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西幻第二天

歐姆這次在這個世界醒來的時候, 整個人是躺在鋪滿落葉的地上的。

因為發現自己這次體驗的角色形象又是人類的模樣, 因此他就讓lady将角色的過往經歷傳遞給他。

就像他作為區家小少爺那個時候一樣。

誰知道lady給他的只是一些蒼莽的森林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動物的音像資料——如果不是能聽得到風吹鳥鳴動物叫聲,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看默片。

而且這段資料時間還特別的短，翻來覆去都是差不多的內容。

歐姆看着自己的白皙的雙手, 看起來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樣子，這個年紀, 總不可能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吧？

不過這個問題并沒有困擾他多久，便很快被腹內饑鳴給打斷了。

好在他醒來的地方正好是森林外圍, 而森林外面就是穆拉小鎮——對，和穆拉大森林一個名字。

大概是他無害且讓人親近的外貌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再加上他說話慢條斯理的，一笑眼睛就彎成月牙兒，特別乖巧可人, 尤其是容易激發女性的母愛，因此他不僅得到了小酒館老板娘的一頓免費餐, 還被允許留在這兒打雜。

※※※

穆拉其實是個廣泛的地名, 因為此世界人類文化和思想的封閉, 同樣的名字可能會被反複使用。

像是穆拉大森林、穆拉小鎮。

雖然穆拉小鎮上只有一個小酒館，外表看起來房子小、燈光昏暗, 但是小酒館的接待者也還是男性的老板，老板娘主要負責後廚——其實這也是一種另類的酒館文化。

因為在普遍的認知中, 若是一家小酒館房子比較小、燈光昏暗、接待你的是老板娘這種，一般和鄉下自耕農家裏吃的差不多，或者更差點。

這樣的話, 那麽收費也不可能高到哪裏去，同時那些有錢的傭兵、勇者、冒險家們也不會來小酒館消費。

通俗點來說，那就是“bi格”不夠。

饒是如此，小酒館也沒什麽特色可以吸引回頭客的，來這裏的客人們大部分只是因為小鎮沒有其他可以喝酒吃飯的地方了。

所以，為了利潤和吸引客人，哪怕明知道自家老婆手藝不怎麽樣，老板也沒讓她來做招待的工作——至于招小工？開玩笑，他要生意好到需要多招一個人的話，他還用讓自家老婆做飯嗎？

正是因為生意做得緊巴巴的，對于自家老婆居然招了個打雜的來，老板一開始是并不情願的。

只不過他很愛老婆，再加上他冷眼旁觀着小子雖然瘦瘦小小跟個少爺似的，但是真幹起活兒來卻是半點偷奸耍滑也沒有的，的确是非常懂事。

想起他們夫妻倆這麽大把年紀了也還沒有孩子，老板也不是真的鐵石心腸的人，想着不過是每天多做一個裸麥面包的事兒，便允許這個自稱歐姆的少年留在了小酒館幫忙——雖然的确沒什麽可忙的。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以為一個裸麥面包就能喂飽的人，其實對歐姆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

歐姆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世界的角色會這麽容易肚子餓，可是lady又檢查過他并沒有什麽身體疾病，思來想去，也只能歸結于是大胃王體質。

這吃不飽的滋味可是非常難受，可是歐姆明白小酒館的老板夫妻收留他已經非常仁至義盡了，實在是不好意思表示我可以把你們倆一天的口糧都吃完還只有三分飽的真實情況給說出來，因此只能從其他方面想辦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卻不想，他這麽一動手，倒是給小酒館的生意帶來了轉機。

※※※

狐尼克他們畢竟是傭兵出身，真要行動起來那速度絕不會慢。

因此等他們趕過去小酒館門口的時候，前面只有七八個人在那裏排着隊，而湊近了之後，那原本只是隐隐約約、若有若無的香氣更是濃烈起來。

他們本來就比一般人的嗅覺更加靈敏，此刻被那說不出來的香氣一刺激，只感覺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朱克斯！快閉上你的嘴巴！”猞倫不滿地開口，這家夥！口水都快滴答到他的腦袋上了！

