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
對,但她的努力改變他全看在眼中,加上她對他全然的信任與崇敬,說不定還有些……愛慕,着實令他有些感動。
「唉,小姑娘,你可是在撩撥我?」他喃喃自語。
涼州衛位于黃河以北方,平時在最前線抵禦狼族侵略,也是與大漠通商的重要據點,因此重要性不言而喻。
指揮使是涼州衛最大的官,統領地方軍政。在司儒之前往金虎族之前,就知道朝廷行文涼州衛指揮使對于他在金虎族的教化一事要全力協助,所以身為指揮使的歐陽佥,于情于理都應該來看一下。
照理說,涼州衛與金虎族互為犄角,護衛中原,平時該互通聲息、彼此接應才是,然而雙方卻從不相見亦不相識,原因全出在歐陽佥這個人身上。
歐陽佥是個文人,而且是個自負的文人,文才極高,所以官做得大,但因太過自命不凡而被京中的官員排擠,因此「外派」至涼州衛統領軍事。然而他一直認為金虎族為化外之民,部落人民全都是一群野人,和他們交流只是有辱斯文,所以根本不屑一顧,從不願纡尊降貴往南看看。
但現在才德之名比他更高的司儒之來了,再加上是欽定人選,歐陽佥即使再不願,仍是得來這個他完全瞧不起的地方一趟。
他等了一會兒,才見到司儒之姍姍來遲,後頭還跟着一個貌美的年輕胡女,令他不由得在心頭冷笑。
哼!倒是樂不思蜀了,竟敢怠慢他這個指揮使!
他暫時隐忍不發,直到司儒之坐下向他告了聲罪,并以馬奶酒敬他時,他才皮笑肉不笑地也喝了一口擺在面前的馬奶酒。
那微酸的油脂味令他忍不住皺起了眉,來到塞外這麽多年,他還是喝不慣,果然是胡人的東西,臭不可聞!
「司大人一介文人來到這蠻荒之地,連酒都難以入口,真是辛苦了。」他很自然地認為司儒之也是不得已才會到金虎族,一開口就不客氣批評,也不管自己還在別人的地盤上。
「這裏山明水秀,人民淳厚善良,景色也頗似中原鄉野,食物滋味鮮美,司某來到這裏覺得十分适應,身心舒暢,何來辛苦之說。」司儒之知道歐陽佥對于異族的歧視,忍不住替金虎族說話。
坐在他身邊的陸蕪聽到他的美言,也忍不住甜甜一笑。
但她這個笑容卻讓歐陽佥誤會了,認為司儒之被胡女迷得昏了頭,立即冷哼道:「司大人是由衷的這麽說,還是另有原因?」環視還穿着獸皮的村民,他冷冷一笑。
「若不是化外之民,豈會着獸皮、食獸肉,光看就令人倒盡胃口。」說完,他還鄙視地看了眼桌上一盤一盤的獸肉。
Advertisement
此話一出,部落裏的人臉色全變了,陸蕪更是唰的一聲站了起來,司儒之連忙搭住她的手,若不是這個動作,相信歐陽佥一眨眼就會死在她手上。
「歐陽大人,你身上的腰帶,束發的帶子等,難道不是由獸身上取出來的?而你慣食的中原飲食,牛羊豬難道不是獸?莫非大人也是化外之民?甚至你的絲帛衣服,還是由蠶絲抽取,那連獸都稱不上,而是蟲呢!」司儒之淡淡地反譏回去,若是別人對他無禮在先,他也不會客氣。
何況,他對金虎族已産生感情,無法忍受有人僅因偏見就胡亂批評。
因他的反唇相稽,金虎族人出了一口悶氣,全哈哈大笑,陸蕪也暫時按下脾氣,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
只有歐陽佥氣得吹胡子瞪眼,「司大人此話差矣!可別忘了朝廷派你來,就是要教化金虎族,若非粗陋無文,何須教化?」
瞧這一群看來就傻頭傻腦的村民,歐陽佥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譏诮地刻意賣弄起來。「在這莽榛蔓草之地,這群賣漿屠狗之人也不過負薪之資,穢德彰聞,司大人懷才抱德,意圖明揚仄陋,然你就算于此敷教明倫,他們依舊百拙千醜,鄙于不屑,得不到什麽的。」
