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張氏恨的,自然不是端親王。

感情之間的争風喝醋,恨也是恨那個第三者,鮮有恨對方的,一來是心軟,二來是總覺得沒有可恨的狐貍精,對像就依然是個對自己專心一意的好寶寶,只要第三者消失,他就會回歸家庭。

想法很美滿,現實卻很骨感。

強奸一個巴掌拍得啪啪響,出軌卻需要兩個人同意,是臀部與臀部之間的碰撞,才是真正的一個屁股拍不響。

張氏恨的是,端親王在榻邊提起的顏側妃,叮囑她別惹側妃不高興,提起側妃時,他甚至揚起了今夜第一個微笑,彷佛只要想起她來,就已經足以讓他高興。

而她努力了一晚上,端親王連一個笑臉都吝於施舍給她。

“張氏?”

見她不說話,趙湛攏起眉,難道又是個不服管的?雖然這個不像徐王妃,投鼠還得忌着國公府,可好歹也是良妃剛賜進來的人,萬一不服管鬧事,教訓起來傷的是良妃的面子。趙湛其實是個很有良心的人,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利益,所有合作夥伴都能得到相應的尊重。

即使良妃自小那般冷待他,他也未曾生過要折辱她的念頭一一何況母子捆綁銷售,傳出丁點風聲,在外人眼裏,都是白看了端親王家的笑話。

這時,端親王俊秀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張氏被看得像被倒吊着浸進冰水裏,冷透了,腦袋卻充着血。與王爺審視的目光對上,她強迫自己笑出來,連她都覺得這笑容太假太假了,圓潤肩膀顫抖:“王爺……妾身知道了。”

“知道就好,就寝吧。”

王爺目光冷淡地掃過她的臉,絲毫不在乎她是否強撐出虛假的笑臉。

曉得怕就行,省得他一個男人還得吓唬小姑娘,丢份,能省點好最好,對此時的他來說,就算顏歡來了,也比不過枕頭對他的吸引力強一一頂多将她拉進懷裏抱着一起睡。

這夜,張氏沒睡好。

滿腦子都是顏側妃美豔張揚的臉龐,她盯着王爺的背發愣,想擁抱他,卻沒有膽子造次。

顏歡歡,端親王府宅鬥的一枚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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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可見的日子裏,這枚毒瘤還會為禍好一段時間,徐王妃都沒想出辦法來對付她,只能收起自己的脾氣,一門心思努力懷孕,什麽玄學醫學都用上了,端親王也很給面子,一周起碼有兩天宿在正院。

有時,顏歡歡掐着手指頭算趙湛每周要辦多少次,啧啧稱奇皇家是不是有什麽秘方保腎,愣是氣色棒棒的。

最彰顯寵愛的,就是即使不過夜,趙湛也會來她的內室進膳,或是陪她說說話一一雖然顏歡歡更覺得是自己在陪他說話,他以為她在府裏天天無聊得數手指,她亦樂於讓他以為。多來幾趟,晚餐豐盛些,下人更盡心,連早上請安時,徐王妃都對她客客氣氣的。

趙湛一直沒提他在張氏那邊說了什麽,顏歡歡就以普通男人的邏輯來理解,即使不特別寵愛,也應該處得還可以。

雖然王爺經常冷着一張臉,但以她對他的了解,不是會對女人随便發脾氣的類型,即使在朝堂上發生了不愉快,回來頂多悶巴巴的,哄一會就好了。

張氏努力藏起自己的情緒,表現得喜怒不形於色,請安時也規規矩矩的,惟獨是圓房後頭一天看顏歡歡的眼神不對勁,以女人的六第感,顏歡歡斷定當中必然大有文章,且與自己一定有關系。

好奇心殺死貓,顏歡歡被她那一抹能扭出黑水來的目光看得心癢癢的,第二天她像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再也看不出端倪來。但好奇歸好奇,她總不能在請安後跑到張氏面前,攔路大喝一句:‘說出你的故事!’。

神經病。

更奇怪的是,在宋氏圓房之後,連帶着她看自己的目光都有點鬼祟怪異。

由此看來,和王爺是脫不開關系了。

於是左想右想,只能在王爺這邊打開缺口了。

“王爺……”

於是,在一個氣氛還不錯的晚上,顏歡歡将頭靠在趙湛的胸膛上,輕聲試探:“新進府的張氏,王爺你覺得她怎麽樣?”

