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自視

日出東方，日落西山，日複一複，年複一年，不曾給誰多一分鐘，亦不曾為誰停留過一秒鐘，時間或許是這個世上最公平的存在了。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可悲亦是無奈，唐萬山站在一片漆黑的書房中，蒼老的眼眸平淡無波，拄着拐杖的手卻是有些微顫。

黃莺開了書房的燈，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有些蕭索之感，走過兩步，笑道：“千策剛剛打了電話過來，說是承胥已經醒了，沒有大礙的。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老爺子平日裏九點多便睡下了，現在快十一點了，可不是很晚，她也早就累了，只是沒等着那大孫子的消息，老爺子不歇着，她也必須得陪着。

唐萬山點點頭，轉過身來，一副平淡無波的模樣，沒有擔憂亦沒有喜悅，拄着拐杖坐到了書桌前，平靜道：“你早些去歇着吧。”

語氣平淡，只是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黃莺自然明白此刻不能再多說下去了，勸慰了兩句便退出了書房，只是，心頭不免有些沉重，一回到卧室，就接到了張盼盼的電話。

張盼盼是有些憂心，尤其是聽說那大侄孫子清醒過後，想了想還是給黃莺打了電話，開門見山：“你說，萬一這件事查到我們頭上怎麽辦？”

“弟妹，你在說什麽，什麽事呀？”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用得着給我打這種腔調嗎！”張盼盼沒好氣道。

黃莺心中也沒底，至于面上，自然是要安撫的：“弟妹，那你說，我們有做什麽嗎？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就算這事跟張家有那麽一絲一毫的聯系，又能如何？那大孫子心頭有氣，找一兩個發洩一下，等過段時間，再把人撈出來也就是了，否則，他又能如何呢？”

張盼盼想想也是，就算真查到跟張家有牽扯，她這個堂祖母還在這裏坐鎮呢，光一個孝字就能壓倒他，唐承胥難道還敢對張家如何不成！這麽一想，原本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說了兩句便挂斷，很晚了，她也要睡了。

黃莺挂了電話，揉揉太陽穴，方才那番話，究竟是安撫張盼盼還是安撫自己？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有道理的，就算那大孫子生氣要發洩，也就動動張家一些人，僅此而已了。何況，動了張家，張盼盼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大孫子跟這堂祖父家，只怕也不能善了了，怎麽算，都扯不到她頭上的。

如此算來，她确實多慮了，黃莺笑了，露出了幾日來最輕松的笑容，準備休息，老了，不能熬夜了。

或許，很多人，很多時候，往往都是這麽自視過高，也會下意識地把糟糕的事情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牽引，自我安慰的同時，再一次迷糊了自己的定位，而忘了現實，并不是自己的意識。

夏日炎炎，伴随着巨大的熱浪滾滾而來的還有憤憤難耐的怒火。楊芷汐頂着烈日站在鼎宋集團大樓前，滿臉熱汗，随手一抹就能甩出一大把水漬，看了許久之後，還是咬牙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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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岸聽風1304公寓內，風清茫午睡剛起來就看到原本應該在上班的女兒一臉憤懑的坐在沙發上，有些擔憂地問：“怎麽了芷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楊芷汐雙手抱胸，沒好氣道：“沒什麽，就是我辭職了。”辭職之後跑到了鼎宋大樓門前站了很久，渾身都被熱汗淋透了，她心裏的火也是不斷往上湧。

風清茫皺眉，坐下來好言勸道：“好好的怎麽又辭了，芷汐，你畢業才2個多月，就換了三份工作，你才剛入社會，什麽經驗都沒有，自然是要慢慢來的。”

“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就說不對，我一個大學生出來的，結果他們那群人都是狗眼看人低，把我當成一個端茶遞水的小妹，還動不動就随意使喚我做事。”楊芷汐一肚子的火氣，對着母親也沒什麽好壓抑的，幹脆就發洩出來了。

“我今天早上不就是遲到幾分鐘，他們就要扣錢，好，我忍了；那個老巫婆一樣的組長老是看我不順眼，老使喚我做事，我也忍了；剛吃完午飯回去，一群女的就在洗手間裏說我的八卦，我還是忍了；可是那個肥頭大耳的主管要占我便宜，我怎麽也忍不了！

媽，我就拿個兩三千塊的工資，連買一件衣服的錢都不夠，還要我受各種各樣的氣，那我就不幹了，誰怕誰啊！”

風清茫按着太陽穴，耐着性子教導女兒：“芷汐，新人都是要這麽經歷過來的，你連着換工作就不是工作的問題而是你自己的問題了，至于你說的最後一件事，你以後打扮得樸素些，自然就沒事了。”

楊芷汐霍然轉過頭去，盯着她媽異常生氣道：“憑什麽，我正是年輕漂亮的時候我為什麽不能打扮，媽，你都可以每天穿新衣服穿個幾萬塊的，你就讓你的女兒穿個幾百塊錢的，你，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風清茫霎時一陣氣結，深吸一口氣之後好言相勸：“芷汐，你跟媽媽能一樣嗎？媽媽現在徐娘半老，要是不打扮怎麽抓住你宋叔叔，他這次已經兩個月沒有來了，媽媽現在想做宋夫人怕是真的有些懸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被棄了。”