他用了一堆艱澀難懂的成語及辭彙,聽得衆人一臉茫然,連部落裏文才最高的金不換都一知半解,陸蕪更是整張臉都呆了,雖然知道一定不是什麽好話,卻拿他沒辦法,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司儒之。
司儒之若有似無地看着陸蕪,才不冷不熱地對歐陽佥道:「歐陽大人雖才高八鬥,可不能瞧不起金虎族,族裏即使受過教育的人少,但稍加點撥,學習的能力可是不輸給中原子弟。」
「我怎麽看不出來?」歐陽佥譏諷地看了看這些人。「不如歐陽大人考校一番?我聽聞歐陽大人對于做對子十分精通,不如就考校這個,我相信他們不會讓大人失望的。」說這些話時,他又若有所思地瞥了陸蕪一眼。
「如此甚好,我也能和皇上交代。」結果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金虎族自取其辱,那就別怪他歐陽佥不客氣了。
每個人都以為司儒之會派原本就有些墨水的金不換應戰,連金不換本人都這麽覺得,因為如果歐陽佥考校的結果不好,甚至可以行文上奏皇帝,告他一個有負皇命,司儒之不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的。
想不到司儒之還沒開口,陸蕪居然自己跳了出來,對着歐陽佥道:「我來!」她這個自告奮勇的舉動,別說是歐陽佥,每個族裏的人都瞠目結舌了,不敢相信首領才跟着司大人學個把月,就敢出來和人較勁。
「你?區區胡女,除了獻媚供娛,也想逞能?」歐陽佥冷笑。
「什麽叫獻媚供娛?」陸蕪皺眉,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連這都不知道,哼!就是說你除了出賣美色引誘男人,還能做什麽?」他壓根瞧不起她。
這話徹徹底底地激怒了陸蕪,她目光一凝,狠厲地鎖定了歐陽佥,「至少我能讓你永遠留在這裏,想走都走不了!」
那種銳利的霸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見兩人快吵起來,司儒之理當出面制止,想不到他反而靜靜地看着他們鬥嘴,一句話也不說,立于後頭的金不換不由得緊張起來,連連使眼色給司儒之,怕陸蕪一個激動,出手砍了歐陽佥,那中原的皇帝不派兵來攻打才怪!
倒是歐陽佥在一個冷顫之後,忍不住暗罵自己不中用,擡起精神對着陸蕪喝道:「就憑你?即使你的美色讓金虎族首領迷戀又如何?他敢對本官做什麽?你這妖女滾下去叫你們首領出來還比較實在。」
陸蕪完全忍不住了,正想發作,這時候司儒之終于有了動作,他緩緩地起身,剛好擋在盛怒的陸蕪及一腳踩進鬼門關的歐陽佥之中,徐徐道:「歐陽大人,若是異族至我中原朝廷,對皇上出言不遜,應該如何?」
「理應問斬!」歐陽佥表情一肅。
很好,他就等這麽一個答案。司儒之微微一笑。「那麽,歐陽大人至金虎族,對金虎族的首領出言不遜,又該如何?」
「什麽首領,我現在還沒有看見人呢!」說到這個他就有氣,明明金虎族的首領早該出來接見,怎麽連個人影都沒有,是否視他為無物?
司儒之但笑不答,但一直惡狠狠盯着他的陸蕪,卻像是要撲過去咬他一口似的,龇牙咧嘴地一字一字咬牙說道:「意思就是,你,得罪了金虎族的首領,也就是陸蕪本人我!」
陸蕪?是這胡女?怎麽可能?!