“不怎麽樣。”

即使面對寵妃,趙湛依然坦誠得讓人難以聊下去。

但顏歡歡何許人也?在對付端親王這方面,她已然是位老司機,能從容面對一切路況,即使眼前是一道甜文界的泥石流,依然能使出高超的駕駛技術越過一道道高峰,她笑意不變:“我還以為王爺好喜歡她呢。”

“不讨厭,”趙湛想了想:“我今兒進宮,良妃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你回一句‘怎麽這麽問’會死?

說真的,顏歡歡有時真覺得端親王在把話聊死這方面,有着驚人的天賦,一般人都學不來。

“原來只是不讨厭啊……”

顏歡歡拿出了自己畢生的演技,拉長尾音,就差把欲言休止四個字刻腦門上了。幸好,趙湛這回沒讓她白演,察覺出了她的異樣,順着她的心意問:“怎麽?發生什麽事了嗎?”

一看有戲,她仰着臉可憐巴巴的看他,他眉頭一皺:“可是張氏尋你事了?居然鬥膽至此,在我提醒過之後,還敢鬧事兒。”

顏歡歡聽着,覺得哪裏不對勁:“王爺,你怎麽提醒她了?”

“嗯?我不是跟你提過,新人進府也不用擔憂,我亦憂心再次發生上回的事,就和她們說了一下。”

即使夫妻之間,也講究舉案齊眉,以夫為天,趙湛敬重徐王妃,但她都必須聽他的話,更何況姬妾。張氏的意願心情,他壓根沒考慮過,也不當是一件值得跟顏歡歡邀功的事兒,随口一說就辦完了,於是這麽多天,顏歡歡是一句都沒從他口裏聽過這事。

“王爺……你是怎麽說的?”

趙湛不解顏歡為何這麽問,但還是耐心解答,“我跟她倆說,別惹側妃不高興。”

厲害了,我的王爺。

這亦不難理解,趙湛的情商合格,甚至不低,只是從不覺得後院姬妾需要他去費腦筋一一說白了,在大晉,婦女之言沒有聽取的價值,對姬妾有何要求,直白地說出來即可。等同向下人命令,哪個主子會費心去考慮下人的心情感受?

但張氏,以及所有姬妾,乃至任何女性,即使沒有話語權,她們依然是人。

會有喜怒哀樂,會有自尊心。

顏歡歡心裏暗嘆,意思意思地可憐一下張氏後,就笑着環住趙湛的頸:“王爺真傻。”

“何出此言?”

“我只要看見王爺,就高興了呀,就算有什麽不高興的事發生……”她吻了吻他唇角:“也會立刻忘掉了。”

“那你提到張氏,是為了什麽事?”

王爺也不蠢,不讓她蒙混過去。

各種想法在顏歡歡心裏轉了一圈,她權衡利弊以及對方智商後,決定說實話:“這說來也好笑,可能是我自己敏感了,總覺得……王爺去過她倆那邊後,她們看我的目光就有點,難以言喻的敵意,”

她賭他能理解當中的原因:“我一開始奇了怪了,心想難道是妾身的美貌讓她們移不開目光?又想到是不是王爺跟她們說了什麽,這一問之下,果然是得怪王爺你。”

“嗯?”

她嘴裏說着怪,臉上卻絲毫沒有怪責的神色,甜得能捏出蜜來了:“王爺你這麽說,不是讓她們知道你偏愛我,讓她們吃醋麽?”得意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我沒有這意思,”

趙湛低頭,看見她壓抑不住的笑意,被感染了一般,唇角一揚一一她總是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每次想繃住臉,結果憋笑憋得臉都紅了,可憐又可愛,倒是讓他不舍得對她說重話:“不過,你要這麽想,也無所謂。”

後院的事,他鮮少放在心上,喜歡誰,就多寵着點,不耽誤正事。

“那我就這麽想了!”

