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Chapter 90

夜叉：“嘁，怎麽又是你這只臭鳥。”

姑獲鳥：“若非立花大人召喚, 我也不願再見到閣下。”

夜叉：“巧了, 本大爺也沒你想象中的那麽想見你。”

姑獲鳥：“感謝蒼天厚土，這真是我近百年來修得的最好的福氣。”

夜叉：“……”

姑獲鳥：“……”

兩妖同時擡起腦袋望了眼對方, 眉頭忽皺, 随之齊齊側過頭去，不再說話。

見狀, 立花在心裏暗暗作了一番自我檢讨，然後側眸看向坐在旁邊的姑獲鳥。如今的姑獲鳥已然修煉有成，褪去了鳥妖原形不說, 還擁有了一副絕佳的美人面孔，墨發側落，朱唇輕點, 一雙湛藍色眸子清雅如同月光漾動的瓷玉, 舉手投足之間皆顯酣暢大氣。

大概是她觀察的目光太過明顯, 姑獲鳥的心裏不免生出幾分疑惑, 故而轉身問道：“石原大人，您召我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立花想了想, 道：“嗯……村民那邊沒關系吧？”

“大人走了小半年, 我已經把村裏的上上下下都打點得差不多了，最近也沒有妖怪來犯，就算我離開了也沒有關系，大人盡管吩咐就是。”

“好，”立花推開艙門, 示意姑獲鳥看看外面的藍天大海和忙碌中的村民，“長話短說，我因法陣出現故障降落在了一座遠離京都的島嶼之上，而那座島嶼卻在不久前沉沒海底，我們現下正處于大逃亡的重要時期，人手不夠，所以才會把你召喚過來幫忙。”

“那我要做的是？”

“暫時聽從村民們的吩咐，能幫就幫，此外還有幾個尚在襁褓的嬰兒和不懂事的小孩子，需要你多加照看。”

姑獲鳥對孩子的關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沒有誰比她更适合照顧孩子的工作，故此，在聽到這道命令時她的臉上不由得露出淺笑，一如母親面對親生幼兒時懷有的愉悅心情，可這份愉悅的情緒并未持續多久……

“沒錯沒錯，”夜叉突然拽了一下立花的袖子，後者順勢跌落到他的懷裏，“麻煩的事交給那只臭鳥就好，我們只負責吃喝玩樂，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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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得相當輕巧，神色也是同示威一般猖獗無禮，姑獲鳥從很早以前就知曉他的糟糕性格，但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憤然過。

利劍光影閃爍，夜叉眼疾手快地抱着立花跳到一邊，等原來待的地方多出了幾道淩厲劍痕後才優哉游哉地說：“喂喂喂，弑主嗎？”

“放開石原大人，”姑獲鳥的臉色略顯陰沉，“惡鬼。”

夜叉最厭煩別人如此稱呼他，盡管這小半年來很少有人對他言起惡鬼二字，但埋藏于心底的不悅仍然很容易被喚醒，片刻後，他放下立花，喉嚨裏緩緩發出壓制着的低沉笑聲，眼中也透着些許寒意，似是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你們該不會要在這兒打吧，”立花貼在艙壁上，十分為難地勸道，“冷靜點啊夜叉。”

倏地，一抹身影從門外掠過。

“不好了，立花大人！”輝夜姬急匆匆地闖進來，喊道，“村民出事了！”

村民長期居于陸地勞作，不光造船技術有所退步，連忍耐力也下降到了谷底，他們沒法忍受連續好幾日的船上生活，有的已經出現了暈船嘔吐症狀，嚴重點的則直接倒地不起，冷汗狂冒。

聞言，立花趕忙拽住夜叉跑到甲板上，只見本該在搬運幹燥貨物的村民紛紛跪倒在地，有些忍受能力比較好的也只能趴着圍欄埋頭休息，試圖将暈眩的感覺強壓下去，目光所及之處，尚能站立者屈指可數。

向左看去，窪冢葉正在窪冢栗生的攙扶下緩慢走來，立花想上前搭把手，卻被夜叉制止了。

“情況太不利了，”窪冢葉說，“村民必須靠岸稍作整頓。”

立花：“但我們連行駛到了哪個具體位置都不清楚，怎麽靠岸？”

“船尾艙放有司南，海音寺先生剛剛去找了。”

“那就好。”

末了，窪冢葉再次開口道：“抱歉，現在的我什麽忙都幫不上。”

明明是造船世家的後代，她卻半路轉行當了陰陽師，陰陽師當了沒多少日子又重新做回普通人，如今幹活沒力氣，本應是最擅長的修繕船體也只懂得皮毛功夫，相對于其他夥伴而言簡直是拖累。

見她一臉沮喪的模樣，窪冢栗生勉強笑了笑：“哪有的事，要不是因為你，大家的情緒哪兒能恢複得這麽快……”

