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未婚夫第十六天

九月初九, 宜嫁娶。

秋高氣爽, 雲淡風輕。

一大早天剛灰蒙蒙亮起, 塗家和區家就忙碌了起來。

“少爺，您這身簡直是太好看了！就跟那戲文裏唱的那樣, 翩翩兒郎！”阿全看着一身紅色的喜服，長身玉立的塗宗冶, 簡直又激動又感動。少爺腿腳也好了，又馬上要成親了, 在他看來，這就是少爺以後飛黃騰達的人生起點了啊，作為書童，他與有榮焉。

塗宗冶卻并不受用，有些嫌棄地看了一下：“都多大個人了, 還跟毛頭小子似的。”

阿全：哦，少爺您馬上就要洞房花燭夜了, 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他們這些八字還沒一撇的嗎？……關鍵是我沒膽子反駁, 嘤。

“哥哥哥哥哥！”随着一連串的哥, 全身上下穿得喜洋洋的塗宗欽連蹦帶跳地跑進來，在他身後前段時間安排的專門跟着他的小厮都氣喘籲籲差點攆不上。

雖然之前來清水鎮這兒的确是只有塗宗冶兄弟倆外加一個書童三人——镖師安全送達任務也就完成了——但從客棧換到小山莊來, 就必須增加人手了。而且塗宗冶也不想成親了之後還讓自己的伴侶做那些個洗涮打掃的粗活兒。

因此現在塗家的配置就是塗宗冶身邊還是只有阿全一個書童兼小厮（阿全驕傲地叉腰：少爺身邊的第一人不可動搖！），塗宗欽也多了一個九歲左右的小書童。

除此之外還有個負責清洗衣物和管理廚房的仆婦, 負責日常打掃的中年漢子。

值得一提的是，小書童、仆婦和中年漢子是一家人，仆婦和中年漢子之前是在大戶人家幹過, 只是那戶人家犯了事，他們雖然不是家生子沒有被牽連，但也沒了收入來源。

雖然在塗家的月錢比不上上一家，但是人際關系簡單，而且自家娃還能跟着小少爺認幾個字，夫婦倆已經十分感恩了，做事也是十分的盡心盡力。

塗宗冶本打算再買兩個備用着等歐姆過來的時候伺候他的，結果直接被歐姆給拒絕了——雖然說有人伺候着是挺舒坦的，但他現在手頭上的事情并不需要再麻煩別人了。

不過雖然塗家現在人丁單薄，但塗宗冶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人，更何況有李大人和廿先生帶來的人馬，湊一湊也是十分熱鬧。

塗宗欽也是自從離開塗家之後好久沒有熱鬧過了，有知道這是他哥的喜日子，一大早就精神得不得了：“哥哥哥哥！小慕哥哥這麽不在家裏了呢！”

塗宗冶趕緊按住跳豆兒似的弟弟，話說自從陸紫給塗宗欽調理身體，小家夥身體一日比一日康健後那精力是直線上升：“今天是我和你小慕哥哥成親的大喜日子，所以他要從區家出發，你今天聽話點兒，別闖禍，明天給你包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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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宗欽一聽到紅包眼睛都亮了，但是他對對手指：“大紅包可以換成其他的嗎？”

塗宗冶挑眉：怎麽，還有比紅包更吸引小孩兒的？

将塗宗冶沒有直接拒絕，小家夥認為有戲，撲閃撲閃着黑葡萄似的水靈靈大眼睛：“我想去海邊玩兒，可以不？我聽阿福說這段時間的海邊可好玩兒了，還可以趕海！”

塗宗冶看向塗宗欽身後的小書童，被曬得黑黝黝的小少年吓得臉都白了兩層，噗通一下就跪了：“少、少爺，小的沒有慫恿小少爺去海邊……”他只是被小少爺纏着問他以前是怎麽過的時候，多嘴了一兩句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是和村裏的小孩子們去趕海，誰知道小少爺聽了就真的上心了。

