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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朝廷與北方狼族的戰争,即使數度改朝換代都未曾停止。野心勃勃的狼族只要缺糧過冬,就會攻打邊境,除了搶糧食,若能奪下一城一池擴張勢力更是再好不過。不過大國他們當然吞不下,倒是時常攻打中原邊陲附近的小部落,因此北方總是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其中,北方衆部落裏,位于西北的金虎族,恰好夾在狼族與中原的緩沖地帶,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幸得金虎族以武勇聞名,即使狼族對北方土地虎視眈眈,更想居此險要以偷襲中原,卻也甚少直掠金虎族的鋒芒。

只不過甚少不代表不會,近來狼族幾次偷襲金虎族,造成北方勢力的震動,金虎族死傷慘重,朝廷有監于此,便派使者招安,欲使其成為中原藩屬,朝廷也能提供保護,更能聯合北方之力衆部落共同抵禦外侮。

或許是光憑金虎族之力确實無法負荷與狼族的戰争,居然很爽快地答應了。而金虎族提出的條件,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朝廷連日來的朝會都在讨論這個話題,卻始終沒有結果。

「金虎族不要咱們天朝武力進駐,也不要金銀財富,他們要的,是朝廷派人至部落實施教化,讓他們人人識字懂文、知書達禮……」皇帝苦惱地按了按額,「你們認為派誰去好?」

朝臣們你看我、我看你,垂手躬身沒有人敢吭聲,就怕這個苦差事落到自己頭上。

也是,金虎族雖少有人去,但關于該部落的傳聞卻從沒斷過,不僅是個蠻荒之地,這風俗嘛……原始落後、粗俗野蠻,着實令人退避三舍,因此不僅沒人想自願前往,若是推薦同僚,又怕惹來怨恨,所以還是閉嘴為上。

「再者,上回狼族由鎮羌堡入侵,劫掠許多人口,至今人質仍未獲得釋放。如能成功聯合金虎族,朕便可派涼州衛協助救人,雙方夾擊狼族。所以此人除了實施教化,軍事方面也需通曉,更要能說服金虎族協助天朝。」

又是一件難事,滿朝依舊寂靜。

皇帝只能惱恨地望着這班位高俸厚的文武官員,他當然知道他們在顧忌什麽,他是能要求他們任何一人前去,然而金虎族的情況特殊,送人去跟貶黜流放沒什麽兩樣,沒人犯錯總不能亂派一通.,再加上得說服金虎族救人,所以派去的人必須文韬武略加上口才樣樣精通,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選誰。

就在滿朝寂靜、氣氛詭異的時候,突然殿上踏出一個官員,長揖到地施禮道:「啓禀皇上,下官自願前往。」

滿殿文武皆是一怔,急忙想看清究竟是誰腦袋傻了自己站出來。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時,全都不由得眼睛一亮。對啊!他們怎麽就想沒到他呢?!

司儒之,三年前以三甲榜首狀元之姿入朝,年紀輕輕便飽讀詩書,見識遠大、胸懷萬千,出口成章。而且他曾上十二軍書,經皇帝轉兵部參詳,果然大大增加了邊防的能力,足見其軍略也十分高明。

原本在朝中是人人看好的大黑馬,但因不願棄糟糠之妻而拒絕賜婚,惹惱了皇帝後被故意分到翰林院做個小官,多年來無人聞問,直至今日衆人才想起有這麽一位人物。

皇帝當然還記得這個曾拒絕公主下嫁的家夥,眼睛微眯盯着司儒之,半晌不語。

他故意把司儒之扔到翰林,專司編修典籍等事,原本是想把他閑到自己求饒,想不到他偶爾呈上的奏摺,總是能切中問題,文采更勝太子太傅,軍略直逼司馬将軍,令自己不得不正視,怨氣無處發洩,更是冷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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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帝正想質疑他一番時,一位年邁的大臣突然上前,面有難色地道:「啓禀皇上,司大人幾個月前才喪妻,這番前去金虎族,是否妥當……」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如利箭般的目光立刻射向該位大臣,硬是讓他的仗義之言卡在喉頭,冷汗直流。廢話!好不容易有個替死鬼,不趕快推出去送死還替他美言個什麽勁?

