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西幻第三天

聽到小酒館老板一口氣介紹了這麽多, 朱克斯卻完全沒有被美食誘惑的意思。

畢竟對于他這種将領取的傭金大部分都花在吃上面的, 對小酒館老板口裏的那些食物完全是閉着眼睛都能背出做法來。

所謂的黑布丁, 可不是什麽甜點，而是實打實的菜, 而且還是那種混合包裹的菜。黑布丁并不是裸麥面包、葡萄酒那樣，光聽名字就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 黑布丁包羅萬象，一般很多碎東西混在一起煮出來的, 一般都是動物血跟燕麥、鹽、香料混在一起之後，外面用一些材料，比如布啦、腸衣什麽的包起來，然後扔水裏煮。

因為動物血經過高溫水煮之後會略帶Q彈，且會變色發黑, 這也是“黑布丁”的由來，同時也因為有鹽和香料的原因, 價格也稍微偏貴一點。

至于棕面包, 價格就便宜的多, 其實棕面包的原料和裸麥面包差不多，只不過它的特點是必須趁熱吃。因為一旦等時間長了變硬了之後, 就只能把它切片當盤子用了。

等作為盤子的使命結束後，就丢給豬吃,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算是一點也不會浪費。

當然，這是小酒館和稍微溫飽的家庭的做法，窮苦人家是連這硬邦邦的東西都要混水組成糊糊, 吃上好幾天。

至于鳝魚凍，那真的是窮苦人家的菜肴了，它食如其名，就是鳝魚熬煮出來放涼後形成的肉凍，沒滋沒味還冰涼涼。

不過鑒于穆拉小鎮整體的經濟水平不高，所以這道菜也是作為酒館的供應菜肴。

腌鲱魚不是用鹽——畢竟鹽貴，而是用煙熏，因此腌鲱魚不僅黑乎乎的還帶着濃厚的煙火氣，幹巴巴的沒有魚味兒，像是在嚼木柴。

還有煮青菜和燕麥粥，因為擔心生吃蔬菜有毒，所以無論是葉子菜還是塊根菜，那是經過了充分的熬煮，完全是爛成一鍋糊糊。

而且依然是沒有調味加鹽的。

總而言之，這些菜基本上都是普通大衆能吃得起且經常吃的，這要是放在以前，朱克斯考慮到小酒館的整體情況，也不會多說什麽。

可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剛剛被那滋味複合、口感層層遞增且香到骨子裏的鹵菜打開了味蕾和胃口，突然就膨脹了，一點也看不上這些幹巴巴寡淡的東西了呢。

※※※

其實小酒館老板自己說出來也是沒底氣的。

這些菜其實以前都是他老婆做的，他老婆的手藝嘛，只能算是一般般，但是想着大部分農婦都差不多這個水平，所以老板一直覺得得過且過。

可是自從歐姆做了飯菜之後，老板也是不想再吃自家老婆的手藝了。

老板娘對此很氣憤，因此她決定每頓飯她都要多吃一點！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原材料，但是在有些人手裏就真的能化腐朽為神奇呢！

“那，你們的鹵肉沒有了，湯總是還有吧？給我來一碗湯也行！價格可以你們來定！”朱克斯退了一步，覺得自己犧牲可大了。

誰知小酒館老板還是搓着手一臉為難：“客人，不是老湯姆不想賺錢，實在是那鹵湯就是做鹵菜的關鍵，少一點兒那都是要命的事情啊。”

一開始老湯姆也想過菜吃完了買鹵湯也是一筆進賬，不過歐姆卻告訴他鹵肉的鹵湯就是要留着的，而且留得越久，經過各種食材和時間慢慢厮磨、共同沉澱，出來的味道才越迷人。

他一開始還不相信，畢竟這種做法完全超出了他過去幾十年的常識認知，不過在自己偏心的老婆眼皮子底下，他也只能無視客人們的訴求。

好在歐姆并沒有說謊，和客人們不同，老湯姆這一個多月來基本上天天都要吃一點鹵肉，自然是非常清楚現在的鹵肉滋味比起歐姆剛調制好的時候要更加香氣濃郁，只需聞到味道就口舌生津。

于是老湯姆比歐姆還要珍惜那一鍋鹵湯，要不是他要招待客人的話，他都恨不得自己去賣鹵肉——因為歐姆每次賣出去的時候，鹵肉上面總要沾上一些湯汁，實在是讓他心痛極了。

對此老板娘表示：老頭子摳門怎麽辦？罵一頓就好了。

※※※

朱克斯他只是想吃美食而已，并沒有打算斷掉別人的財源，自然面對老湯姆的這番說辭，也只能罷了。不過同伴們眼神交流了一番，都不約而同達成共識——明天再出發，到時候多買一些鹵肉帶走路上吃！

對于這個傭兵小隊的打算老湯姆并不與欲深究，等到他在酒館裏轉了一圈發現暫時沒有需要他招呼的了，就抽空轉去了廚房。

一關上廚房門，老湯姆臉上那為難的神色就立馬消失了，他以和自己那胖胖的身體完全不相符的速度奔向小餐桌，不出意外地發現了滿滿一盤醬香濃郁、色澤油亮、鮮美酥軟又入味的鹵肉——這是歐姆留給他們仨自己吃的。

在廚房最顯眼的地方，那被歐姆搬進來的大鍋之中，鹵水咕嚕咕嚕的翻滾着，在炖煮過程中散發出醉人香氣，歐姆還在給老板娘解釋：“……像這樣，一旦鹵水的水位線下降到這裏，就要添加足夠的高湯，不然湯汁過濃鹵煮出來的味道就會帶上苦味。”