歐陽佥不由得臉色微變,急忙看向司儒之,想不到後者只是淡淡點頭,一點也不想替他說話。
即使自命不凡,但歐陽佥能做到這麽大的官,也不是完全不識時務,自知理虧,他硬扯着臉皮,皮笑肉不笑地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想不到金虎族竟是由女子領導,果然族裏的未來可期,在下初來乍到,相信首領應該不會太為難在下。」
聽不出他的微諷,陸蕪怒氣稍斂,但對他的仇視可沒減半分。
「不過,既然首領要接受在下的考校,那是最好,首領該是部落裏文才最高的,相信能讓在下開開眼界。」歐陽佥壓根打心底就瞧不起她,心忖若是能挫挫金虎族首領的銳氣,順便趁機參司儒之一本,自己這一肚子氣也算出了。
何況他見陸蕪舉止粗魯,言語無狀,連獻媚供娛都聽不懂,九成九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經過這些日子的習字,連司儒之都贊她有天分,陸蕪可是自信滿滿。「你盡量考!」
就是這句話,讓全族的人捏了把冷汗,尤其是對她那肚子草包知之甚詳的金不換更是驚到快昏倒,忍不住提醒司儒之,「司大人,首領她……她的文才……」
「放心吧,她是你們的首領,你們要相信她會替金虎族扳回,城的。」
司儒之說完,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我倒是相當期待,陸蕪會給我們什麽樣的驚喜。」
對對子,在民間是樂趣,在文人之間,則可視為比較文才的一個方式。誰的用字華美,對仗工整,甚至能在短短幾個字之內引經據典,都可稱為才子。畢竟在短時間內要對得上,除了要有急智,還得飽讀詩書。
急智陸蕪可能有,但飽讀詩書這一項,若她也夠格的話,那京裏那群寒窗十年赴京趕考的讀書人,可能都要用條衣帶懸梁了。畢竟在司儒之來之前,她真的大字不識一個,如今才過了個把月,司儒之就敢讓她接受大才子歐陽佥的挑戰,究竟有什麽憑恃?
只見他如老僧入定,神秘兮兮地笑着,令一群族人冷汗涔涔,不知所措。
歐陽命起身,沉吟了一下,望見窗外遠處碧綠的青海湖,便刻意賣弄道:「青海逾海青。」
這對子很簡單,卻也不簡單,除了「青海」與「海青」需為倒反辭外,還指明了青海湖的湖水比真正的海洋還青,有比美之意。
想不到陸蕪想都不想,指着一旁的小牛道:「小牛比牛小。」
司儒之教過她做對子,反正字數一樣,詞性相同,聽起來差不多就好,不必管什麽文字優不優美,意境高不高雅,身邊的東西都是素材,想到什麽就盡管說,絕不會錯!
此對一出,金不換臉都歪了,司儒之立刻別過頭去,他不能在衆人面前笑出來讓歐陽佥難看,至于其他族人則是大聲歡呼。因為人人都知道,就憑陸蕪那塊料,能做出對子就很不錯了,何況他們也聽不懂歐陽佥和陸蕪那兩句究竟有什麽不同。
歐陽佥氣得指着她,「你、你……」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事實上她做的對子又有什麽錯?先不論意境,小牛确實比牛還小只,而且她對得工整,完全無可挑剔。
擰起眉頭,歐陽佥順了順呼吸,決定出個更難的對子,順便譏諷一下這群化外之民。「山頂有仙,卻為霧.,林中有木,不成材。」
這句諷刺,換來歐陽佥帶來的幾名親信鼓掌助威,其他人大概只有司儒之聽得懂——以為山頂有仙人,到了才發現是雲霧一場,以為森林裏都是木頭,結果沒一個能拿來做柴薪的——表面上意思很簡單,事實上是在諷刺金虎族的人受到的稱贊,如武勇及善戰之類的辭,全如雲霧般虛假;而後那句不成材,更是說金虎族的人個個都是廢材。
這句話陸蕪聽得霧裏看花,不過結構她卻聽清楚了,思索一陣,看到桌上的烤乳豬,再看到門旁站着一個孕婦,她猛地一擊掌,開心地說道:「屋裏有人,卻是豬,肚中有女,不肖子。」
這個反擊就明明白白了,只是恐怕連陸蕪本人都不知道她漂亮打了一仗——屋裏有人卻是豬,就是在諷剌歐陽佥根本就是頭豬,至于後頭那句不肖子,原只是說那孕婦肚裏若是女兒,當然就不像兒子。原本只是句廢話,用在此處卻是妙不可言。
背過臉去的司儒之,肩頭已經開始抽動,好不容易轉回頭,表情卻是憋得五官都皺了起來;金不換倒是幹脆大笑出聲,也帶動着族人一起笑;而歐陽佥的親信中,不知是誰嗤地笑出聲,被狠瞪一眼後,急忙閉嘴。
歐陽佥氣到胡子都快翹起來,臉色漲紅,一張嘴瞪大眼,好不駭人!