司儒之無視衆人反應,坦然道:「便是因為微臣喪妻,在京城已無牽無挂,自然更适合到西北替本朝實施教化。」

「是極是極!」另一位大臣急忙跳出來,像是怕皇帝想太多會反悔似的,「司大人文采斐然,當朝難有人堪與之相比,實為不可多得之人選。」

「啓禀皇上,微臣也認為司大人是上上之選。」兵部侍郎也站了出來,「前些日子司大人上書的十二軍略,內容之豐富完整無可挑剔,因此定能勝任此重大任務。」

司儒之拒婚之事人人皆知,皇帝應該也不喜歡他,因此兵部侍郎很爽快的選邊站,錦上添花的想幫皇帝将這讨人厭的家夥轟出京城。

群臣看向兵部侍郎的眼神全都帶着點古怪,像是不屑這個馬屁精似的。但此例一開,馬上出現一堆人拚命向皇帝推薦司儒之這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世好人選。

這些反應都在司儒之算計之中。他故意磨了好幾天才出面,就是要等待朝廷不安的氣氛凝聚到最高點,人心惶惶更有助于讓衆人将他推到最前線。

因為只有他知道,皇帝從沒絕了賜婚的想法,如今他喪妻,那刁蠻出了名的公主又雲英未嫁,這次他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不跑怎麽可以?

這當朝最低調的狀元司儒之,能隐忍沉默這麽多年,其城府之深可見一斑。

皇帝見他毫不退縮,不悅地大袖一揮。「司卿,你真要去?」

「微臣只盼為皇上分憂。」司儒之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

皇帝不由得陷入了深思。困了他三年,最後還是無法遂了女兒的願,不如把他丢得遠遠的,免得女兒天天吵。

再者,說不定這司儒之去一趟金虎族,受了苦,回京時會改變主意想娶公主!終于想通了,皇帝長嘆口氣,「既然如此,此去路途遙遠,朕便賜卿蟒袍一襲,玉帶一圍,黃金百兩,綢緞十匹,司卿于異族也能過得好些。」

「謝皇上。」司儒之跪下謝恩,掩去眼底精光。

最麻煩的事情解決,很快地朝會便結束。下朝後免不了有些好事的官員來向司儒之寒暄幾句,說些一路順風的客套話,司儒之一一接應,心忖自己此行除了躲公主,更是想看看塞外風光,另外讓自己有事情忙,不去多想妻子亡故後,家中人丁寥落之感。想不到諸位大臣竟熱情得很,彷佛教化金虎族是多麽天大地大的優差。

然而太多禮數也令人受不了,司儒之趁着空檔,一個箭步躲到廊柱旁,想等這群官員走光再離開,否則這客套來客套去,他究竟何時才能離開皇宮?

這時候,走廊上傳來幾名大臣的談話,似乎還是和他有關,令他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如今有司大人自願去金虎族,那是最好,否則那鬼地方有誰敢去?這樣我們吏部也可以交差了。」說話的,是吏部員外郎劉大人。

「是啊!我有個表兄的姑媽的孫子在西北駐軍,聽他們說才知道,金虎族人個個嗜殺,殘忍暴虐至極,司大人此去恐怕不妙啊!」消息靈通的,是禮部侍郎許大人。

「唉,司大人才獲袍升官呢,不會這麽容易就……那個了吧?」劉大人縮了縮脖子,接着又涎着臉調侃道:「不過聽說金虎族的首領是個女子,司大人不是剛喪妻嗎?說不定被女首領看上了,嘿!這下不僅沒有生命之危,還成一族長夫婿呢!」