朱克斯“吸溜——”一聲，卻不和猞倫争辯，而是聳動着鼻子非常貪婪地大吸一口氣，仿佛連空氣中的那點兒香味都不放過似的。

狐尼克雖然也被這香氣弄得心神不寧的，但是種族的天賦還是讓他在這種時刻能分出一點兒神智，他注意到這霸道又濃烈的香氣是從小酒館門口的一個大鍋裏傳出來的，那口大鍋裏是一種他從沒見過醬黑色的湯汁……與其說是湯汁，不如說像藥劑師熬煮的藥水……不，那些難喝的要命的藥水可沒有這麽好聞的味道！

狐尼克陶醉地吸了幾口氣，這才注意到随着鍋裏的湯汁咕嘟咕嘟冒泡泡，裏面還有一些醬紅色的東西翻來翻去。

而這個時候，排在他前面的一個陌生傭兵粗着嗓子：“三大塊鹵雞肉，五個鹵蛋，一個鹵豬蹄！在這兒吃。”

“好的，請稍等。”清亮的聲音響起，狐尼克這才注意到那冒着香氣的大鍋後面站着一個瘦小的少年。待他看清了對方的模樣之後，忍不住詫異地眨了好幾次眼睛——這細嫩的皮膚和澄澈的眼睛，難得不應該是呆在城堡裏享受女傭和仆人服飾的小公子嗎？不是他有偏見，而是對方的确和這陳舊吵鬧充滿着市井氣息的小酒館格格不入啊？

不過現實的情況并沒有允許他想太多，後面的人已經在催促他了，因此狐尼克沒有多打量對方，非常聰明地做了一次“學人精”：“我也要三塊雞肉和三個鹵……鹵蛋。”狐尼克有些疑惑，為什麽要把蛋喊做鹵蛋呢？難不成那個“lu”是一種烹饪方式？

至于豬蹄他沒要，因為在他的印象中，豬肉一只帶着一股難以去除的騷臭味，他實在是沒有冒險精神。

前來排隊購買的有進去小酒館裏喝酒配着吃的，也有直接在外面開動的，還有拿在手裏邊走邊吃的——反正只是一些木簽子串着的，被帶走了也不會可惜。

狐尼克他們的時間充裕，而且本來就完成了一個長時間的任務，因此他們一隊人就魚貫進入了小酒館裏準備點上酒放松一下。

小酒館只有兩種酒，一種是蘋果酒一種叫做艾爾酒，艾爾酒也是老板娘最拿手的。

歐姆在老板娘的允許下嘗過這個所謂的艾爾酒，通過lady的資料分析，大概就是不加啤酒花的麥芽酒。

但因為沒有啤酒花的緣故，酒很容易變質變酸，為了掩蓋味道，艾爾酒裏通常還會加各種東西。

不過艾爾酒的銷量很好，因為性價比很高，稍微手裏有點兒餘錢的男人都願意買來喝——艾爾酒口味偏甜，酒精度數極低。

相比之下，用蘋果釀造的蘋果酒的酒精度數要更高一些，受衆面也大多數都是傭兵們。

狐尼克他們就是點的蘋果酒。

這要是放在以往，狐尼克他們估計就先每人噸噸噸一人先幹一大杯蘋果酒下肚再說了。

可是這一回，他們都很默契地沒去喝酒，而是目光緊緊地盯着自己手裏的盤子。

狐尼克發誓，活到這麽大，他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些肉能散發出這麽迷人的香氣！加上又是他最愛的雞肉，他沒有猶豫，待坐定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了一塊雞肉，瞬間，從口腔裏爆開的香氣讓他瞪大了眼睛！

※※※

在這裏值得一提的是，這個世界的整體飲食水平并不高。

普通人一天只有一到兩頓飯，大米極少，面粉也不算多，而且因為教會的原因，對于吃肉有着嚴格的規定——每周三、周五、周六、大齋期、和将臨期都嚴禁使用肉類，仔細算一算，差不多一年中就有一半的日子不能吃肉，甚至連國王也必須遵守這樣的規定。在這個時期，教皇的權力甚至比國王還要高那麽一丢丢。