他有苦說不出,像這樣光明正大的被罵,卻不能反駁,是如何的痛苦啊!
「哼!窮山惡水,盡出些不文蠻夷!」他忍不住批評。
「哼!百姓賦稅,光養些酒囊飯袋!」這句話,是司儒之曾說過的,只是被她記了起來,如今正好現學現賣。
已經憋到有些中氣不足的司儒之忍不住苦笑,這不是罵到他了嗎?
但歐陽佥以為她聰明到可以直接對上他的話,更諷刺他這個官有如酒囊飯袋,便大怒反駁,「你說,這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哪個不是化外之民?」
「我看,大人前前後後裏裏外外,哪裏像是朝廷大官?」
和司儒之比起來,不管是氣度還是外貌,這個歐陽佥可差得遠了。
「你你你……」歐陽佥都快瘋了,不由得拍桌大喝。
「大庭廣衆,豈容你有辱斯文!」
「機會難得,就讓我多罵兩句!」她想都沒想便答。
正在喝酒壓下笑意的歐陽佥親信倏地噗一聲,将酒全噴了出來,拚命急咳以掩飾笑聲,一旁的司儒之已經受不了了,眼眶都因笑意而濕潤了起來,至于金不換和其他族人,笑聲幾乎快掀了屋頂。
陸蕪也想不到,她只是照着司儒之教的方式做對子,簡簡單單就能氣得歐陽佥跳腳,卻又無可奈何,她可樂了。
「不對了不對了,這是什麽套路,簡直不倫不類!」歐陽佥不想認輸,但事實上面子早就丢光了,只是十足的不甘心,自己居然會被一個胡女頂得說不出話來。
「所謂才高八鬥,不過就這樣嘛。」在陸蕪心中,真正的才子只有一個人。
「你!」歐陽佥猛一拂袖,彷佛就要朝她沖過去。
司儒之此時巧妙地介入兩人之間,他倒不怕歐陽佥對陸蕪如何,卻怕她一個不快就砍了對方,那事情就難辦了。
何況,此事也該到收尾的時候。
「不過是簡單的考校,歐陽大人知道陸首領堪稱有程度便成了,中原文化知識博大精深,自然不是一兩個月就能通曉,就算這對子裏有些許……失誤,也無須計較太多。」司儒之緩頰,但誰的對子失誤較多,誰比較計較,大夥兒就心照不宣了。
有了臺階下,歐陽佥連忙臉色一正,順着他的話諷道:「是極是極,不過是能對得上幾個對子,也上不了什麽臺面。」
「哼,做對子算什麽,姑娘我還能彈曲給你聽呢!」陸蕪莫名其妙壓過了歐陽佥,自信心無限膨脹,忍不住誇口道。
一群族人聽到此話,自然是起哄加鼓噪,希望首領替他們再下一城,然而聽到此言的司儒之卻臉色一變,略知陸蕪琴藝的金不換則眉頭微皺,至于先前來傳話的大牛與小牛兩兄弟,更是直接砰一聲昏倒,幹脆了事。
「好,在下就不相信你樣樣精通,就此領教陸首領的琴藝。」歐陽佥氣瘋了,心想只要她的琴藝出了一點差錯,他便要批她批到當場毀琴!
