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Chapter 102

酒吞童子的離開和鬼女紅葉之間應該有着莫大的聯系。

“你還不算笨，人類, ”茨木望向立花, 沉穩的話語間夾雜着一絲不太明顯的誇贊，“看在你幫我指明了摯友蹤跡的份上, 我允許你休息兩天。”

聞言, 兔丸的臉上不由得浮現起笑容，驚喜與意外不言而喻：“也就是說, 你同意讓她養病了對嗎？”

茨木看了他一眼，泛着夕陽晖澤的鎏金色雙眸稍稍斂起。這原本是一個很平常的舉動，但兔丸偏就能從中感受到莫名的壓迫氣勢, 他趕忙地轉過頭去，借着幫立花整理東西的樣子掩蓋掉自己的手足無措。

茨木童子是一名不擅隐藏內心情緒的妖怪，愉悅或不滿的反應都能非常輕易地觀察出來, 這點對于立花而言是有利的, 她不用擔心他會為了防止自己逃跑耍弄陰謀詭計, 同時這也意味着計劃已經可以順利實施, 沒有後顧之憂了。

夜霧逐漸蔓延，弦月依然匍匐在孤單的一隅。

剛到亥時, 兔丸便以傷口需要清洗為理由帶立花來到了溪邊, 茨木懶得理睬這些小事，況且經過半個多月的相處他早就放下了戒備，也就沒多管。

“好險，”兔丸側頭看着隐約冒出火光的方向，說道, “我還以為他會跟過來呢。”

立花長舒一口氣：“他跟不跟過來都沒關系，我主要是怕他識破我的演技。”

“話說回來，你到底為什麽裝病？”

“拖延時間啊，”面對兔丸的疑惑，立花耐心地解釋道：“我需要兩天的時間來布置結界，在這期間希望你能盡可能地支開茨木童子，不管什麽借口都好，只要不被識破。”

她打算讓兔丸幫忙拖住茨木，轉移茨木的注意力，借着這個空檔，她可以放心大膽地準備材料布置結界，而且生病的狀态會使茨木的置疑降到最低，畢竟在陰陽兩界的常識中，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女人是幹不了什麽出格的事的。鋪好前戲以後，她就會讓荒在較遠的地方制造點大動靜，屆時茨木一定會前往查看，一旦調虎離山之計奏效，計劃就已成功了一半。

立花的臉上盡顯自信，沒有絲毫病人該有的虛弱和憔悴，見狀，兔丸下意識地放松了些，但很快又問道：“我們真的能夠平安逃出去嗎？”

“你的想法是……”

“我在游歷的時候聽過不少茨木的傳言，他的實力強大得難以想象，如果我們有幸逃離他的控制，那之後呢，之後怎麽辦？”

“你是害怕遭到他的報複嗎？”立花猶豫片刻，“但我們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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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也考慮過逃跑之後的事情，茨木童子的惱怒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但現如今沒有第二條路給他們選，要麽跟随茨木找到酒吞童子，後果未蔔，要麽趁機跑回去和同伴家人團聚，享受不知何時會結束的歡愉時光，兩者擇其一，理智的人都知道該怎麽選。

“別顧慮太多了，你也很願意回到以前的生活不是嗎，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立花靠着大樹拍了拍兔丸的肩膀，如此安慰道，可兔丸的臉卻在她的手觸碰到肩膀時驀地變紅了些。

“我先走了！”前者忙不疊地往後倒退兩步，匆匆說道，“待會兒我再來找你！”

注視着他連滾帶爬往林子外跑去的背影，立花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她剛才的舉止是不是太親密了？

最開始的時候立花還把兔丸當成男孩子對待，考慮到男女授受不親，他們之間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算親密，也不算疏遠，後來她的傷勢一直是兔丸在照顧着，行走，吃飯，洗漱，每一項日常活動中都有兔丸的身影，最近這段日子連站起來呼吸新鮮空氣也離不開他的攙扶，更別提背着走路的事了……因為兔丸長得太漂亮，她幾乎都忘了他是個男孩子的事實。

果然不能忘記基本的禮法。

立花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轉身清洗雙手去了。

和預想中的一樣，接下來的兩天兔丸都打着“尋找酒吞大人妖妖有責”旗號把茨木帶到遠離立花的地方，茨木對此倍感疑惑，但轉念一想，快些找到酒吞童子并将其帶回丹波國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也就沒什麽好遲疑的了。

“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有用一點，”茨木的嘴角揚起一絲極淺的弧度，“那麽，你準備如何尋找我的摯友？”