曾經她是信心滿滿，她能離開那麽一個小地方，能夠在有着一個女兒的情況下攀上宋丘，還能讓宋丘對她的女兒比對自己的女兒還要好，能熬死宋丘的原配，宋夫人的位置自然也不在話下。

可現實，卻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似乎從年前宋丘去給宋子桐接機的那一刻，一切都發生轉變了。兩個多月不見蹤影，這還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她的心也開始懸起來，超過50天，多一天，她心頭的憂慮就多加一分。

風清茫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焦躁平靜地告誡：“就算近一兩年還不會，可是等媽媽50歲的時候呢，到時我們要怎麽辦？

你現在每天過得大手大腳的，萬一媽媽被抛棄了，不要說買什麽名牌首飾，可能連這套公寓我們都住不了了，到時候讓你去每個月花個兩三千塊，你能受得了嗎？”

楊芷汐咬着嘴角沒說話，只是眼底的憤怒和不甘清清楚楚地顯示出來了。

風清茫拍拍女兒的肩頭，再順手給她理理頭發，一臉正色道：“芷汐，你不能只看到眼前的，我們必須要找好後路。本來吳家那邊打算的好好的，我們的将來也算有了寄托。可是吳書墨沒有預兆的就要和你分手，一下子把我們打的措手不及，不過既然分手已經成了現實，我們就必須要重新找出路。

你首先要在工作上站穩腳跟，等你有了穩定的經濟來源，我們的将來也算是有了保障，到時候，如果你能夠找到一個富家少爺小開的，能嫁最好，不能嫁也要牢牢攢在手心裏，絕對不能像這次這樣；就算不能找到，找一個跟你相當的，再加上媽媽這幾年私下攢的錢，我們的将來也能算好了。”

楊芷汐沉默片刻，終是忍不住提出自己心底的想法：“媽，你就不能跟宋叔叔說，讓我到鼎宋去上班嗎？這樣子，我既可以做你的眼線，又沒有人敢拿我當跑腿小妹，而且我能拿到的工資也高，能接觸到富家公子的可能性也高了很多，這不是很好嘛！”

原本她就是這麽想的，一畢業就去鼎宋上班，完全就是一舉多得，到時候再想辦法把宋子桐壓下去，讓宋叔叔看到她的能力，甚至，說不定她還能成為“二小姐”，可是她媽非不答應，一定要她自己找工作，她的心頭也一直壓着火。

“那你想過沒有，你去了鼎宋，算什麽呢？”風清茫笑着反問，她女兒心裏想什麽，她當然能猜出來，帶着些許諷刺的口吻說道：“芷汐，宋子桐已經畢業了，肯定也進了公司，她對我們母女倆的态度你還不夠清楚嗎？

你到現在難道還看不明白嗎？宋子桐并不是完全靠着她爸，雖然我不知道她母親的娘家是做什麽的，不過你看宋子桐那副盛氣淩人的态度，對着你宋叔叔動不動就頂撞也沒有事，就證明她的外祖家絕對不會比宋家差。

這種情況下，你進了鼎宋，難道會有你的好果子吃？難道你還嫌宋子桐的火力不夠猛嗎？再者說，你的身份，算什麽，你當天進去，說不定一天的時間整個公司的人都會知道了。芷汐，那就是你身上的污點，別人都會帶着有色眼鏡看你，那我們再想做什麽就難了。”

想到宋子桐，楊芷汐憤懑不甘又是一陣的無力，她最得意的地方，就是把吳書墨從她的手裏搶了過來，可宋子桐還是像個沒事人一般。

現在，吳書墨也跟她分手了，她的得意也沒了，甚至狼狽不堪，可是宋子桐，還是高高在上，還是像一座大山一樣，一直壓在她的頭頂。想着想着，眼眶有些紅了，眼底泛着眼光，忍不住拿過抱枕抱在懷裏，小聲哭泣起來。

看着女兒這個樣子，風清茫心中也有些不忍，畢竟還小，不能太急，猶豫片刻還是把人抱入懷中，柔聲勸解：“芷汐，你跟宋子桐是不一樣的，就算媽媽能嫁入宋家，你和宋子桐還是沒有可比性，何況是現在，我們前途未蔔的時候，我們必須先找好退路，才能再謀其他。

這樣吧，你這幾天就先好好休息休息，別急着找工作了，等宋叔叔下次來的時候，媽媽跟他提一提，不是進鼎宋，而是給你找一個待遇和前景都不錯的小公司。你宋叔叔把你介紹進去的，相信他們的老板都會給你一分面子，你在公司也能過的好，更不會有人敢欺負你了。”

楊芷汐吸吸鼻子，抱着母親的腰，悶聲道：“知道了，媽。”

風清茫拍着女兒的背，幾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外室，還真是有那麽幾分手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