「劉大人此話差矣!金虎族既殘忍嗜殺,首領又會好到哪裏去?聽說她不識之無,力大無窮,說不定又醜又胖,被她看上的結果搞不好是被吃掉。」許大人搖搖頭,「這些小道消息都是京裏人所不知的,就是不知道腹中包羅萬象的司大人知不知道了……」

等人走遠,司儒之才帶着一臉苦笑,由廊柱旁現身。

「我就是不知道,否則傻子才會在皇帝面前毛遂自薦啊……」

金虎族确切的位置約在崑侖山底下,高山矗立,森林遍布,衆多村寨分布在低窪平坦的地方,人數約有數千人,水源是一汪碧綠的青海湖,平時以農耕狩獵為生。由于位于中原與狼族間的緩沖位置,反而甚少遭遇大型戰事,只是狼族冬季缺糧時偶爾會至金虎族勢力範圍內打劫,逼得金虎族漸漸向中原朝廷靠攏。

金虎族領地內村寨林立,皆由一領袖統領,小至食物房舍分配大至戰争召集、政事決策等,全都由首領說了算,戰時只要首領登高一呼,所有村寨就會由四面八方動員起來。

金虎族百餘年來,首領都由很久以前至中原遷至崖侖山麓一帶的陸氏代代繼承,目前的首領則是年約二十的年輕女孩——陸蕪。

也就是她,在朝廷派人招安時,做出了希望中原派員教化的要求。

當初曾有人質疑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在許多部落耆老面前甚至只能算是個娃兒,如何服衆?但陸蕪彷佛天生就有種王者氣息,讓人想俯首稱臣。姑且不論她魯莽直率的個性,自她十歲那年,徒手殺死一頭熊之後,大夥兒就将她視為未來金虎族頭兒的不二人選了。

所以陸蕪在十六歲父親亡故後,毫無阻礙的當上了首領,部落事務則有表兄金不換從旁協助,幾年來倒也沒出過什麽岔子。

然而陸蕪此生最大的缺憾,便是未曾讀書習字。當她偶然見到中原來的書生時,那種文采斐然峥嵘的樣子令她十分向往,彷佛多讀一本書,說話就會比較有道理似的。因此當朝廷使者到達之際,她順勢提出派人前來教導部落人民讀書寫字的要求。

想不到對方答應了,還很快地送來回信。

「你說,中原派來的使者不到一個月就要來咱們部落?」陸蕪睜大眼,一臉興奮的樣子。

金不換點點頭,指着手裏的信,也是有點不敢置信。「信上确實這麽說。他們派的,還是被稱為中原第一才子的司儒之,這位司大人不僅是三年前的狀元,原來的職務還是翰林院編修……就是負責把全國的書籍全看過一遍,然後收集整理起來之類的,這樣的人,居然會願意來我們這兒啊!」

在議事大廳裏,圍着幾個重要的村寨之長,他們見陸蕪開心,也跟着喜悅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陸蕪坐不住,身着紅色勁裝、披着虎皮坎肩的她由座位上跳下,左右走了幾圈,最後突然身形一定,大聲宣布道:「咱們一定要好好歡迎這位司大才子!」

「歡迎司大才子!」衆人随之吆喝。

「唔……你!就是你!」她突然随便指着某一個人,「把你家的羊宰了,做成烤全羊讓貴客享用。」

莫名其妙中獎的家夥一愣,接着一臉苦相。「首、首領,我家就只剩一頭羊了……」

剩一頭羊?那可不成,這樣那人家裏就沒羊奶喝了。陸蕪皺了皺眉,突然計上心頭,雙手一拍道:「這樣好了,那個……你!」她又指向另一個倒黴鬼,「把你家的羊分一只給他,然後他殺羊,這不就解決了?」

第二個倒黴鬼張大嘴指着自己,險些啞口無言。「首領,我家沒有羊,養的是馬和牛啊!」

「哎呀,煩死了!」陸蕪皺起眉,一腳踢翻那人,「那你就再找個人搶羊來不就得了?」原就容易沒耐心的她,因為怕怠慢貴客,顯得有些急躁。

金不換看到她這樣處理事情,幾乎快昏倒。說起來他算是部落裏最能幹的人,要輔佐這個沒什麽大腦、做事又沖動的傻妞,還要讓部落裏的事井井有條,他都覺得自己厲害到可以在中原出将入相了。

