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日,李府門外來了一頂樸素的轎子。

轎夫一停下,一名青衣男人自轎子裏屈身而出。

金慶出來應門,然後領着青衣男人進入府中,直接前往李鳳翔位于府中深苑的書齋。

“主子,鄭大人來了。”

“請他進來。”書齋裏傳來李鳳翔的聲音。

金慶領着他稱為“鄭大人”的青衣男人進入書齋,這人一見到他主子,屈膝便要行跪禮。

“免了,鄭大人。”李鳳翔阻止了他,“在這裏,你我不必行禮如儀。”

青衣男人恭謹抱拳,“是,殿……不,公子。”

李鳳翔坐在案後,繼續提筆練字。

“鄭大人今日前來,應該是有了我要的好消息吧?”他聲線平緩地問。

“是的,公子。”青衣男人一揖,“微臣正是為公子所交付之事而來。”

此人是鄭典,當朝的刑部尚書。

“那好,說吧。”李鳳翔筆鋒如行雲流水,悠然書出一帖字來。

“公子,我們已逮獲那縱火惡徒。那範氏兄弟在谪縣犯下殺人罪,自獄中逃脫後便四處逃亡,前不久才又落網被關進第十衙門。”

“噢?”他挑了挑眉,“既然他們兄弟倆已落網,為何又會趁夜在城南縱火,險些傷及人命?”

“回公子的話。”鄭典面有難色,“是有人将他們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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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鄭典沉默了一下,“微臣實在難以……”

“說。”李鳳翔沒有擡頭,繼續完成這帖字。

“公子,将範氏兄弟自牢中提出的是……提督大人的桎兒倪開鋒。”他神情凝肅道,“他拿着提督大人的手牌,以範氏兄弟另犯他案為由,将兩人提出……”

聽了鄭典的禀報,李鳳翔一點都不感意外。

倪開鋒與孫不凡早已結下梁子,他是知道的,畢竟當時,他也在場。

從前他便聽聞不少關于倪開鋒的事,當時還以為他只是個無所事事、被寵壞了的廢物——直到在廣明客棧親眼看見他的惡行。

事後,他要人去向提督倪重德提醒,并要他約束倪開鋒,莫讓他侄兒再仗勢淩人,胡作非為。

沒想到,他給了倪重德面子,卻縱容了倪開鋒這頭惡狼。

“公子,此事若涉及提督大人,那——”

“與倪大人無關。”他打斷了鄭典的話,“看來是倪開鋒假借提督大人之名犯下此事。”

“他是提督大人的親侄,不知公子……”

李鳳翔猛然擡頭,兩只眼睛淩厲如刃的射向了鄭典,教他心頭一顫。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點道理,鄭大人難道不明白?”他唇角微揚,冷然一笑,“既然鄭大人已經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還不速速緝拿歸案?”

鄭典彎腰一揖,“臣遵命。”

“金慶,替我送鄭大人出去。”

“是。”他接令,立刻送鄭典離開。

不久後,金慶返回書齋。

“公子,真要提拿倪大人的侄兒?”

“我給過他機會。”對于自己的決定,李鳳翔沒有動搖也沒有猶豫反悔,“若他有好好管束倪開鋒的話,便不會生出這些事來。”

“倪大人對朝廷有功……”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算是功臣良将也不能罔顧綱紀。”他語氣堅決。

“公子所言甚是。”金慶躬身一揖。

數十名衙門官役集結在提督府門外,領隊的是鄭典本人。

剛下朝回府的倪重德得知他率官兵在門外集結,十分詫異,也有些不悅。

于是親自來到大門口,當面質問。

“鄭大人,你領官兵前來,究竟所為何事?”倪重德口氣微愠,“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大人請息怒。”鄭典十分客氣委婉,“下官絕無冒犯大人之意,而是要來緝拿人犯歸案。”

他濃眉一糾,“人犯?我提督府難道是窩藏人犯的賊窩?”

“大人,令桎倪開鋒在吧?”鄭典問。

倪重德心頭一震。原來他要的人是鋒兒?那小子闖了什麽禍,居然得勞駕刑部尚書親自緝拿?

“他……犯了什麽事?”

“他拿大人手牌自第十衙門提出兩名殺人犯,之後,這兩名殺人犯便在城南縱火,意欲燒死饕餮的小老板。”

“什……”倪重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

這鋒兒不只偷拿他的手牌私提重犯,而且還唆使縱火殺人?!天啊,他倪重德是造了什麽孽!

