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洞房”

阿祥還記得闫大郎帶他來城裏的第一天, 天晴無雪, 商鋪大開，人來人往。

闫大郎受了胡家人的囑托，對他十分盡責, 沿途遇見商鋪熟人都同他介紹一番, 告訴他買什麽東西去哪家店好，哪家店裏的東西好吃實惠，誰做生意比較老實厚道。他只是聽着, 時不時避開可能擦碰到他的人，沒有什麽反應。

對于他來說，無視掉“自己人”以外的人仿佛是一種本能。就算身處鬧市，心也如在深山一般，如今集市上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如同虛影一般。

直到走到一間店鋪門前, 一個男子從鋪子裏沖出來把一把梳子塞給了剛剛打他們面前走過的女子, 又急急忙忙轉身撞了一下闫大郎。

那男子連連道歉，如此小事闫大郎自不會同他計較, 反而好脾氣的打趣那男子：“小兄弟勇氣可嘉, 今日這一撞, 待來日迎娶佳人，可少不了我一杯酒水。”敢當街強送東西的可不就是大膽的很, 但小姑娘們有時候就吃這套, 沒見剛剛那個女子臉都羞紅了跑的。

男子大膽歸大膽，此時也臉皮也有些泛紅，對闫大郎告了個饒也跑了。闫大郎沒有在意, 阿祥卻把剛剛他那句話聽到了心裏，如今他同阿甜訂了親，下一步就是迎娶成親。

阿祥不解的問道：“迎娶佳人可需要送梳子？”

闫大郎被問的哭笑不得，卻同他細細解說起來。

原來這叫做讨姑娘歡心，若有喜歡的姑娘，從定親前就要細細呵護，這樣感情才能好，成了親才能做一對恩愛夫妻。

阿祥忽然覺得他欠他的阿甜很多。

所以從那天之後，才有後來的梳子帕子胭脂口脂。

他想知道迎娶心上人還要哪些東西，所以這個集市上的人和物才鮮活起來。而當他慢慢融入，他才發現原來讨佳人歡心并不止送東西，還有一樣叫做：情話。

阿祥偷偷聽過戲文和話本，但目前為止他并沒有找到如何說情話的關竅。

此時此刻，她這樣的眼神和這樣的話，讓阿祥覺得心裏柔軟的一塌糊塗，仿佛像喝了一壇醉人的美酒，無法自拔。

這是不是就是情話？

阿甜是不是在同他講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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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心中就如天上的明月一樣美好？

可是他該如何回應呢？

那些戲文裏的唱詞并不合宜，阿祥一時間有些着急。

兩人這般對視，情動是難免，胡甜聽他氣息似乎有些急，怕他就在這裏親下來。這畢竟是從鎮上回村子的官道，迢迢大陸，就算現在天晚了沒什麽人，也保不準有人路過，要是被人撞見那可就糗大了。又不是從前那個時代，當街接吻也無所謂。

一陣風吹來，胡甜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道：“天晚了，我們快回去吧。”

胡甜率先轉身走過去，阿祥愣了一下，微微有點暗惱失落，不過很快，他叫住胡甜道：“等等，我有東西要送你。”

胡甜回頭促狹道：“哦，口脂嗎？今天是什麽顏色什麽彩繪？”

胡甜伸手，阿祥從善如流的把懷裏的一小盒口脂遞給她：“你看看。”

胡甜接過來就笑了，并不失望，反而誇他：“謝謝阿祥，我很喜歡。”

她要接過來，阿祥卻不放手，胡甜奇怪：“嗯？”卻聽阿祥說：“還有。”

胡甜詫異：“還有？什麽？”

阿祥微微一笑，有些神秘道：“洞房。”

胡甜先是被那一笑弄的有點晃神，然後又疑心自己聽錯了，瞪着眼睛錯愕道：“什麽？”

阿祥不再解釋，而是就着胡甜伸過來的手，一個用力把她拽過來，抱起來就全力前行，對她道：“帶你去看。”

定親的時候，人家打趣說她其它方面且不提，未婚夫的體力不是蓋的。

但今日胡甜覺得這個形容或許還不貼切，能從山上扛野豬下來算什麽，阿祥能抱着她一路從半路上跑到村裏再抱上山呢！

呸呸呸，怎麽能把自己跟野豬比？

不，是怎麽能把野豬跟自己比？

胡甜有些無語。但當阿祥把她放下之後，讓她更無語的是她眼前看到的。

眼前是谷底那個山洞，只是不知何時被安上了兩扇木門，這樣一弄好比用山洞建造了一間房屋。

山裏很黑，阿祥點起了火折子，胡甜對着一個裝了門的山洞半天才轉過彎來。

所以，胡甜道：“洞房？”

阿祥點頭，胡甜：“……”如此別出心裁真叫她無言以對。

說起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這家夥還說下次要跟她一起睡呢，害她提醒吊膽了好幾個晚上，剛剛又莫名其妙說洞房，然後就帶她來看這麽個……

感覺她是被耍了呢，還是被耍了呢？

胡甜狐疑的看着阿祥：“你知道洞房是什麽？”