不過他深知陸蕪個性沖,絕不能當面削她的面子,必須像對待老虎一樣,順着她的毛摸,才會乖乖聽取建言。

「阿二,首領要你弄頭羊,你就弄一頭來,羅唆那麽多做什麽?」金不換向第一個被指名的倒黴鬼使了個眼色,表示羊的事他會負責。

那阿二也知機,乖巧地點了點頭,「好好好,首領說了算,小的回頭就去殺羊。」

想不到這回答,竟得到陸蕪一記白眼。「貴客還有一個月才到,你現在殺做什麽?腦子傻了嗎?先養肥了才對。」傻妞竟然敢說別人傻,還學着那些中原人的樣子,手負于背,搖頭晃腦地批評起來。

金不換與阿二頓時啞然,算了,她開心就好,真正傻的是誰,不重要。

「只有一頭羊絕對不夠,不知道貴客喜不喜歡牛……」銳目掃過滿室的人,每個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還是馬……」她又多看了一眼那個聲稱自己家裏養牛馬的倒黴鬼,原本還躺在地上低聲哀嚎,一接觸到她的目光馬上閉嘴。

最後她雙手一拍。「要不,咱們到山裏獵熊或野狼好了,那個司大人肯定沒吃過。」

熊和狼?說的好像和打山羌、野兔一樣容易,她以為有多少人和她一樣有那種恐怖的怪力啊?衆人面面相觑,最後求救的目光全落在金不換身上。

金不換也只能無奈地出來當大夥兒的擋箭牌。

「首領,招待貴客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保證讓司大人賓至如歸,在咱們金虎族住到不想回家!」

其實金虎族倒也沒有想像中落後荒涼,此處屋宇錯落林立,有田地與圍欄畜牧,甚至還有人養雞鴨鵝,和中原鄉間的景色相似,反而和住帳篷的狼族截然不同,而且人人恬适安閑,衣着純樸講求實用,和京城裏人人争奇鬥豔的景觀大異其趣。

此時正值夏季,氣候卻涼爽宜人。擺脫了京城的燥熱潮濕,司儒之才剛下馬車,立刻覺得全身舒爽,第一眼就被這個地方的山光水色迷住。

如果能在這樣好山好水的地方頤養天年,倒也是不錯的事。這樣的悠閑氣氛與景致,完全不若那位禮部許大人所說如同人間煉獄。

沒有人知道,在朝裏謙沖自牧的大才子司儒之,事實上是個疏懶到極點的人,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有滿腹經綸卻只想游遍世上名山大川,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如果不是阮囊羞澀到險些餓死,他也不會想參加科舉領個固定的月俸,想不到自己低調再低調,還是被皇帝發現了才能,硬是要把公主指婚給他。

開玩笑,他的志向在遠方……好吧,在遠方悠閑的山林溪水,而非複雜苦勞的官場,怎能被一個刁蠻公主給綁住。

所以他來到了金虎族,為自己未來的悠閑生活鋪路。至于前途是吉是兇,只能看天意了。

司儒之往前走了幾步,朝着部落裏最大的屋宇一看,一抹倩影突然落入他眼中,她正踏着帶有節奏感的優雅步伐,直線朝他緩緩走來,幾乎讓他目不轉睛,眼中再也沒有旁人。

這個年輕女孩很特別……這是司儒之的第一印象。

她皮膚略黑,雙眼卻炯炯有神,發色略帶金紅,随意地披散着,只在額上綁了條帶子做裝飾,五官立體,表情不羁,身形修長,十分有野性美,加上她身穿的虎皮坎肩及富有力與美的姿态,令他不由得聯想到一頭美麗的金毛虎。