想到侄兒罪行确鑿,難逃此劫,再想起自己可能會受到牽連而毀了仕途,他突然一陣暈眩。

“大人!”部屬見狀,立刻往前扶住他。

他稍稍回複心神,沉痛地命令,“立刻将人給我帶出來。”

“是。”部屬應了一聲,轉身回到府內。

約莫一刻鐘時間過去,傳來倪開鋒不悅叨念的聲音——

“搞什麽東西?本少爺還沒睡飽呢!你說伯父在等我,到底是……”

踏出門外,看見外頭陣仗,他吓得當場閉上了嘴。

他環顧四周,一臉疑懼,“伯、伯父,這到底是……”

倪重德沉痛的怒斥着,“混帳東西!還不跪下?!”

“伯父,為什麽要我……”

“你還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蠢事嗎?”他狠狠的掌了侄兒一耳光,恨恨地說:“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拿我手牌提走重犯,還教唆犯人縱火?!我已經警告過你不得再招惹那姓孫的,你為何……你簡直……”

他氣到滿臉漲紅,喘得說不上話來。

倪開鋒一臉難以置信。範氏兄弟縱火隔天,他便派人前去查探消息,得知孫不凡毫發無傷,雖然感到懊惱失望,卻一點都不怕東窗事發。

畢竟範氏兄弟是亡命之徒,犯案後又立刻離開京城,他根本不怕這事查到他頭上來。

可現在……怎麽會?怎麽可能?

“伯父。”倪開鋒咚地一跪,拉着他的衣角,“您要救我啊,侄兒是受人蠱惑才會一時迷了心竅,您要……”

不待他說完,倪重德一個抖腳将他踹開。這回,他是鐵了心也寒了心。

為了自保,他不能再為這個不知悔改的蠢貨出頭了。

“鄭大人,請你将他帶走吧!”

鄭典颔首,跟部屬使了個眼色,兩名官兵立即架起倪開鋒,并給他上了手铐。

這一刻,倪開鋒總算知道事态嚴重,他一臉憂愁,以往的嚣張跋扈已不複見。

看着他這可憐的模樣,倪重德不禁難過心軟。畢竟鋒兒可說是自己養大的,那長久以來所培養的感情在一時之間還是難以割舍。

“鄭大人,幾時升堂開審?”他問。

“這事得問過上頭。”

“上頭?”他已是刑部尚書,那他上頭的是……

鄭典微頓,“不瞞大人,此事是太子殿下交辦下來的。”

聞言,倪重德陡地一驚,“太子殿下?!”

文鳳翔乃當今聖上的第十八個兒子,亦是封儲之東宮太子,因天資聰穎、心繁國政,因此在皇帝特準之下,已上朝參政。

只是貴為東宮太子的他,為何插手這一般刑案?難道先前就是他透過相國大人點醒他的?

這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孫不凡不過是一介商賈,居然能結識太子?

看來,鋒兒這回是真的捅了馬蜂窩,難以脫身了。

“唉……”他慨然一嘆,無可奈何。

火災發生的第二天,孫不凡便開始進行整頓城南的計劃。

他召集了各路的工匠及專業人士讨論開發城南的事宜,憑着過往的成功經驗,他有條不紊的處理着所有繁瑣之事。

見他如此戮力以赴,又行事沉穩,再聽了他對開發城南的想法及計劃後,曾經對此有所疑慮的人都對他感到佩服,并願意給予完全的信任及幫助。

于是,穆家面館一帶的舊店鋪開始進行拆除。

拆建工程相當耗費人力及物料,因此,不只許多工匠及雜役有了工作,就連買賣物料的人都有了生意。

李牧跟周子寧原本因為同時喜歡穆熙春而互看不順眼,如今卻因為同時在孫不凡手底下學習而漸漸不再那麽厭惡對方。

知道饕餮京城分館終于開工,并預計一年後峻工,許多人都前來應征廚子、跑堂及掌櫃的工作。

必須面對客人的工作,孫不凡聘用的都是男人;但洗碗打掃的工作,他則将名額全數留給女人,尤其是家境貧窮的寡婦跟孤女優先錄用。

他每天在外奔走忙碌,四處拜訪各路賢達,開拓人脈,回到李鳳翔宅邸時,大抵都過了用膳時分。

看他沒日沒夜的忙,穆熙春才發現他真是個工作狂人。一忙起來,恐怕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怕他又鬧胃疼,她每天中午都另外煮了他的分,然後替他送飯。

這日中午,她先為爹娘備了午膳之後,便出門前往城南。

城南穆家面館舊址的對面空屋,是孫不凡的臨時籌備處,他每天都在這裏與各個工頭開會并商讨進度。

穆熙春抵達時,正巧看見一名女子從籌備處走出來,她對那名女子一點都不陌生,因為她便是之前孫不凡受傷時,與柳朝曦一起來探望他的露兒。

為免與露兒照面,她先往旁邊避開,待露兒離去後才出來。

走進屋裏,只見孫不凡還伏案審視着饕餮京城分館初步修改過的設置圖,她目光一瞥,看見一旁擱着一只精美的食箱。

看來,除了她,還有別的女人關心着他的肚皮呢。

女人的眼裏是容不下一粒沙的,看見那食箱,她突然一惱,轉身就想離開。

“小春?”這時,孫不凡擡起眼來,發現正要離去的她。

穆熙春停下腳步,沒有回過頭看他。她想,她此時的表情一定糟透了吧?