“當然是從最基礎的打探開始入手！”兔丸高聲說着，似乎是在掩飾心底的急躁情緒，他條件反射地瞄了立花一眼，随後重新與茨木對上視線，“雖然已經大致确認了酒吞童子大人的方位，但萬一猜測有誤怎麽辦，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去問問居住在四周的妖怪比較好吧？”

茨木沒有提出異議，盡管他向來不屑聽取小妖怪的建議，但事關酒吞，任何可能的意外因素都要仔細斟酌一番。想到這裏，他說道：“人類，你就好好待在那兒，少惹麻煩。”

對方略顯低啞的聲音中摻雜着十分顯然的警示意味，立花當即點頭答應，不帶分毫疑慮。

等茨木走後，她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了一面直徑足有四十六步的大型結界，按照腦海中的記憶，随之又在芒星角邊增添了專克妖力的咒文，她行動不便，加上一邊布置還要一邊留心不能讓拐杖破壞圖案，這些本該在一個時辰之內完成的事硬生生花費了近兩個時辰。

“真狼狽啊，”熟悉的男聲從頭頂上傳來，“弱到連拐杖都無法舍棄的地步了嗎？”

立花頭也不回地反駁道：“你見過誰腿斷了能舍棄拐杖的？”

荒跳下樹端，面無表情地問道：“還要畫什麽？”

他的語氣淡漠如常，可說出口的話卻令立花錯愕了一下：“你要幫我？”

“呵，區區人類，腦子裏的妄想還真多，”荒的眼角隐隐噙着戲谑的笑意，“我只是不想看着一個蠢笨之人在那兒慢吞吞地浪費時間罷了。”

立花沉默半晌，最終還是把手裏的樹枝遞了過去：“先在東西南北四個正位方向寫上相應的梵文，然後在東南角邊撒上白芥子。”

“還有呢？”

“嗯……如果不嫌煩的話，你可以把我念出來的真言寫在最中央的圓形四周。”

荒并未接過她遞來的樹枝，只縱身向前躍去，腳尖浮于虛空之上，衣袖輕揚，流光劃過，原本平整的泥土上立刻多出幾道彎彎曲曲的凹槽，立花見了，只得拄着拐杖站在原地，視線不斷順着荒指的地方變化，眼睛周圍逐漸爬上些許細散的紅血絲，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

為避免被茨木發現，立花特地将結界布置在了溪流的東北方向，以防萬一，她還在臨走前用靈力消耗較少的障眼法遮掩住了結界。

“他們差不多該回來了，明日午時是結界效力最強的時候，一切就拜托你了，荒。”

“啰嗦，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次日正午，三人正在樹林旁邊閉眼小憩，豈料一陣劇烈的爆炸聲轟然響起，野獸的刺耳鳴叫随即蔓延開來，其間還夾雜着濃厚的妖力，茨木神色驟凜，一抹寒光從眼底極速掠過，但緊接着他便露出了頗有興致的表情，鬼爪因突如其來的戰意迅速纏上一縷充斥着弑殺氣息的紫绀色妖氣，尤為駭人。

“他去對面的森林了！”在茨木的身影徹底消失的那一瞬間，兔丸急忙說道，“我們也快走吧！”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立花的神情卻平靜到了極點，她不慌不忙地睜開眼睛，回答道：“別急。”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難道我們要放棄這次的機會嗎？！”

還沒等立花答話，他便趕緊走上前将她橫抱起來，立花只覺得身體突然懸空，鼻尖萦繞着一股獨屬少年的幹淨的香草氣味：“放我下來，兔丸！”

“我不會抛下你不管的！”兔丸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我們一起逃……”

逃字剛說到一半，荒就出現在了兩人的視野裏，兔丸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動一步，做出防備的姿态，抱着立花的手也快速收緊幾分。

“兔丸，冷靜點，”立花抓住他的衣袍，語氣有些急切，“他是我的同伴。”

荒聽完這句話後沒有反駁，只是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滿臉擔憂的兔丸，轉而朝樹林深處躍去，兔丸見了緊随其後，但更多的注意則是放在立花受傷的小腿上，一路前行，愣是沒讓她骨折的部位擦過半片樹葉。

沿着幽徑跑到結界上方，兔丸忽然開口：“立花，你先跟着你的同伴離開。”

“你要幹什麽？”

“我得留下來拖住茨木，否則他很快就會追上我們。”

不經意間，他仿佛聽到了荒輕微的嗤笑聲。

“沒關系，他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立花勸慰道，“他要是走這條路的話必然會觸碰到我設下的結界，多了不敢講，至少能困住他一刻鐘的時間，我們腳程快，一刻鐘足夠逃跑了。”

只要平安度過這一刻鐘，她就能與夜叉再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