司儒之還來不及阻止,陸蕪已興致勃勃地叫人取她的琴來了。原本只是想讓陸蕪天馬行空的吟詩作對本領氣一氣歐陽佥,但現在事情卻轉眼間發展到令他無法控制的地步。
這位女首領,行事果然出人意表,教司儒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琴取來後,只見陸蕪大馬金刀地一坐,雙手放在琴上,看起來還算是有模有樣,頗具大家風範,族人們期待着,歐陽佥緊張着,而司儒之,則是擔憂着……纖指一下,琴音如疾風驟雨般響起,緩慢處如殺豬聲嗷,嘈雜難聞.,激越處如銅鎚擊鐵,雷鳴轟隆;低鳴處如老牛嗚嗚,模糊難辨丄局亢處則如裂絲帛,尖銳逼人。這一曲才彈了一下,不僅族人們個個搖搖欲墜,汗濕背襟,連行事處變不驚的司儒之都臉色蒼白。
最後,歐陽佥終于受不了了,長身而起,向陸蕪直作揖道:「在下認栽、在下認栽,首領的琴音更勝天籁,令人如臨大敵……啊不,如沐春風,在下就此認輸,金虎族确實人才輩出,資質……簡直前所未聞,司大人的教化風行草偃,這個……呃,效果卓越,在下會向皇上好好禀報。」
族人們由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最後的歡聲雷動,歐陽佥告了罪,急急忙忙離席,一方面是面子挂不住,另一方面,他怕這陸蕪興致一起再奏一首,他歐陽佥這條老命就要賠在這裏了,不快些丢盔棄甲怎成?
司儒之完全料想不到最後居然是這樣的變化,完全超出了他的算計,直教他哭笑不得,想不到這時陸蕪居然朝着他沖過來,毫無顧忌地在衆人眼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令他徹底呆立當場。
「太好了!我就知道向司大人學琴準沒錯!」
其實這動作不僅在中原不合宜,就算是在民風開放的金虎族裏,也算是大膽了。然而一向我行我素的陸蕪,哪裏會在意這麽多。
懷中的軟玉溫香,讓好久沒有碰女人的司儒之有些昏了頭,但他畢竟心性極沉,很快地便反應過來,輕聲勸道:「陸蕪,男女授受不親……」
「親?我又沒有親你!」說到這裏,她臉上居然起了絲暗赭,就不知道是太過興奮,還是另有所思。「還是你要我親你?」
「親?不不不不不……」這下,再怎麽冷靜都不禁心猿意馬了,司儒之連忙退了三大步。
「司大人別客氣,我不會拒絕你的!」要說颠倒是非的能力,直率的陸蕪肯定名列前茅,重點是她自己還無自覺。「如今我詩做得好,琴也彈得好,很快就能和司大人的妻子一般,與你談詩論文、相敬如賓啦!」
司儒之完全無言以對,無奈地望向四周的人,除了金不換向他投以同情的眼光,其他族人似乎都雙眼放着光,不知在打什麽逾矩的心思……
如司大人的妻子一般,與你談詩論文、相敬如賓啦!
陸蕪的話若有似無的在司儒之的耳邊回蕩,原來她學習得這麽努力,是為了像萱兒一樣。
話又說回來,她為什麽要像萱兒呢?
越想越覺得暧昧,即使淡定如司儒之也覺得靜不下心,以往在卧榻上可以躺個昏天暗地的他,如今卻是坐也坐不住,索性起身出了宅子。
在他的規劃下,大型的村寨都設了學堂,讓附近村寨裏有心向學的人能讀書習字,學堂裏各式各樣的課程正教授着,有按年齡分的,有按課程分的,一切井井有條,族人也學得相當起勁。
但這些事到了歐陽佥的奏摺上,會不會還是這個樣子就有待商榷,畢竟他被陸蕪氣得夠嗆……不過當自己輕描淡寫地詢問他為什麽沒有依朝廷期許和金虎族建立良好關系時,歐陽佥臉上那變化無常的神情,相信他也不敢在奏摺上胡亂寫什麽。畢竟,依聖旨他可是要整合涼州軍與金虎族至塞外救人的,歐陽佥屆時還要聽命于他呢!
