敢擡頭。

劉氏沒有直面阿祥的目光，但看孫女被吓成這樣，也心驚不已，她可是還記着就是這個人從前差點要把她從胡家扔出去！劉氏對阿祥有氣，又厭惡胡甜一家，仗着長輩的身份，今個沒人敢忤逆她，冷嘲道：“這還沒成親哩，怎麽地來媳婦娘家人這裏過年耍威風？”

齊氏臉一沉，還沒開口就聽胡家阿翁道：“老婆子菜都燒好了嗎，一會放了爆竹就開飯，要是誤了時辰，這年你還好不好過了？”

劉氏被胡家阿翁一說就是一哆嗦，也不敢再找胡甜一家麻煩了，只道：“快了快了，就差一道炒豆芽了。”說着快步進了廚房，連個幫忙的媳婦也不敢喊，沒一會就聽見竈裏下油炒菜的聲音，等端上來一看，黃黃的豆芽對着臘肉蒜苗一起炒的，色香味都還不賴。

從前聽說劉氏年輕時候手藝不錯，只是後來有了兒媳婦越發懶怠了，如今瞧着分了家，又叫胡家阿翁給治回去了，這倒是好事一樁。

最後一個菜好了，媳婦們紛紛幫忙上菜，擺碗筷。這年夜飯自古就十分有講究，要把桌子擺滿，就是家裏人再少，也得盡力弄出幾個整盤整鍋。冷熱菜都要有，魚肉更是不可少。

胡家人多，這菜擺開一數，正是二九之數，胡家阿翁非常高興，連說了幾次好，喊人放爆竹。

大年晚上自然也是要祭祖的，只是同冬至不同，這回在家裏案條上，供上牌位，點上蠟燭，擺碗粟米飯和酒水，米飯上插上香，香也不點，要一直插在粟米飯上直到過完十五再撤掉。

就像弄了個臨時簡易的祠堂，家裏的男人們跪拜過以後，胡家阿翁動過第一次筷子，再說一聲：“吃吧”，這團年飯就正式開始了。

這頓團年飯十分豐盛，尤其是胡甜家帶來的橡子豆腐，羊肉炖粉條和酒釀圓子，很受歡迎，就是吳氏那幾個孩子也不嫌棄這是胡甜家的東西，一個個吃的搶在前頭。

沒人找不自在，這頓飯吃的也順利。

吃了團年飯，小孩子要給大人磕頭拜年，胡家阿翁今年約莫真的十分高興，吃了飯，還給娃子們一人一文錢壓歲錢，張家寡婦帶的那個娃并阿祥都沒拉下。

吃了飯又拿了壓歲錢，各家都開始散了，好回家守歲。

胡家今年不缺炭，胡爹做了炭盆，一家人圍着。這時候缺乏娛樂，又沒有什麽節目可看，只能邊烤火邊閑話家常。

胡甜拿出之前在縣裏買的瓜子點心，還有自家炸的□□麻葉擺了四個盤子留着款待來拜年的人。

剛剛在老屋吃團年飯雖然順利，但胡家人從老到小都沒吃飽，這時候胡甜拿出來，自家人先吃了起來。

胡俊和胡秀喜歡鋪子裏買來的馬蹄糕芸豆酥，胡甜則更喜歡自家炸的麻團麻葉，炸的焦脆焦脆的，很上瘾。屋裏香氣四溢，胡爹和齊氏說着話，胡俊和胡秀搶糕吃，胡甜趁人不注意，就塞一個麻球麻葉喂給阿祥。

阿祥并不大喜歡這種又油又甜的小食，不過對于自家未婚妻這般“寵愛”他的小動作，阿祥只好甜蜜又痛苦的配合了。

待胡俊和胡秀兩個吃完糕，胡甜變戲法似得拿出一疊紅包，對着胡俊和胡秀道：“當當當，快來給阿姐拜年，拜完了有紅包拿。”

胡俊和胡秀這兩一看那麽多紅包，糕也不吃了，立馬跑到胡甜跟前拱手道：“給阿姐拜年！”争先恐後的，說完就想搶紅包。

胡甜：“……”上輩子看人家拿紅包逗弟妹可好玩了，今年好不容易有錢了想過過瘾，結果這兩忒無趣。

胡甜把紅包舉高，繼續道：“不能這麽幹巴巴的，要說阿姐愛聽的好話，阿姐高興了再給。”

胡俊率先道：“祝阿姐過年吉祥，事事如意！”

胡甜點頭，給一個紅包。這些紅包都是紅紙裁的，一個裏面只有一文錢，看起來多，其實沒多少。

胡秀也道：“祝姐過年好，年年有餘！”

胡甜鼓勵她加油，再接再厲，也給了一個紅包。

接下來兩人又各說了幾句，就開始詞窮了，可是看着胡甜手裏還有大半的紅包，那個抓耳撓腮抓心撓肺的，倒是把旁邊的猴子樣學了個十成十！看的胡甜樂不可支。

最後還是胡秀這姑娘靈機一動道：“祝阿姐越來越好看！”

胡甜立馬道：“阿秀真可愛，來，拿個紅包。”

這頭一開，兩個小的瞬間像被點開了似得，什麽祝阿姐個子越來越高，皮膚越來越白，眼睛越來越大，做飯越來越好吃之類的，把胡爹跟齊氏笑了個仰倒。

最後還有一個，兩人眼睛都在胡甜身上找還有哪地方可祝的，突然胡俊看見旁邊眼含笑意的阿祥道：“祝阿姐跟阿祥哥白頭偕老！”

氣氛微妙，胡甜覺得屋裏炭火太旺，她臉都紅了。把個紅包往胡俊那裏一塞，忙道：“咳咳，給你吧，沒了，不玩了。”

逗人的反被逗了，胡甜老實下來，胡俊和胡秀又去纏齊氏和胡爹，鬧得最後夫妻兩也給幾個娃子一人一個紅包。

一家人鬧着說着到了子時，胡爹又放了爆竹，一家人下了餃子吃了，才回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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