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未婚夫第四天

區家在清水鎮買的住宅并不大, 也就是兩進兩出的院子——當初的窮小子雖然做了富商千金的上門女婿, 但是夫妻倆都不是奢靡之人, 況且清水鎮也不算太大的地方，建得太過了反而紮眼, 因此當初的區父用自己做生意的第一筆收益在這兒蓋了個院子。

雖然說是要等夫妻倆年老之後在這兒養老，但是比起一般東西廂房的南山牆之間加障牆、将院落劃分為內外兩重、障牆合攏處設二門, 以供出入的普通兩進兩出的格局，區父還在此基礎上多增加了抄手游廊、廂耳房這些。

這樣一來, 原本東西寬度不過十五六米，南北深度不過二三十米的院子就被擴大成了東西寬度二十二三米，南北深度三十多米，由正房、廂房的外廊、抄手游廊和垂花門共同構成內院的環形院落。

只不過他們倆都沒想到，不過短短十來年, 區家人就只剩下區慕和一個老管家了。

但對于歐姆來說，這個房子并不會給他很大的感覺——當初他和阿圖姆也并不是一刻不停在草原上游歷的, 偶爾他們也會占據一個水草豐茂的地方定居一兩年, 他們曾經占地面積最大的有近千平方公裏, 現在這個幾百米的“地盤”着實不能讓他有“好大啊”的感嘆。

老管家也是曾經見識過區家鼎盛時期的情況的，老實說這個兩進兩出的院子在過去給主家做臨時落腳的地方都不夠格。

可是世事無常, 現在沒有任何丫鬟小厮的他們想要将這三間正房、四間耳房共七間北房打掃幹淨都是要耗費好幾天功夫的辛苦差事，更不用說那些抄手游廊、分隔內外院的障牆、四柱垂花門式的二門……

不是沒想過請人來幫忙, 只不過他們手裏就兩千多兩銀子，老管家覺得完全不夠小少爺長大成年還要娶妻生子重拾家業的，所以對于請人來打掃這件事情, 他是咬定牙不放松——不過就是兩進院子嘛，他老家夥還有的是時間和力氣呢！

雖然現在老管家是仆，歐姆是主，但歐姆也不會眼睜睜看着老人家佝偻着身子顫顫巍巍地忙得腰都直不起來，所以他也挽起袖子無視了老管家一邊搖手一邊“使不得呀使不得”的哀求聲，幹淨利落地做起大掃除起來。

因此當塗宗冶上門來的時候，歐姆腦袋上正包着個藍色的頭巾，身上也穿着一件灰撲撲的短褐棉衣，只露出一張白嫩嫩的臉頰，一雙黑亮的大眼眼尾微微上揚，唇紅齒白的讓他像是一茬從泥地裏剛掏出來的小蓮藕，嫩生生的讓人想咬一口，看能不能“咔嚓”一聲出汁來。

歐姆作為史萊姆以前也沒有模拟人類的形态，也不知道他自己變成人類之後會是什麽樣的模樣。但光看這個眼睛還真和他原本獰貓的眼睛有些相似，如果不是眉骨明顯眼睛大而長，鼻梁高挺這些男孩子特征比較明顯的話，真會讓人覺得像是個小少女。

用lady的話來說就算是體驗世界，也會讓宿主和體驗的身份某部分特征重合，這樣才更有代入感。

※※※

歐姆對塗宗冶還有印象，畢竟昨天才見過面，而且對方的長相和氣度極為突出讓人難以忘懷。

只不過昨天他還惦記着在家裏的老管家，因此只随便和對方說了兩句，連那小罐子的賠償也沒要，就很快離開了。

當然，歐姆不太想承認的是，塗家的這倆兄弟，小的那個眼神讓他想起小時候的阿圖姆，大的那個神情讓他想起成年後的阿圖姆……歐姆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對阿圖姆太難忘了，所以看着個出色的都要往大白獅子身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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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再難忘，歐姆也認為不應該将上一個世界的情緒帶到下一個世界來——雖然只有二十幾年，但是他那一生都和大白獅子在一起，已經非常心滿意足了。

因此歐姆不想和對方有過多牽扯，卻沒想到，這個念頭剛定下，轉眼第二天對方就找上門來了。

看着塗宗冶身下的輪椅，因為這個時代的原因，還需要他的書童在後面幫忙推着，歐姆眼神一凝，下意識地就要去扶着：“你們怎麽來了啊？”結果剛伸出手去，就注意到自己剛才手上還拿着雞毛撣子撣灰呢，手指頭都有點髒髒的，實在是不好意思。歐姆後知後覺地要縮回手，結果沒想到一把被塗宗冶給握住，一雙漆黑如墨的雙瞳定定地看着自己：“小慕這是不歡迎我嗎？”

哇你叫誰小慕呢……不過他人看起來行動不便一副病弱的樣子，手掌心倒是暖呼呼的……歐姆的腦海裏亂七八糟轉過幾個念頭，聽到塗宗冶的話，連忙搖頭道：“哪裏是不歡迎，只是你不是不太方便嘛……”他說着，就想把手抽回來，好在對方也沒有握着不放的意思，順勢就松開了手。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歐姆的錯覺，總覺得對方似乎捏了他的手指兩下？