京城裏絕對沒有女人能有這種狂放的氣質,司儒之今兒個是開了眼界。

只見那年輕女孩走到他面前約十步處停住,警戒地上下打量他一番,之後看到他身後一車的書籍,才眼神一亮,從容地走到他面前。

「你是中原朝廷派來的司大人?」她問。

「在下司儒之。」他答。

「你是中原第一才子,特地來教我們讀書識字的?」她又問。

「第一才子不敢當,只能說學術略有心得,前來與貴族分享。」

「……好,你吟首詩來聽聽。」她挑了挑眉,彷佛想考他。

「……」這下司儒之語塞了,第一次見面就毫不客氣要他吟詩的,她還是第一人。

不過,這難不倒他,何況這山畔水岸及人文風土給他許多感觸。只見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淡笑吟道:「崑侖橫空映碧瑤,蒼林婆娑至田邊,一闕詩辭道不盡,霞裙月帔攔道前。」

這首詩直指這兒山光水色、森林田家的美景,他一首詩都還說不完,卻又來了個美女擋在前面。大意是說山水美、田居美,連姑娘都美,有些調侃之意,只不過切合了現在情況,卻顯得趣味而不下流。

年輕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噗哧一笑,「歡迎司大人親臨金虎族,接下來,是我們族人為大人準備的歡迎儀式。」

司儒之還來不及說什麽,四周的人突然開始唱起歌來,那些原本路過的、種田的、挑柴的、賣貨的,全放下手上工作一邊唱邊圍着他跳起舞來。

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在他脖子上挂了鑲有獸牙的項鏈,連那名形象狂野不羁的姑娘,也親手替他圍上虎紋披肩。

這……會不會太聲勢浩大了?司儒之還在傻眼,她突然放肆的拉起他的手,嬌笑道:「跟我來!」

司儒之不由自主地被她拉着走,連跟她說些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酸腐之辭都來不及,她便拉着他走在最前頭,後頭跟了一堆唱歌跳舞的人,最後才是司儒之的親兵随扈們沒頭沒腦地跟着,這詭異的隊伍才走了一小段路,司儒之幾乎覺得自己像要出嫁了。

「姑娘……」他正想問她是誰,要帶自己去哪裏,一陣食物的香氣卻令他一怔,接着話頭便被搶了過去。

「到了,你看!」她指向,個大廣場。

司儒之擡頭一看,更是啞口無言。眼前的廣場用木架吊了約十來只不明動物,底下用柴火燒烤,烤得獸肉滋滋作響,香氣四逸。要不是這堆屍體……喔不,是這堆烤肉擺放的方式太過驚人,他應該會被惹得饑腸辘辘。

「這是羊肉、牛肉和馬肉……」她一一介紹,聽到都是一些常見肉類,司儒之內心稍定。

最後她停在一龐然大物前,洋洋得意地道:「這只呢,則是我前日特地為大人你獵來的,京城裏肯定吃不到,等會兒部落裏要替司大人開個宴會,你要好好嘗嘗。」

「你獵的?」司儒之心裏一沉,不妙之感陡生。「是什麽?」

「熊肉。」她雲淡風輕的語氣好像不過是殺了只雞一樣,「砍壞我兩把大刀呢!大人千萬不要客氣,盡管吃!」

這姑娘究竟是什麽大力金剛轉世的?司儒之的表情微微扭曲,「這熊肉……京城确實少見……」可是,他真的敢吃嗎?

「嘿!我聽說熊掌在你們京城可是千金難求的美食。光是熊掌有什麽了不起的?我整頭熊都替你獵來,你要吃多少有多少。」她爽快地在他肩上一拍。

「感謝姑娘,我……有空吃。」他僵笑着,忍不住心想,等會兒自己帶來的那些随從和親兵什麽都不準吃,只準幫忙吃這只熊!