如今已入秋,位于塞外的金虎族天氣很快就變得冷風飕飕,族民還光着個膀子走來走去,倒是平時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司儒之有些受不了了。
平素出門他都會穿着毛氅或披風,不過由于今天心思紛雜,他忘了這件事,只想到村後的樹林裏逛逛。
金虎族的主要村寨,屋宇街道排列是「非」字形,中間一條大道,連接着數條平行的巷子,房子則都在巷弄之間。
非字形的兩端,一端是上回迎賓烤肉的大廣場,另一端就是樹林,出了樹林,一邊往人煙罕至的旱漠,另一邊則通向密不見天的深林,景色十分極端。
平時司儒之就十分受族人愛戴,然而今日尤其特別,朝着樹林的方向走時,總覺得族人們看他的目光熱烈得過火。
終于,比較大膽的金不換在村民們期待的目光中湊了上去,「司大人,去哪兒啊?」
「到樹林裏走走。」
「樹林啊……」不知為什麽,金不換論異的笑了起來,在司儒之眼中,那笑容帶了幾分暧昧的味道,十分古怪。
「樹林有什麽不對嗎?」
「不不不,司大人去樹林對極了。需要我派人替大人把風嗎?」金不換看了看一旁的大牛,兩人一起吃吃笑了起來。
把風?是怕有猛獸嗎?司儒之淡淡一笑,「不必了,我喜靜,不喜歡有人打擾。」
「喔?大人當然不喜歡有人打擾。」金不換自以為了解地直點頭,「放心放心,我會叫村民們都別過去,免得壞了大人的好事。」
「我的好事?」司儒之想了下,微微點頭,「算是好事吧,至少我滿享受這一刻的。」
大牛這時候忍不住竊笑着插進一句,「這種事當然享受啦!咱活到這歲數,都還沒試過那種事呢。」說着說着,他突然降低了音量,「大人,那種事是什麽感覺?」
那種事?是指他好散步附庸風雅之類的事嗎?但為什麽大牛看起來神情如此誰異?司儒之心忖也許是自己多想了,便坦然道:「就是一種很舒坦、很放松,充實心靈耳目的感覺。身體只要維持一致的動作,思考卻可以天馬行空,有時想想古聖先賢也曾在做這種事時,想出了許多震古铄今的大道理、大思想,就覺得自己似乎也沾染了點仙氣。」
「啊?做那檔男女之事腦子還能想些震古铄今的大道理、大思想?不愧是讀書人,腦子永遠都很忙啊!」大牛,臉欽佩地說道,金不換亦是贊嘆不已。
「男、男女之事?!」司儒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們怎麽會想到那裏去了?」
「難道不是嗎?」大牛歪着頭,「咱們首領都當衆向大人示愛了,現在大人要去樹林,咱們首領也在樹林,要做什麽不是大夥兒心知肚明嗎?不過大人不愧是大人,做那檔子事還能充實心靈耳目呢!」
「不不不……你誤會了。」
司儒之不斷回想自己方才究竟說了什麽——不需要把風,不喜歡打擾,很舒服很放松,還能充實心靈耳目,甚至古聖先賢都做這件事,還能想出些大道理……天啊!他此時真想一頭撞死,這大牛和金不換的誤會,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他連忙解釋,「我到樹林裏只是想散個步,我以為你在問我散步的好處。何況,我也不知道陸首領在樹林裏啊。」
「喔—」兩人拉長音點了點頭,但眼神仍然有幾分懷疑。
「我和她是清白的,她也沒說過什麽示愛的話……」
他才說到一半,突然被大牛打斷,「哎呀司大人,首領喜歡你這件事,全部落的人都知道了,你就大方應承下來,有什麽關系呢?」
有什麽關系呢?當然有大大的關系!這件事可是會扭曲他教化金虎族的努力及善意啊!難怪方才族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原來全把他當成首領未來的夫婿看待。
「總之這件事不要再傳,我先走了。」他斷然道,繼續往街尾走去。
「大人,你還要去樹林嗎?」金不換問。
「沒錯。」
「但你不是說你和首領沒什麽……」
司儒之停步,驟然回身,正色道:「我去樹林找陸首領,要她和你們這些族人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