“不過就算是高湯，本身的味道也比鹵水要寡淡許多，所以每次加了高湯之後就要先加一些比較肥的肉鹵一次，讓鹵汁的層次更加豐富和融洽，加湯後鹵的肉因為味道是被煮出去而不是熬進來，因此味道可能不會那麽完美，建議自己吃掉就可以了。”

老板娘麗薩正在認真聽着，眼角餘光卻注意到老湯姆已經取往桌子上伸手了，連忙大聲道：“嘿當家的你怎麽能先偷吃呢！”

老湯姆被抓了個正着，讪笑着，一大把年紀也挺不好意思的，卻不打算放棄到手的美食，将剛剛夾到的一只雞翅胡亂吹着氣，迫不及待送往嘴裏咬一口。

香濃的汁水瞬間在嘴裏迸出，一口咬下去，雞肉酥軟嫩滑，酥軟的肉肉爆出滿嘴的汁水，鮮香的味道滿滿占據整個味蕾——就是這個味兒！他吃再多也不會覺得膩！嗷，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好吃的味道！他過去幾十年都白活了！

老湯姆呼啦幾口就搞定一只雞翅，見麗莎柳眉倒豎，連忙将碗裏另外兩只大雞腿一人一個遞給麗莎和歐姆：“我這不是怕冷了味道不好嘛，那不就可惜了嘛。”

“睜眼說瞎話！小歐姆做的熱有熱的好吃，冷也有冷得滋味，你就是饞得慌！”麗薩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自己丈夫蹩腳的借口，奪過他手裏的雞翅大口咬下，順勢将另一只雞腿遞給歐姆。

歐姆卻擺擺手：“麗薩嬸嬸你和湯姆大叔吃吧，我還不餓。”

“他都已經吃了雞翅了！這塊肉該你的了！”麗薩很霸氣地拿過兩只雞腿，非常豪邁地湊到了歐姆嘴邊，“小歐姆，你多吃點兒，瞧你多辛苦，怎麽一點兒都不長肉呢！”老板娘很憐惜地看着他。

歐姆看着身材過于豐滿，有兩個他那麽寬的老板娘，沉默——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你我就是傳說中的光吃不胖的體質啊，而且真的要敞開肚子吃的話，那飯量我自己都害怕。

說來歐姆也覺得奇怪，他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體不是史萊姆，卻也隐約感覺到自己不是人——雖然他的外表和人類一模一樣，不過在看到頭頂一雙紅色狐貍耳朵的獸人傭兵狐尼克他們，還有皮膚綠油油的哥林布，以及身上布滿鱗甲但是卻靠兩條後腿直立行走近兩米高的蜥蜴人後，他覺得就算自己不是人類也不打緊。

反正之前無論是什麽種族，現在他自己是史萊姆就行了。

“不過，小歐姆啊，你現在将這個交給我了，你是打算離開了嗎？”麗薩有些擔憂地問道。

歐姆回過神來，對着胖胖的婦人面上的關切之色，笑道：“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我還得麻煩麗薩嬸嬸你們收留我一段時間。”

“不麻煩不麻煩，”麗薩還沒有說話，老湯姆就忙不疊地開口，“說實話我們小酒館生意能這麽好還多虧了你呢！所以你想在這兒住多久都行！”

麗薩聞言，給了老湯姆一個“這态度還算像話”的眼神，然後對歐姆道：“就是就是，嬸嬸只是擔心你把這門手藝教給我了，對你……”

歐姆裝作沒有看見夫妻倆的眼神交流：“不用擔心，麗薩嬸嬸，我可不止這一門手藝。”

“還有新的？”老湯姆的眼睛下意識就亮了，“是什……嗷？！”話還沒出口，就被麗薩給掐了一把，于是他慫慫道：“沒、沒事，當我沒說。”

歐姆笑：“沒關系的，本來也還是要湯姆大叔你們幫忙的。”

※※※

歐姆并不打算一直做鹵肉。

歐姆不記得是誰曾經說過一句話——不想死的話，就要吃，既然要吃，那就得要好吃才行啊。

曾經作為史萊姆的歐姆對于這話沒什麽感覺，但是自從他能夠嘗到味道之後，對這句話就感觸頗深了。

雖然他現在的大胃口讓他對食物的側重點變成了量，但這并不代表他不追求質了。

慶朝的科技經濟水平不甚發達，但是百姓們對于美食的追求卻是從來沒有變過的。

尤其是後期歐姆将海鮮加入了百姓的餐桌之後，那些個頗有追求的大廚們便在此基礎上又進行了更多的傳承和改進，等到他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菜系已經非常豐富了。

歐姆在廚藝上并沒有太多天賦，更多是按照lady收集的數據化菜譜照本宣科地制作，用他後來遇到的一個名廚的話來說，就是“新意無窮，卻情感不足”。

歐姆是不知道做菜要如何融入情感啦，不過他的那自認為一般的手藝，在這個世界裏倒是混得風生水起。

因此他也生出了那麽一點壯志豪情來。

但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很多糧食蔬菜水果他都不甚了解，因此就算想要一展拳腳，卻也頗有幾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感覺。

他當初選擇做鹵肉，也是因為這兒的烹饪方式除了烤就是煮，而是還是那種就加水煮，最多有條件的撒點兒鹽和香料一起煮的那種。

這是沒辦法的，烹饪方式受制于烹饪材料，沒有醬油沒有調味料，連炒鍋都沒有，環境可以說非常險惡。

這個世界不僅食物匮乏——其實吃得到很多的但是人們普遍認知能吃的很少——而且烹饪器具也是寥寥無幾并且外形怪異，什麽肉錘、肉鋸、斷膝器……看着不像廚具，反倒像是刑具。

因此歐姆就打算另辟蹊徑，在熬煮了鹵汁之後，再進行新的烹饪方向——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