“安撫大家情緒的是花姬不是我，”窪冢葉并不看他，只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眼前的立花，“花姬，你比我有才能。”

僅靠出航前那短暫的準備時間就能把造船方面的知識研究得如此透徹，怕是十分已通了七分，而且在今天這般混亂的情況下還能分清局勢利弊用不多的靈力召喚出最合适的式神，如果不是長期站在風口浪尖上的老手，根本不會擁有這種冷靜理智到讓人心生敬畏的實力。

“我有時候都在犯嘀咕，說不定你真的是香取小姐失去記憶前的女兒，就算不是，你也會成為像香取小姐那樣出色的游俠。”

“像香取月生就免了，”夜叉揚起眉梢，俊朗的面容中顯露着毫不掩飾的傲慢之意，“游歷游到記憶全失，到時候本大爺還得費盡心思把她找回來再從頭到尾教育一遍，太麻煩。”

窪冢葉怔愣了一會兒，轉而輕笑：“也是呢，有夜叉先生在，花姬自然不會和香取小姐一樣遭遇危險丢失記憶，是我用詞不當了。”

待窪冢葉與窪冢栗生走遠後，立花擡頭望向夜叉：“我失憶了你就嫌棄我了？”

聞言，夜叉捏起她軟嫩的臉頰說道：“豈敢。”

“如果我失憶了你會怎麽辦？”

“養你。”

“怎麽個養法？”

“供着養。”

“養不起了怎麽辦？”

“那本大爺就打家劫舍，把村子裏所有的房子都給你騰出來，愛住哪間住哪間，愛吃啥吃啥，待膩了本大爺就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哪怕是人類天皇的寝殿本大爺都能讓你獨占，誰也攔不住。”

立花頓時紅了臉，可又怕被人撞見她的窘迫，唯有裝作查看病人病情的樣子到處在甲板上走，只把背影留給夜叉，夜叉也不惱，身子稍稍傾斜，靠在艙壁上曬太陽的同時還不忘打量慌手慌腳的立花，狹長的雙眼略微眯起，眼角噙着的笑意好似火楓，炙熱得能将塵寰綻出一抹紅霞。

石原立花……

治療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有了姑獲鳥的援助，本來還擔心孩子沒人照顧的婦人一下子安下心來，病情也恢複得快了不少。海音寺青持一由于自身原因只能晚上出來照料病患并與立花商量對策，其餘時間則陪窪冢栗生清點行裝，此外，香取月生最近不知怎麽搞的，竟整日整夜地和立花黏在一起，頂着夜叉要吃人的目光一直伴随其左右，片刻離不得，相比起來輝夜姬的工作就輕松多了，本就是外行中的外行，幫忙的地點也在時常變化，偶爾與孩子們玩笑，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躲在姑獲鳥身後怯生生地看着，并未主動上前同他們交談，偶爾為村民端茶送水，但送的次數多了就會被問起“你心真好，是從哪兒來的妖怪”之類的問題，她一害怕，就只能縮回立花身邊候着了。

立花接過輝夜姬遞來的茶瓶，寬慰道：“但凡有人問起，你就說你是在黑夜山出生的妖怪，知道嗎？”

輝夜姬木然地望着她：“為什麽？”

“沒什麽特殊的含義，只是随便胡謅個出生地而已。”

“好的，我記住了。”

約莫半刻鐘後，立花放下手中的東西，帶輝夜姬從第二層船艙來到甲板上，此時正值夜晚，整艘船都像浸泡于墨水中一般，漆黑得甚是可怖。

“呼——”立花展開雙臂，長舒一口氣，“好好放松放松吧，明天還有的忙呢。”

輝夜姬見了，下意識地模仿了一遍她的動作，雖然疲憊感有所消失，但臉上依然帶着幾分憂慮。

“怎麽，有心事？”

“……嗯，”輝夜姬細聲細語地說道，“我在想，要是所有人類都像大人這樣友善就好了。”

立花越發疑惑：“誰對你不友善了？”

“荒大人。”

一聽這個名字，立花就能大致想象出他們二人面對面的場景。輝夜姬初涉外世，膽小是難免的，若交談的對象溫柔和善倒還好，可偏偏遇上了性格冷淡的荒，恐怕剛說完前半句，後半句就被他那充斥着疏離意味的視線給凍起來了。

“難為你了，”立花拍拍她的頭頂，語氣聽上去有些無奈，“其實荒挺好的，就是把自己封閉得太嚴實，讓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麽，我不能否認他對你的疏遠，但同樣的，我覺得你不應該輕易對他下‘不友善’的結論，以前面臨死亡時是荒救了我，而且當初他自己的處境也非常不樂觀，有些事情不是光看表面就可以判斷的，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我認為荒是一個別扭到了極點的家夥，溫柔且不自知，比較于人類而言，他反倒在我心中留下了單純的印象，甚至還有點可愛。”

“立，立花大人……”

“嗯，我說得不對嗎？”

“荒大人在你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