不過這樣嚴苛的規定對于普通民衆來說卻影響不大，因為他們一年中吃肉的機會也并不多，肉類對于他們來說，某種程度上可以算作奢侈品了。

不過底層人們也并非沒有機會吃肉——基本上是野味，但這并不代表他們什麽都能打，因為土地以及土地上的東西都是屬于領主的，因此他們只被允許打獵少數的野禽、野兔、穴兔。

小酒館雖然是做生意的，但也不是有錢人更不是貴族，因此他們提供的肉食也都是這些野雞、野兔。

可就算運氣好獵到了這些，在老板娘的烹饪手法下，味道也是乏善可陳的——這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是老板娘廚藝普通的原因，更大一部分是這兒飲食水平的落後。

小酒館賣得最貴的菜是兔子肉湯，具體做法如下：

取野兔或穴兔剝皮，把肉從骨頭上剃幹淨。

然後把肉切塊與兔血直接放入鍋中煮沸，然後取出放入冷水中。

之前煮肉和血的湯不能倒掉，加入洋蔥末掩蓋血腥和騷味，然後再次煮沸。

這個時候，就可以把之前在冷水中洗過的肉連同骨頭放入湯中，再次煮沸。

上菜。

是的，沒有任何鹽味——畢竟在這個世界，鹽也是十分貴重的東西，有錢人家甚至會專門擺一個鹽罐來顯示家裏可以随便吃鹽的富裕，但是小酒館很明顯是沒有這種條件的。

不過因為大部分人都是習慣了這種淡而無味且略帶腥氣的食物，所以很少有人覺得他們的飲食匮乏。

直到歐姆将鹵肉“發明”了出來。

※※※

等到狐尼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碗裏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碗底一小灘鹵水汁了，他舔了舔嘴巴，都無法回想起來那三塊拳頭大的雞肉和三個鹵蛋他是怎麽吞下去的，好像腦袋裏就一片空白，腦袋裏就只有“吃吃吃吃”無限循環。

他有心想要再點更多，可是想起那公告牌上的價格，還是默默地按住了蠢蠢欲動的手，招呼一旁的老板過來：“再給我來一個裸麥面包。”

裸麥面包是小麥粉和裸麥粉混合做出來的面包，比較粗硬也比較容易發酸，但是卻十分填飽肚子——別看好像很寒酸的樣子，但實際上這已經是中下層民衆才吃得起的，更窮的人連谷物磨面做出來的面包都吃不到，只能吃用豌豆面以及各種其他豆子做出來的馬面包。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它其實也用來喂馬。

狐尼克的裸麥面包很快便被老板送了上來，狐尼克将面包撕開，然後開始蘸起碗底的鹵水汁吃。

看到他這一操作，朱克斯都驚呆了：“尼克你也太狡猾了！”

狐尼克慢條斯理道：“你要願意也可以跟着我學啊。”

朱克斯氣鼓鼓——他本來就胃口很大，又好吃，剛才他光憑香氣就點了一大碗，可稀裏糊塗吃下去反而越吃越餓！他對自己的食欲比較忠誠，雖然覺得有點貴但還是打算再去要一份，卻沒想到已經賣光了！

賣！光！了！

朱克斯簡直要發出一陣哀嚎，此時見到狐尼克的吃法，他倒是有心跟着學，可是……可是誰叫他太饞，直接連鹵汁湯都一口幹了呢？

“你們這兒還有什麽吃的呀？”朱克斯一臉哀怨地看着被召喚過來的老板。

老板那和朱克斯有得一拼的胖乎乎臉盤子上挂着營業的笑容：“咱們這兒吃的可多了！黑布丁、棕面包、鳝魚凍、腌鲱魚、煮青菜、燕麥粥，客人您喜歡哪樣都可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