塗宗冶一眼就看出阿福沒有說謊，也知道對方沒那個膽子敢慫恿弟弟：“阿福你起來，下不為例，”又低頭看了看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塗宗欽：“看你表現再說。”說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他還急着去接小慕呢，弟弟什麽的暫時往後挪挪。

※※※

比起塗家這邊的小波折，區家這裏要平順得多。

雖然歐姆也是一大早就起來了，但因為他用不着像是女子那樣去上妝，因此收拾整齊換上成親的長袍就沒什麽事情做了。

“小少爺，夫人和老爺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的。”老管家區叔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就在半年前，他還在憂愁回到清水鎮之後要和小少爺如何生存下去，能否在自己有生之年給小少年找一個溫良淑德的姑娘為妻，沒想到一眨眼這才幾個月過去，少爺就要和一名男子成親了。

雖然對方現在名聲不顯，但是他自認活到這麽一大把年紀，看人還是有點準頭的。如果對方真的能如發誓的那樣對小少爺好的話，那的确是比娶一個姑娘進來要更輕松一些——老人家就是偏心得如此理直氣壯。

“小師弟準備好了沒？”熟悉的敞亮大嗓門在門外響起，老管家連忙推門一看，一張滿是褶子的臉笑成了菊花：“熊大夫，熊夫人，小少爺已經妥當了，裏面請裏面請。”

前幾天歐姆收到了陸紫給的陸遠親筆編寫的藥草圖鑒和醫術大全，雖然知道這東西是表達救命之恩的，但是在這個時代，知識有多麽的重要歐姆也還是了解的。

因此在第二天道謝的時候，反而熊谷“靈光一閃”，說若是覺得太貴重的話，幹脆就變成“自己人”吧。

陸紫也在略略思考後非常熱情地促成這件事情。

塗宗冶本來就打算讓歐姆跟着他們學醫的，自然是也是推波助瀾，因此歐姆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多了一個師兄和師姐——用陸紫的話來說，他倆還不夠資格收徒的，正好給歐姆的書是他們父親兼師父的，因此他們就代師收個小師弟罷。

而後面歐姆的表現也讓他們完全不後悔當初的決定，陸紫自認為自己的天賦算是不錯的了，畢竟這是得到她的父親親口定論的，但是現在看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歐姆無論是記憶力、理解力和舉一反三的能力都比自己當時要快得多。

因此處于對父親的衣缽又多了一個傳承的欣慰，陸紫他們是對歐姆更加親近了。

就在前兩天，他們在同一條街盤下了一個小院子，院子裏大部分家具都是齊全的，因此他們在第二天就搬了過去，現在來區家，也是打算以歐姆的家人的身份出場，也算是增添人氣。

※※※

歐姆和塗宗冶在清水鎮都沒什麽認識的人，但是他們不認識人卻不認識“官職”。

塗宗冶雖然差不多是和塗家分割開來了，但塗父不可能将家事宣揚得衆人皆知，再加上天高皇帝遠，在外人看來，他和塗家還是一體的。

而塗父那衛尉卿的職位在清水鎮這邊，甚至清水鎮坐在的夏州來說也算是個不小的官了，身為衙內的塗宗冶自然就是他們交好的對象。

是以在塗宗冶剛來這兒讓镖師們收拾了那群劫道的匪徒又押送到官府之後，縣令沒有敢敷衍以對，而是按照律法章程認認真真地進行了審訊和判刑。

而這次塗宗冶成親，不僅這位縣令，就連周邊的鄉紳，無論遠近，都趕來道賀，再讨上一杯喜酒喝，若是不方便親自來的，也會備上一份厚禮差管家之流奉上。

阿全經過這段時間的刻苦學習，塗宗冶非常放心地讓他來招待其他來賓，讓阿全又激動又惶恐，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客人們。

相比之下，歐姆所在的區家要相對于冷清許多，雖然區家在清水鎮曾經也是大戶人家，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自從區慕的父母去世之後，幫忙打理家産的并不想和老家這些盤根錯節的打招呼，是以幾乎從不聯系。