顏歡歡從善如流地接住了這個便宜,不計較其來路,到手了就是寵。

“還怪我嗎?”

“王爺在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怪王爺,”她能随手把自己說過的話扔進垃圾桶裏,不帶一絲的留戀。她依戀地擁住他,糖不要錢的撒,說出任性之極的傻氣話:“就是怪天下人,都不舍得怪到王爺頭上去,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

輕輕地嗯了一聲,趙湛籠住她後腦,下巴抵着她的發頂,半天不說話。顏歡歡亦享受片刻的安寧,這是她最從容的地方,沒必要一刻不停地對話,讓氣氛沉澱下來也很重要,更不用因為王爺沉默就怕他,絕大部份時間,都只因為……他沒話想說而已。

王爺也是位妙人兒。

難得地,趙湛沒擁着美人心裏想着公文,他思索着,顏歡為何要這麽問。

回想起來,那些話的确會傷到張氏和宋氏,她倆又不像是有膽量去尋顏歡麻煩的人一一再說了,屁股都沒坐熱,哪來的能耐去尋顏歡麻煩,她找她倆樂子倒是有可能,那麽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

趙湛靈機一動。

“顏歡,你……”他沉聲問:“是不是吃醋了?”

嗯?

顏歡歡低着頭,只能聽見他沉啞的嗓子,一時拿不準他的喜怒,前邊的答複已經讓她很滿意了,於是見好就收:“怎麽會?王爺,又怎麽可能獨獨垂憐我一個?只要在我這裏的時候,只想着我一個人,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軟着嗓子,要卑微到泥裏去似的。

趙湛再問了一遍:“不吃醋嗎?”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執着些什麽一一明明顏歡已經是他的側妃了,與他圓了房,依賴他,也最懂他,在一些特定的時刻,他卻總是缺乏安全感。按理說,顏歡無時無刻都不吝啬給他肯定,連一句‘不愛他’的氣話都不曾說過,亦不能阻止他的不安。

便是爵位加身,妻妾成群,都彌補不了童年留下的創傷。

他收緊了懷抱,眼裏泛起一點困惑與自我厭惡,這個脆弱的,多疑的,索取女人溫暖的自己,簡直可笑又可憐。

正當趙湛懷疑人生的時候,顏歡歡當機立斷,從他懷裏鑽出來,無禮地以兩手糊他熊臉。

“你在亂想什麽?”

在極近的距離之下,每個人都只剩下赤裸裸的要害,彷佛整顆心都要剝離出來奉到跟前看個明白,看,這裏是右心房,那裏是主動脈……就是什麽都看不明白,有心人靠演,無心者則被看了個徹底。

“我當然會吃醋啊,”

顏歡歡腦內回憶這幾天看過的韓劇,裏面所有天災人禍癌症白血病豪華套餐,幸好端親王長得夠俊美,讓她能代入男主角,終於憋紅了眼睛,落下三滴演技的結晶,啞着嗓子:“但你是王爺啊,王妃娘娘都不敢要獨寵,我憑什麽?就憑着我的臉麽?良妃說我好看,你也覺得我好看,可好看能維持多久?我怕你厭棄我,連吃醋都不敢……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呀!”

【恭喜宿主激活雜系表情包之‘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呀!’,只要宿主持續哭泣,其絕望的氣息将感染身邊的人,讓人對你不由自主地産生同情的感覺,朋友,你感受過絕望嗎?宿主要現在激活嗎?】‘不,存着,話說你剛剛自己也說了一句表情包吧?’

【宿主請勿介意,系統不具備單獨激活表情包的能力。】……

趙湛愣住。

面對着雙眼通紅,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淚的顏歡,他空洞洞的內心一下子被填滿了。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少年,非要別人愛他愛得梨花帶雨,現盡窘态,他多疑的心才會安定下來,像吃了一塊紅燒肉,滿滿都是幸福感。

總是冷着一張臉的端親王,這時候唇角自然地揚了起來,滿是竊喜的笑意。

她還是在乎我的。

“別哭了,”他捉住她糊在自己臉上的小手,暖乎乎的,太可愛了:“我寵你。”

顏歡歡內心長籲一口氣……

真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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