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胡甜的錯覺，還是火折子的火光映襯的，胡甜覺得阿祥的眼裏滑過一道流光然後很快消失在眼底，恢複成平日裏黑沉沉不見情緒的眼神。

卻聽阿祥道：“知道。成親之後要洞房。”

這話一出口，胡甜一口氣沒提上來。這要是換成別人要結婚了，相公以為洞房就是送一個山洞建的房子，她一定能笑一年，但是現在換成自己，怎麽感覺就那麽悲催？

想想阿祥提親定親都是她教的，不會以後真的還要教他迎親洞房吧？迎親也就罷了，這洞房？？

胡甜心裏一股惱意上來，頭一次罵道：“傻子！”說完自己還很委屈。轉身就想走，再不也不要見到這個“洞房”！

可她忘了這個洞房還在半山腰，阿祥還沒有修石階，這麽擡腳差點摔下去，但阿祥又怎麽會讓她摔下去。

“進去看看”阿祥嘴角微微牽起但卻使勁憋住了笑意，聲音如常道。

可惜胡甜是被他從背後抱住，根本看不到他現在的樣子。

木門一推就開，阿祥點燃了一對蠟燭，室內亮如白晝。

當燭光照亮的時候，滿室生輝，讓胡甜止不住驚豔。

這間房子布置的很漂亮！

石桌石椅打磨的很到位，上面還鋪着暖色的錦墊，石床上紅紗拽地，裏頭是大紅的錦被，石壁上鑿出的燈座顯得古樸而有韻味，此時上面正點着一對兒臂粗的紅燭。

除此之外，還有幾口紅漆大箱子。

但無疑，這是一間新房！

胡甜看的驚嘆不已，忍不住摸了摸錦墊，眼睛在房間裏來回流連。

這時候耳邊突然聽見阿祥問：“喜歡嗎？”

胡甜怔怔的點頭，阿祥引着她來到那張鋪着喜被的石床上，繼續問她：“這裏呢？”

坐在石床上，可以看見錦被上鴛鴦戲水的圖案，再看看燈座上兩個兒臂粗的紅燭，胡甜一下子臉紅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兩人相依而坐，似乎真的跨過了成親拜堂，直接送入了洞房。

這感覺讓人沉醉而慌張。

胡甜緊張道：“這都是你布置的嗎？”

阿祥用下巴抵住她的額角道：“嗯。”布置這些，是他融入外面那個世界的過程。如果不是胡甜叫他參與那些，或許他根本不知道原來成親需要那麽事情，如果他還同定親一樣事事都要胡家準備，那他還不會知道自己要讓胡甜受多少委屈。

“那你想要這裏成親嗎？”其實現在住不起茅草房住山洞的人家不少，布置的還不如這個漂亮，他們成親，阿祥沒有房子的話，在這個他親手布置的山洞未嘗不可。

胡甜以為阿祥把這裏布置的這麽齊全，定然是想在這裏成親的，誰知道阿祥卻道：“成親不是要建新房嗎？”

胡甜并不是很在意這些：“也可以不。”

阿祥卻堅決道：“我們也建，在村子裏。”話落，又補充道：“這裏只有你我。”

胡甜心口一片溫熱，不再多說，兩人就這樣相依着，感覺仿佛可以直接變老。

良久，胡甜啞着嗓子問：“要..嗯..洞房嗎？”那兩個字胡甜說的極小，幾不可聞。

阿祥離的這般近也不得不嗯了一聲表示疑問。

氣氛如此之好，奈何有人不解風情。

胡甜有賊心沒賊膽，不好直接把人撲了，眼見紅燭淚流了許多，才猛然叫道：“糟了，再不回家爹娘要擔心了！”

阿祥努力把自己躁動的感覺平息掉，微微啞着嗓子道：“我送你回去。”他平日裏嗓音就是艱澀暗啞的，胡甜擔心之下倒是沒聽出什麽異樣。

兩人連忙回了胡家，長工歇在豆腐作坊那邊，胡俊和胡秀也睡了，倒是胡爹和齊氏不出意外，仍然坐在外頭炕上等着他們哩！

胡甜有點心虛的喊了一聲：“阿爹阿娘”。

齊氏瞪她一眼，胡爹沒好氣道：“還知道回來啊？”

胡甜頓時不敢再言。

惹的阿祥趕緊護她：“罵我吧。”

胡爹無奈：“你這孩子，哪裏看見我在罵她。”

胡爹簡直心酸，好不容易拉扯這麽大的閨女眼見着就留不住了。

還是齊氏開口道：“阿祥，你改日找洪娘子過來請期吧，早日把成親的日子定下來。”

都是情窦初開過來的，這兩個小兒女又是擡頭不見低頭見，還不如早早成了親，省的鬧出什麽不好的事出來。

胡甜有點傻，阿祥則驚喜不已：“是！”

阿祥的行動十分迅速，隔天就找洪娘子過來請期，幾人一道翻了黃歷，定在來年的三月十八。

那時候天氣回暖，再過幾日便開始農忙了。

沒想到日子定的這麽快的胡甜仍舊雲裏霧裏，難以置信自己就這麽要嫁了，又擔心阿祥到底會不會洞房呢？

哈哈哈，被騙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