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未婚夫第二十天

“嗚哇啊啊——!!”

一大清早, 塗父就被孩子的嚎啕大哭給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原本正在慢慢品味今日的第一杯清茶的塗父, 冷不丁地被這個聲音一吓, 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立馬就灑倒了, 饒是他忙不疊地趕緊站起身來,衣角還是沾到了茶水。若是邊角的部分還好, 偏生是雙腿間略尴尬的位置,讓他一下子黑了臉, 忍不住高聲喊人:“德貴!”

一個臉蛋圓圓的青年一溜煙兒地跑了過來,點頭哈腰:“老爺您有什麽吩咐?”

塗父皺起了眉頭:“去給準備換一件衣裳!”頓了頓,他看向哭聲來源的方向:“西苑那邊又鬧騰什麽呢?”

“這……”德貴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便在塗父威嚴的眼神下避重就輕地彙報,“今兒早上少爺想吃墨魚大烤, 但廚房那邊沒準備。”

說起來德貴也有些無奈,他們家這繼夫人生的小少爺今年不過七歲, 雖然年紀尚小, 卻被自家母親寵得俨然是一個要星星不給月亮的霸道性子。

雖然說這墨魚大烤不是什麽制作方法特別難的, 可是非常費時間,要小火慢炖起碼三個時辰, 最重要的是,他們還要去買新鮮的墨魚, 可這偌大的京城也就一家賣新鮮海貨的,因為稀少,所以每天都是衆人争搶, 這個時候去現買,鐵定沒着落了。

可是小少爺不聽啊,這不,不就鬧起來了?

塗父卻是聞所未聞的模樣:“墨魚大烤?那是什麽東西?”

沒想到塗父居然不知道,德貴一愣——這京城那家新開的專賣新鮮海貨的酒樓不早就在達官貴人之中紅火起來了嗎?怎麽他們家老爺還一臉無知的樣子?

啊呸呸呸,他不能這樣編排主子。

在內心給自己打了個大嘴巴後,德貴立馬轉變态度,一副狂熱安利的樣子:“老爺您有所不知!咱們京城這兒新開了一家專做新鮮海貨吃食的酒樓!雖然才開張一個多月,但是那生意是天天爆滿啊!”

這倒不是德貴誇張,畢竟京城距離海邊實在太遠,所以運過來的都是些海洋幹貨,帶着濃濃的海潮腥味兒,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但這并不代表海貨在京城裏沒有市場,相反,京城還以能吃得起并能烹饪好那些海貨為榮。

京城作為天子腳下,有錢有權的人可以說是慶朝之最,而這些權貴人家天天都是珍馐美食,早就吃膩了那些個菜肴,這新鮮的海貨一出現,就一下子引爆了這些人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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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特的是,也不知道酒樓是用的什麽法子,從海裏捕撈上來的魚蝦貝類這些,運到京城,都還是活的!而且客人完全可以親眼見到那些個活生生的海裏頭的東西,并且親自挑選!

要不然為什麽這家酒樓賣的貴但依然生意好呢!味道好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吃個新奇……

這墨魚大烤是咱們京城新開的那家酒樓招牌菜色之一!

據說雖然名字中帶了一個‘烤’字,但實際上卻是炖煮的,整個兒新鮮的大墨魚清理幹淨之後撕去外面黑色的皮,輔以五花肉和南乳汁一起炖煮,一直到五花肉熬成晶瑩剔透的肉凍将大墨魚緊緊包裹住。

因為加入了南乳汁,所以這樣做出來的墨魚就會染上一層漂亮的深玫瑰紅,聞起來還有淡淡的酒香和脂甜香氣,咬一口濃稠又彈牙,豐腴感十足!

見德貴說得眉飛色舞的,一副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的樣子,塗父不得不打斷對方:“你說的好像你吃過似的?”

德貴一呆,随即不好意思地打着哈哈:“老爺您就別取笑小的了,小的哪兒有那資格吃得起呀。光是從海裏撈出來的新鮮墨魚就夠貴的了,更不用再做成這等美味佳肴了。一道菜都得這個數!只是曾經夫人和少爺去吃的時候小的有幸在一旁伺候見識過。”

塗父見德貴比劃出來的數字,內心默默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麽貴!她難道不知道塗家現在還有多少家底嗎!而且這母子倆還是背着自己去吃的!