她使什麽性子?又吃哪門子的醋呢?孫不凡對她是有口頭上的承諾,可她卻還不是他的誰。

既沒名亦沒實的,她哪能管他什麽?又怎能阻止別的女人對他獻殷勤?

“你幹嘛?不是給我送飯來嗎?”孫不凡看着她手上提着籃子,知道她是來給自己送飯的。

她背對着他,“看來我晚了一步。”

孫不凡微怔,這才發現一旁擺着的食箱,正要解釋,卻聽她哀怨的問着……

“是露兒姑娘給你送來的吧?”

聽她這麽說,他知道她看見露兒了。

“是啊。”他誠實以告,“是柳老板要她送來的。”

“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就吃了吧。”穆熙春咬了咬唇,“我先回去了。”

見她邁開步伐就要走,孫不凡急忙站起,自案後繞了出來,快步趕上她。

“小春。”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可她卻不願轉頭看他。

他知道她生氣了、吃醋了,可他一點都不覺得她無理取鬧或莫名其妙,反倒感到開心又高興。

原來,她比他以為的還要在乎他。

“你生氣?”他問。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否認。

“沒有?”他一笑,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扳了過來。

看她蹙着眉頭,唇瓣緊抿,兩眼還閃着幽怨的淚光,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掐着她的鼻尖,“你亂吃什麽醋啊?”

她羞惱的撥開他的手,“誰吃醋?”

“還不承認?都快哭了呢。”他逗着她。

她沒好氣的推他一把,“你胡說,我才沒有!”說着,她轉身又要走。

孫不凡卻自她身後将她一把環抱住,她霎時一驚,羞急的掙紮着。

“你幹嘛?快放開我,要是被看見了多丢臉?!”她一手抓着籃子,根本掰不開他的手。

“呵,誰不知道你跟我是一對?”他的語氣有點無賴。

穆熙春滿臉漲紅,心跳加速,不是因為他抱着她,而是擔心随時有人進來會撞見這一幕。

“孫不凡,我還是未嫁的閨女,你這樣……”

“原來你是在提醒我呀。”他一笑,将她的身子扳向自己。

“你急的話,我們可以先在京城成親,再回慶春城向我爹娘禀報。”

“什……”知道自己又被他捉弄了,她又羞又氣,“快放開我啦!”

“你害臊?”他笑睇着她,“哈哈哈,你這樣子真是可愛。”

“你……啊?!”

他冷不防地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記,穆熙春愣住,兩只眼睛圓瞪着。

孫不凡深深注視着她,收起谵笑,一本正經道:“別亂吃飛醋了,我的心跟胃早就都被你抓住了。”

迎上他專注而熾熱的目光,她心頭狂震。

“孫不凡,你這人實在……”

“那是柳老板的一番心意,我怎麽好駁了人家的好意呢?”他蹙眉笑嘆,“若你不開心,往後不管誰送東西來,我都退回去便是。”

什麽?他說得好像她是個不講理的悍婦……不過,她剛才确實是動了氣。

“算了。”稍稍冷靜下來,她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那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若你拒絕,那多傷感情。”

“我寧可傷了別人的感情,也不想傷了你。”他勾起她的臉,細細端詳着,情深愛熾盡在眼底。

正要一親芳澤,忽聽門口傳來幹咳的聲音——

穆熙春驚羞不已,一把便推開了孫不凡。

兩人往門口看去,只見金慶站在那兒。

“金慶該死,打擾孫公子跟穆姑娘了。”他憋着笑,正經八百的說。

孫不凡一派坦然,不以為意,“金慶,有事嗎?”

“我家主人要我來接兩位前往衙門,那縱火及教唆的犯人全逮到了。”

“咦?!”兩人同時驚呼。

他們感到驚訝的不是衙門逮到嫌犯,而是來通報這消息的為何不是衙門,而是李鳳翔的小厮?

孫不凡微頓,隐隐意識到什麽,雖覺驚疑,卻又并非是完全料想不到之事。

他看着金慶,笑嘆一記,“看來你家主人有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金慶笑而不答,只是回道:“轎子已備好,兩位請。”

公堂之上,坐着刑部尚書鄭典。

底下,倪開鋒與已被他供出來的姜延秀畏怯不安的跪着。

這時,孫不凡跟穆熙春被金慶引領至公堂,并在旁席坐下,看着跪在下頭十分狼狽的犯人,兩人都怔了一下,互觑一眼。

縱火的便是他們兩人?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是何時搭上線,狼狽為奸的?