「對了!大人要在我們這兒住上好久吧?中原有句話說入境随俗,大人要不要換上咱們族人的裝束,做我們的打扮?」她突然提議。

「也好……」慶幸她轉移了話題,不再提那只熊,司儒之本想爽快答應,心想如今夏季尚涼,邊塞之地冬季聽說會冷到令人發慌,若是穿着獸皮躺在暖炕上賞雪,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但轉頭一看,一群穿着獸皮的漢子繞成一圈跳舞,居然就真的只有下身圍了條獸皮,上身赤裸,獸皮底下穿的是什麽他簡直不敢想。

「……不過司某仍心系中原,欲穿舊衣以憶君長,這改變裝束之議,可等司某較為适應再說。」他僵着表情,硬生生改口。

「說的也是。」她點了點頭,突然又靈光一閃,「啊!大人,我看你束發挺熱的,又很麻煩,要不換成咱們部落的發型?」

司儒之忍不住又看向那群漢子,這回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他們的頭發全都剃成了婆焦——也就是整顆頭剃光只留前發綁成兩髻,垂于左右肩——

司儒之心想自己要成了這模樣,簡直活像一只人體海東青,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想回京城面聖,直接上告陣亡異地算了。

「司某自幼已習慣束發,剪了不習慣。」他僵笑了一下,急忙轉移話題,免得這姑娘一直靈光亂閃,他會吃不完兜着走。「不知道貴族首領在哪兒?司某在飲宴之前,應先拜訪一番。」

「首領?」她偏了偏頭,忍不住皺起眉,表情有些狐疑。

「是,貴族的陸蕪首領。」司儒之再次強調,看她的樣子,怎麽好像在質疑什麽事似的?

女孩突然伸手指着自己,「我就是陸蕪,陸蕪就是我。」

「你?」司儒之險些咬了舌。「你是陸蕪?力大無窮的金虎族首領?」

「力大無窮不敢當,只能說打獵有心得,才獵熊與司大人分享。」她倒學得挺快,把他方才自謙之辭全套用了上來。

「……好,你吟首詩來聽聽。」司儒之表情難解。

「……」她無奈地望着他,「我不會,否則要你來做什麽?」

「你不會……好吧,加上你獵的那頭熊,至少相當程度證實了你确實是陸蕪。」想到許大人說的「不識之無、力大無窮」還真是完全命中,只不過真正的陸蕪年輕貌美,氣質獨特,而且看來不會吃人,讓司儒之有些安慰。

「陸姑……陸首領,在飲宴之前,司某想先将自己及滿車的書籍、物品打理打理,屆時再正式拜見首領如何?」

司儒之想先獨處,緩解這一個時辰內所受到的震撼,才随便找了個理由,但他提到那一車子的書,卻切中陸藤的要害,她急忙道:「當然當然,我馬上派人送大人至居處。」

說完,她又急吼吼的張羅人帶司儒之離去,那急躁樣毫無穩重可言,令司儒之再次瞠目結舌。

待他離去,陸蕪還依依不舍的望着他走的方向。像這樣文質彬彬、儀表出衆的人,金虎族哪裏看得到……

她已經向往這樣的文人太久了,如今真的出現在她面前,風采又比她想像的突出許多,長相玉樹臨風,氣質風流倜傥,如何令她不着迷、不欣羨?

直至司儒之消失了好一陣子,陸蕪才有些可惜的收回了目光,自語般喃喃問着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金不換,「表哥,他剛才吟的那首詩,是什麽意思?」

金不換挑了挑眉,言簡意赅地解釋了一番,他雖已是部落裏讀過最多書的人,只不過要教人還差得遠。「簡單的說,詩的意思是在贊美我們金虎族的好山好水,還有美麗的姑娘。」

「還有美麗的姑娘嗎?霞裙月帔攔道前……他注意到了我穿着紅色裙子呢!嘻嘻嘻?」陸蕪忍不住笑了起來,喜孜孜地前去張羅飲宴事宜,而後頭的金不換,只能搖搖頭連忙跟上。

司儒之不知道,在他抵達的第一天,就有個個性單純率直的女孩兒,芳心悄悄為他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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