德貴其實在不小心吐露價格後就立馬後悔了,尤其是現在看着塗父的臉色更是肉眼可見的黑了一層,愈加內心打鼓,下意識地想找法子開溜。

這個時候他眼角餘光注意到了那走過來的人,心中大喜,連忙道:“給夫人請安,給少爺請安!”

塗父擡眼一看,過來的可不正是他的繼妻和小兒子?

※※※

塗繼夫人和塗宗憲的表情都不怎麽好,後者是因為自己的口腹之欲沒能得到滿足,前者嘛……一想到待會兒要來的人,她就心裏面跟揣了二十五只耗子一般,百爪撓心啊。

那塗宗憲本來還手上拿着個雞腿在氣呼呼吃着,突然注意到他爹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吓了一跳,本能要将雞腿給藏起來,卻注意到對方現在的情況,于是小胖墩猛然爆發出大笑:“哈、哈哈哈哈!爹你怎麽尿褲子了哈哈哈哈!”雖然因為塗父的棍棒教育讓他對塗父有一定的畏懼,可此時他親娘在身邊給他撐腰,年紀雖小但很是會狐假虎威的塗宗憲立馬毫不客氣地嘲笑起來了,哪怕對方是自己的親爹。

塗父本來就心情不爽,正欲訓斥繼妻和幼子的鋪張浪費,卻忘記了自己此時形象有損,尤其是還被兒子毫不客氣地戳破了,一時間,身上那被茶水浸濕的地方冰冰涼,他體內卻有一把火騰騰燒。

但他氣着氣着,最後也只是甩下一句“好生收拾一下待會兒宗冶和宗欽就到了”就急匆匆地旋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塗宗憲三口兩口吃完自己手裏油乎乎的雞腿,滿不在乎地伸出手讓一旁的小丫鬟給自己擦掉油漬:“娘,宗冶和宗欽是誰啊?”好一會兒,他那被吃喝玩樂塞滿了的腦子才摳出這兩個名字對應的人,一把推開正在給自己擦嘴的丫鬟,一臉驚恐道,“娘!那個倒黴鬼和喪門星咋還回來了咧!?”

塗宗憲雖然只有七歲,但因為每頓大魚大肉的,體格是完全和塗家人相反的又胖又壯,和左将軍一家的體格更相似——大概這也是為什麽他在外祖家裏十分受舅舅們寵愛的緣故——此刻一推過去,那丫鬟被推得一個踉跄。

塗繼夫人看了一眼低眉垂眼的小丫鬟,十分愛憐地摸了摸塗宗憲的頭:“兒啊,這話你可不能當着他們的面兒說。”

塗宗憲卻十分不領情,“啪”地一巴掌拍開她的手:“舅舅們都說了男人頭女人摸不得!憑什麽不能說啊,你不也是在說嗎!”

雖然是将門之女,但塗繼夫人一向是嬌養的,此刻被兒子毫不留情的一巴掌,那細白的手背立馬紅了一片,可這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兒子,她自然不會對他發脾氣,只是将這筆賬記在了塗宗冶兄弟倆身上——要不是他們要來塗家耀武揚威,她又何必挨這一下?

不過……

“憲兒啊,至少你今天不能說,如果你今天不說的話,那娘親明年就帶你去鯨樓吃你想吃的海鮮大餐怎麽樣?”鯨樓就是京城新開的那家可以提供新鮮海貨吃食的酒樓。

塗宗憲眼睛一亮:“真的!?”