“小少爺？是有誰來了嗎？”略帶蒼老的聲音從門裏傳來，和歐姆的打扮差不多的老管家見歐姆久去不歸，連忙出來看情況。然後正好和塗宗冶對上眼：“您是……”他覺得對方有點面善，但是人老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但是塗宗冶卻一下子認出了他——畢竟早在這之前就做過調查：“這位是區叔吧？我是塗家的小子，不知您是否還記得，家母未出嫁時，閨名曾喚作‘芮瑩’。”

歐姆：昂？

老管家卻在微愣之後，眼睛猛地睜大，花白的胡須也因為猛然的情緒波動而顫起來：“芮、芮瑩小姐？您、您是……”老管家本來就是區慕的母親家裏的管家，所以對于區慕母親曾經待字閨中的好友也是知道的。

老管家結結巴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示自己的意思，但是塗宗冶卻仿佛領悟到了對方的未盡之意，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誠摯：“看您這反應，我是沒認錯了。”

“嗨，說什麽‘您’啊‘您’的，當不得，塗少爺您就稱呼我一聲區管家就是了。”老管家有些受寵若驚，在他看來對方可是塗侍郎的公子，還能對他一個老仆态度如此彬彬有禮，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明明是世家千金但是一點兒也沒有大小姐傲氣的少女，一時之間渾濁的眼中隐約有些淚意——這人啊，年紀一大了，勾起點兒什麽回憶就有點忍不住。

※※※

因為有客來訪，歐姆也不好再穿一身打掃衛生的裝扮，不過等他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塗宗冶和老管家已經熱絡地聊上了？

“事實上本來不應該這麽晚的，只是我這邊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想着若是沒有解決，怕到時候會牽扯到小慕這邊，因此耽擱了不少時間。結果等打聽到區家的消息時，又……唉，好在我們這邊趕得及時，一前一後遇到了，看來真的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呢。” 老管家已經完全跟着對方的節奏走了：“這不是塗少爺您的錯，當初在區家，唉，往事不提也罷，您現在能顧忌當初的情分來一趟已經感激不盡了。不過，您說的一前一後……？”

塗宗冶含笑，一旁的阿全想着總算是有我開口的機會了，連忙言簡意赅又不失重點地将昨天的劫道事件給說了一遍。

該說，不愧是塗宗冶身邊的書童，別的不說，這說話的本事真是比一般的小厮要高出一大截。

本來老管家就感念他和少爺這麽落魄的時候還有故人拜訪，再一聽聞原來還發生了這種救命恩情，那更是感動得老淚縱橫：“原來還有這一段恩情！這真是、這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才好了……”

歐姆也驚訝：“那些镖師是你的人？”後面那些匪類還是那群镖師帶着送去衙門的，想了想當時的場景，“你當時就在那馬車裏面嗎？”

見歐姆一下子就抓住了塗宗冶想要忽略的重點，生怕對方誤解了自己——雖然他到昨天相見為止都是想的互不聯系——他連忙解釋道：“當時宗欽在馬車裏，我擔心他誤傷了，而且我現在這個情況……”他有些失落地看了一下自己動彈不得的雙腿。

阿全在他身後同樣露出一臉哀戚。

歐姆和老管家立馬被他帶着走了，以為是觸及到了對方的傷痛：“抱歉。”他從昨天剛見面的時候就發現對方的腿疾了，只是當時他們不過就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所以并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既然得知了他們多了這麽些緣分，自然是不能不在意。

也不知道他現在史萊姆的天賦技能能不能用，如果對方只是傷到了皮肉，或許……

塗宗冶笑得雲淡風輕：“不用向我道歉。”

歐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因此略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對了，塗宗欽他今天怎麽沒來？”

塗宗冶也不打算繼續賣慘，而是順着他的話道：“他昨天半路溜出去玩，今天就罰他功課翻倍。而且……本來今天就是來說我和你的事情的，他小孩子一個也用不着來。”

歐姆見對方看過來仿佛是春天裏道旁盛開的桃花瓣一樣溫潤潤的目光，不知怎麽的心跳有些加快：“我和你的事情？”

一旁的老管家也面帶疑惑地看過來。

塗宗冶從懷裏摸出一個溫潤透亮的魚玉佩來：“不知小慕你還有這個嗎？”

“這個？”歐姆不明所以，但是身體已經先一步反應過來，從脖子上扯出一根細繩子來，上面挂着的正是同樣模樣的玉佩，“有兩個？”

“小慕，你過來一下。”塗宗冶語氣親昵道。

塗宗冶本身身材高大，就算是坐着，也不比站着的歐姆矮多少，他将自己手裏的魚玉佩和歐姆脖子上解下來的玉佩放在一起——紋理都和塗宗冶手裏的那枚魚玉佩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魚嘴和魚尾的方向是反着的。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這兩個反方向的玉佩正好可以合并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圓環。

“啊……！”老管家見到這一幕，腦海深處的記憶一下子就浮現出來，眼睛一亮，有些激動道，“這、這不是當初——！”

歐姆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玉佩，從資料中他記得這玉佩從小就挂在脖子上的：“是當初的什麽？”

塗宗冶将合在一起的玉佩放到了歐姆的手裏，被他的掌心焐熱的玉佩還帶着淡淡的溫度：“這是我們倆的定親信物。”

歐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