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大河
桓齮斬趙軍十萬後,“小白起”之名聲傳天下, 趙國上下緊閉城池不與他交兵, 任他橫行趙國鄉裏,大點的城池早就已經萬分戒備, 不再像先前一樣的可以輕易攻下。
加上秦軍戰損需要修整,所以大軍退守邺城,一部隊大軍就地分地開墾,準備過些時日再來撈一波。
嚴江見沒事幹了, 于是在邺城以南的平原區游蕩, 已經漸漸游離到魏國境內。
花花逃脫了東北老婆的魔爪後,仿佛感覺廣闊天地大有作力, 陪着他上山下水, 捕獵采集。
嚴江在黃河水邊找到了野生芋頭, 雖然是沒有馴化過的植物,但這也是好東西呢,種在濕地之中,即可以做主食也可以當配菜, 營養豐富。
他收起幾個擦幹, 放入包裹, 準備帶回關中種植。
他順着路游蕩,在沒有牽挂的情況下速度恐怖, 很快就到了荥陽。
然後, 轉道溜去了魏國, 去看荥陽不遠處的鴻溝。
陛下因此氣得一晚上沒理他。
嚴江親親抱抱地安撫了它一晚上, 保證很快就回去,然而白天還是一如故我,沒有半點回邺城的意思,繼續閑逛。
鴻溝這條水渠是中國古代最早的運河之一,比什麽鄭國渠都江堰都要早一百年,在戰國到唐朝的歷史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甚至象棋裏的“楚河漢界”,說的就是這條水渠,可惜在一千年的時間裏,黃河反複翻臉,沒事就從這條運河的方向奪河道入淮河,泥沙淤積下,鴻溝因此被廢棄,只剩下一段小小的遺跡供後人憑吊。
可是現在的它卻是戰國運河中當之無愧的主角,不僅連通了黃河與淮河,更接通了黃淮之間的五條支流,整個魏國都在鴻溝的恩澤之中壯大,什麽天府之國,關中糧倉,和魏國如今的土地比起來都是渣渣,這裏才是如今整個華夏最大的産糧區,而且由于水路暢通,魏國商貿繁華無比,人皆富足,文化昌盛,私學盛行。
嚴江背着陛下游蕩在荥陽附近的小城中。
魏國安城只是邊境上的一處小城,但也甚是繁華,有一位姓鄭的名士在講學,求學之人絡繹不絕,嚴江甚至看到一名十一二歲出頭的少年,也排隊報名求學,他衣着單薄簡陋,像是貧民,背着一塊瘦肉,長得非常幹淨俊俏,讓旁人嫌棄的目光裏忍不住就帶上一點嫉妒。
是的,這位名士聽講是需要通過他學生的考核的。
嚴江沒忍住,也随便拿了點禮物,也想進隊前去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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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他家的考核,他聽出對方這是黃老之學,這派的思想以老子的道家和黃帝的治國,吸收了其它諸子百家的觀點,非常有容納性,政治思想是順勢而為,少耗民力,盡量無為而治。
學士的考核非常簡單,多是問識字和一些簡單的典故,那少年用魏語對答如流,嚴江聽不懂這話,只看考官很滿意,立刻就讓他通過了,上交了那塊肉當學費。
這時就有士子用雅言批評說這少年不通貴語雅言,肯定是庸耕貧農,這樣的人來聽了也是浪費。
嚴江當然也過了,被允許一起聽講。
對方的黃老之學顯然比鹹陽學宮裏的黃老派講的更有道理,總結一下意思就是不要擾民,民自己就會發展壯大,少收賦稅,庶民就有了餘糧,能抗住天災,養的起子嗣;少搖役,民衆就有時間開新地,新地多了,人口就會上漲;如此一來,有了民心,他們就會團結抵抗敵人……反正一切都應順勢而為,君主不折騰,國家自然就好了。
這時正是午休時間,陛下冒起來聽了一會,就大感無趣,讓他什麽都不做?這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于是準備繼續睡覺。
嚴江卻覺得有幾分道理可以聽聽,抓着它的脖子按住翅膀放懷裏讓它好好聽一會。
既然阿江難得主動,陛下便民耐着性子繼續聽起來。
講學的老者是位飽學之士,見聽講者有異國之人,便以雅言講起黃老之學,旁人聽得如癡如醉,只有那名少年坐立不安,眉頭緊皺,忍不住悄聲問了旁人一句,只得到了對方一個鄙夷的目光。
等老者講完一波,中場休息,少年挨個低聲問剛剛沒聽懂的地方,但大部分人都不理會他,少有一個兩個願意回答的,也就願意說那麽一兩句,不想多談,他也不氣餒,然後慢慢問到嚴江這裏。
陛下正被投喂着,便見嚴江熱情地給那語言不通、文字也不通的少年出主意。
他拉住在廳堂裏一位看起來也很窮的士子,向他請教魏國語音,并且拿出了一塊紅糖做報答。
陛下瞬間不悅,也不睡覺了,盯着阿江,見他只是欽佩少年求學之心,這才勉強睡下去——他還有一車的奏書要批,抽這一會空閑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位士子倒是個識貨的,見嚴江儀表穿戴不凡,便與他交流起來,讓那少年也在一邊認真聽着,嚴江還多拿出一張紙和炭筆,讓少年自己做筆記,得到對方感激的目光。
魏韓趙三晉語言出自一家,相似之音甚多,差不多就是方言的區別,甚至文字也很相似,嚴江記了一些常用語的對照,那少年也自去苦記。
聽了一天,嚴江在晚上和陛下說起了白天這事。
“一小兒都如此好學,可見魏國求學之風極盛,有才之人無數,秦國該多學着點。”
陛下淡然表示,不必學,六國入秦之士,以魏國有才之人最多。
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講起一個故事,讓阿江知道魏國貴族把持朝政到了什麽地步。
簡單說就是十年前,魏國信陵君帶五國合縱攻秦,打到秦國時發現守城将領是出身魏國,就讓人去安陽城把秦将的父親找來勸降,人家父親知道兒子上位不容易,不去,信陵君就讓動武,結果安陽君不幹了——我的地盤你想幹嘛?