塗繼夫人将有些腫痛的手藏進寬大的衣袖,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正待說話,就被塗父給打斷了:“慈母多敗兒!還吃海鮮大餐!”訓斥了兒子,塗父又對準了繼妻:“家裏有廚藝數一數二的廚子還去酒樓吃個什麽!那什麽海裏的新鮮貨,城距離海邊那麽遠,能運到這兒的都是些幹貨,那些個活物,怕不是都糊弄人的,別拿着銀子打水漂。”

這若放在前一年,塗繼夫人指不定就順了他的意了,但是經過了塗府巨大的變故之後,現在塗府基本上都是塗夫人讨自己的銀子在兜底,再加上自己的哥哥們三番兩次的提點,塗夫人雖然依然愛慕塗父的外貌,但已經不像是少女時期那樣将對方當做心中最重要的人了。

這皮相總歸要老去,不能俊俏一輩子,最重要的,還是要養兒防老,因此她安慰塗父道:“就算是打水漂,那也是拿的我的嫁妝和哥哥們給我的私房錢,老爺你就別操那份兒心了,你就專心仕途吧,家裏有我呢,每個月府上的開銷我還是留出來了的。”

她本意是讓塗父放心,卻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刺傷了塗父那顆脆弱的自尊心。

塗父一聽,差點氣得一個倒仰,正要開口,卻聽得德貴一溜煙跑了進來:“老爺!夫人!少爺,宗冶少爺和宗欽少爺他們回來了!”

衆人臉色一變,塗父扔下一句“叫什麽宗冶少爺、宗欽少爺,他們是府上的大少爺和二少爺!”就急匆匆地往門口走去。

塗繼夫人神色一扭,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好不容易将那兩個家夥趕出去,讓自家寶貝兒子成為塗府唯一的“少爺”,沒想到那兩個家夥居然又回來了!

話雖如此,她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顧,只能再和兒子囑咐了一番便跟上塗父的方向。

※※※

“哥,咱們确定是只在這兒轉一圈就回去吧?”塗宗欽看着周圍一路上那些偷偷打量他們的下人們,內心滿是不舒服,習慣了家裏那溫馨和樂的氣氛,猛然間又回到這壓抑的塗府,記憶中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又再次湧現。

“辦完我們的事情就回去。”塗宗冶道,又對身旁的歐姆道:“小慕,其實你不用和我們一起來的。”

歐姆一邊讓lady掃描這座府邸的建築,一邊回答道:“我們是一家人,怎麽能不來?雖然他曾經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職責,但我們卻不能讓別人覺得我們沒有做好兒女。”

歐姆可是了解的很清楚,若是走仕途的話,名聲對于塗宗冶來說是很重要的,而遠古封建社會又是“百善孝為先”,他的可不能讓塗宗冶的履歷上出現污點。更何況,這塗府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真正的龍潭虎穴他都闖過——所以他不僅不緊張害怕,反而躍躍欲試。

要是那對夫妻真的欺負塗宗冶的話,那就別怪他反手打臉回去了。

嗯,他可不僅僅只言語打臉,必要的時候動手也是不含糊的。

還不知道歐姆心裏抱着為他撐腰的想法,塗宗冶只是不想讓塗父那種老古董到時候針對“男妻”說出什麽難聽的話污了伴侶的耳朵。

說曹操曹操就到,那對極力調整自己的面容卻依然難掩嫉恨神情的母子,不就是他的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嗎?

“狀元郎可真是好大的架子,來到京城這麽多些日子了,到今日才回來,還以為你在外面逍遙了那麽些日子,都忘記京城裏還有你的父母了呢。”塗繼夫人雖然別大部分人覺得愚蠢沒腦子,但是作為當家主母這麽多年,和那些貴婦人們混跡久了,多少也是收斂了一些做少女時的嬌蠻性子,只是沒有學到說話藝術的精髓,導致這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的。

實際心理年齡比對方的父親都還要大的塗宗冶自然不會再如毛頭小子一樣被對方的一兩句話輕易激怒,不過他也不打算在這裏多浪費時間,因此懶得和對方周旋,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在外面過得是否逍遙,想必繼夫人你是最清楚的,畢竟在我前腳離開京城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後腳你就讓你的貼身侍衛去‘照顧’我了不是嗎?我想我應該還是留下一個活的回複繼夫人,雖然事情才過去兩年,繼夫人年紀也不小了,但應該也不到言帚忘笤的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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