因此雖然歐姆和老管家回到這邊清水鎮的大宅子的時候引起了周圍鄰居的好奇，卻也沒有更多。

但無論如何，成親的熱鬧是少不了的，一路上吹吹打打的，還有專門負責往外撒糖果的——若是扔銅錢，難保不會有大人湊進來，到時候大人小孩擠一起，容易發生意外。但如果只是扔糖果的話，大人就算再饞嘴也不會缺那麽一兩塊甜口的，又喜慶又安全。

塗宗冶本身就身材高大，只是因為腿受傷了之後整個人一直靠輪椅的代步，所以才會混淆他的真實身高。現在腿腳好了，雖然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巅峰時期略顯消瘦，但穿上紅色的喜服，騎上高頭大馬，再配上他那張出色的容貌，一路上不知道熱的那些個看熱鬧的妙齡少女以及婦人們都舍不得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同時心裏也十分好奇，能嫁給這樣出色的人該是多麽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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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先是一個頭花花白的老頭子走出來，讓翹首以盼的衆人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這個時候門內的人影再一晃，衆人再次打起精神，誰知道這次出現在他們眼中的卻是一個黑鐵塔一般高大的漢子！

看熱鬧的衆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心中想着這是個怎麽回事，怎麽不是糟老頭子就是鐵大漢，這到底是迎親的還是來打架的？

另外對區家有點兒印象的，這個時候卻想起這家似乎沒有女郎？

歐·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姆早就在門內等着，聽到外面熙熙攘攘，還有些好奇，陸紫卻拉着他讓他等一等先讓熊谷在外面“為難”一下——雖然一般慶朝男子之間成親也會分嫁娶，被娶的那個大部分要遵守女子出嫁的規矩，但塗宗冶并不想委屈了歐姆，是以出了成親前出發是從區家出發的外，其他的都是遵循的男子成親的禮儀。

熊谷自然不會真的為難塗宗冶，因此意思意思地阻攔了片刻，便朗聲笑着放過了他。這個時候，然後大門一打開，同樣穿着大紅色喜袍的歐姆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地出現在衆人面前。

※※※

原本區慕個子瘦小，且因為性格怯懦，整個人給人一種軟弱不大氣的感覺，雖然已經十六七歲了，但實際上還習慣性地依賴着區管家，無論穿什麽，都給人一種打不起精神的灰暗感。

但是自從區慕變成歐姆之後，有意識的鍛煉再加上心态不一樣，整個人的精神氣兒煥然新生。

歐姆的膚色有些偏白，大紅色的喜袍一上身，更加襯得他五官俊秀，唇紅齒白。

除了雪白的皮膚以外，美豔的眉眼也是個很重要的原因。

歐姆的眼窩深，眉骨高，眼形是典型的桃花眼，波光粼粼，很少有人長有這麽标準的眼睛，像桃花的花瓣。

他的眉毛濃密，眉峰斜上，又有幾分英氣，有了這麽一雙美豔明亮的眼睛，甚至可以忽略其他的不足，不管是穿着和打扮，整個人天生就帶着靈氣。

平日裏他穿得素，又明又亮的眼睛和略帶嬰兒肥的臉頰配合着相對于小巧的身材，更多的是一種可愛乖巧的少年感，但是今日換上豔麗的紅袍，眉眼中的豔麗和風情便一下子凸顯了出來，一下子成熟了許多。

尤其是那雙黑亮亮的眼睛，仿佛是會說話一般，只要一笑，濃墨的黑就乍開細碎的亮光，如同夜空繁星，讓人忍不住沉溺在其中。

區管家看着塗宗冶定定地看着歐姆，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樣子，忍不住欣慰地呵呵笑起來，笑着笑着，他又趁着旁人不注意微微低頭，擦拭掉眼角的淚水——老爺，夫人，小少爺長大了，你們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