然後魏國信陵君親自去和安陽君講道理文武相逼,安陽君這才同意去抓人,但這麽來來回回的時間足夠人家老父親想明白了,于是老父親一頭撞死,全了家國之意。
陛下嗑着牛肉幹,霸氣地表示,所以,魏國有才之士再多也沒有用,一個人想跳出來,就有一堆胳膊把他拉回去,人不為用,能奈何之。
這話讓嚴江幾乎啞口無言,他冷漠地把貓頭鷹從懷裏請出去:“既如此,您找魏國人才去吧。”
陛下立刻端正了态度,上前蹭了阿江,誠懇地表示,這世間何人能與你相比。
嚴江依然高傲不予理會,轉過頭,連拼都懶得拼他說什麽了。
陛下只能困難地拖出一張紙,拿可憐的長爪沾着水在紙上努力地劃拉,好半天,才寫出一張扭曲到變形的字跡:禮至邺城,一觀。
嚴江看着他被打濕的半邊翅膀,還是沒忍住,給主子擦幹羽毛,在對方的親親蹭蹭裏敗下陣來,同意回去看看。
次日,嚴江便收拾東西,離開安城。
沒想到卻被昨天的那名小少年攔住,對方用半生不熟的雅言向他道謝,希望知道他的名諱,讓他學成之日能夠報答。
看着少年認真樣子,嚴江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吾名嚴江,若有機會,便來鹹陽報答吧。”
少年點點頭,恭敬地道:“陳平記下了。”
嚴江點點頭,與他道別。
然後他才反應過來,這個陳平,是那個漢相陳平嗎?
可惜太幼了,可張良一樣沒有長成,還需要很多生活的磨砺啊。
話說淮陰也不是很遠,要不要去看看韓信?去了淮陰,沛縣就不遠了,劉邦蕭何在那呢,如果去沛縣就可以順便去楚國逛逛……
但才轉個方向,背後沉甸甸的重量就提醒了他,暫時還是不要了。
時間還長,一個個來,不要一次走太遠了,不然陛下又要鬧了。
……
嚴江帶着花花一路跨越黃河,中間花花還撩了一個華南喵妹子,可惜情不投意不和,氣得花花想咬死它,被嚴江及時阻止了。
花花依然過得有主人投喂,沒事去打點野食的日子。
然後嚴江就知到了秦王軍駕至東郡的事情。
他應是從鹹陽一路乘船,從渭水至黃河,再順大河而下,大旗飄搖,沿途戒備森嚴,兩岸守軍随行,為護王駕,把一路上遇到的游俠和混混全部抓住,等秦王過去才準放出。
嚴江聞此事時,專門伴晚去秦王将要路過的江邊圍觀了一下,就成功體會了一把,以圖謀不詭之名和一群游俠一起,被捆起雙手牽在軍隊後邊,一名秦軍士卒還想把他包裏的陛下烤了,打打牙祭。
于是陛下起來時,就看到自己被捆了爪子,旁邊士卒正要燒水燙毛。
驚得它差點飛起來掉進鍋裏,連跑帶飛地進了主人懷裏。
嚴江險些笑聲來,但還是自己輕易地掙脫了繩子,把自己的驗傳給士卒,救了陛下一條命。
“陛下可知道了,随意出游何等擾民?”嚴江摸着鳥兒微笑問。
憤怒的鳥兒閉上眼睛,睡覺去了,不理他。
嚴江微笑着繼續等待。
幾刻之後,秦軍禮貌地把嚴子請上臨時在小港處泊靠的大船。
嚴江随他們前去,便看秦王靜坐房內,放下書簡,擡眸看他,卻并無怒色。
四目相對,一者略有調侃,一者微帶無奈。
秦王悠悠嘆息:“寡人前來,讓你如此不喜麽,竟意欲謀殺?”
“怎會,我愛陛下如珠如玉,最多有驚,保證無險。”嚴江微微一笑,坐在他身前溫和道。
秦王政輕笑一聲,站起身,牽他手至窗前:“如此,你我依約,同游大河可好?”
嚴江一時驚住。
不,等等,我約的不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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