孫不凡微皺着眉思忖着。不過,他們兩人都跟他有過節,兩人為了報仇而攪和在一起,倒也不是難以理解之事。

只不過公堂之上,未見李鳳翔的身影,他不禁疑惑。

這時,鄭典開口了。

“太子殿下上堂,犯人不得擡頭。”

站在倪開鋒及姜延秀兩旁的官兵,以手中長板往兩人背上一壓,将他們押制在地,兩人便同時趴跪着,動都不敢動一下。

此時一名蒙着面巾,只露出眼睛的男子自簾後出來,走到堂上,然後坐下。

孫不凡一眼便認出了他——即使他蒙着面。

那是李鳳翔,他的知交好友。他是太子?老天爺,真想不到那樣一位尊貴的太子殿下,居然願意纡尊降貴的與他結為異姓兄弟。

而此時,穆熙春也認出他了。

她瞪大眼睛,驚訝的看着孫不凡。他對她一笑,讓她知道他也已經發現。

“倪開鋒。”堂上,太子聲音平緩卻威嚴,“你仗勢欺人,胡作非為,假傳提督大人之命借提在課縣犯下殺人重罪的範氏兄弟,你可認罪?”

倪開鋒嗫嗫地說:“小……小人認罪。”

遭押之後,他很快的供出姜延秀亦是同夥共謀之事,要不是姜延秀慫恿,他頂多也只是找人去揍孫不凡一頓,絕不會惹出這麽多事來,而今姜延秀想置身事外,簡直妄想。

“你唆使範氏兄弟縱火,意欲殺害饕餮小老板孫不凡,你可認罪?”

“回殿下的話,小人……小人也是受人蠱惑,一時糊塗。”倪開鋒手指着跪在旁邊的姜延秀,“小人是受姜延秀慫恿,才會做出如此蠢事,請殿下恕罪。”

聽見他将所有過錯全推到自己身上,姜延秀惱怒的予以反擊,“殿下明察,小人不過是一個掮客,哪有本事借提重犯,這些事都是倪開鋒他出的主意。”

“什……”倪開鋒恨恨的瞪着他,“姜延秀,明明是你提議幹脆殺了他的!”

“你胡說,我只是發了發牢騷,你就說要燒了孫不凡這馬蜂窩,與我何幹?”

“混蛋!你居然……”

“放肆!”見兩人狗咬狗的互相推诿着,太子沉聲一喝。

聞言,兩人立刻噤聲。

“倪開鋒,你素行不良,本太子不只耳聞,還親眼看見。”他怒道:“當日你在廣明客棧強拉歌女,饕餮小老板孫不凡出面阻止,你便仇視他,甚至以此手段想取他性命,簡直可惡!”

聽到他提及此事,倪開鋒心頭一顫。

太子殿下為何知道這件事情,難不成孫不凡的靠山便是……怎麽可能?孫不凡不過是個生意人,怎會跟當今儲君有任何交情?

慢……他說他親眼看見,也就是說……他當時也在場?!

忽地,一個念頭閃過他腦海,教他忍不住的擡起頭來——

看見堂上坐着一個蒙着面巾的男子,他愣了一下。

“大膽!”鄭典怒斥,“沒有殿下允許,你竟敢擡頭?!”

“算了,鄭大人。”太子一笑,“本太子今天心情不錯,便允他得見我顏。”

說完,他取下面巾。

看見他的臉,倪開鋒陡然一震,“你、你是……”

他簡直不敢相信坐在堂上的東宮太子,竟是當日第一個出面制止他調戲歌女的年輕人。

這一刻,他已知道自己難逃此劫,不禁頹然的趴跪在地,“小人知罪,請殿下饒命。”

“念在倪大人對朝廷有功的分上,本太子姑且免你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本太子即刻起将你流放邊疆為官奴,終生不得再返京城。”

“謝殿下恩典。”可逃死罪,已是萬幸,倪開鋒慶幸不已。

“至于你……姜延秀。”太子目光一凝,“你為私利不擇手段,東窗事發後竟還心懷怨恨,蠱惑他人行惡,罪無可恕,本太子沒收充公你所有財産,判刑十年,不得減刑。”

說完,他板子一拍,“退堂!”

李府書齋外頭,後一正跟小雪在花叢間追逐玩耍,而書齋內,李鳳翔、孫不凡及穆熙春圍着桌子坐下。

穆熙春有一點不安緊張,只因坐在面前的正是當朝的太子——文鳳翔。

“穆姑娘,你無須拘束,就當我還是李公子,如何?”他笑說。

她搖搖頭,“民女豈敢。”

“是啊,得知殿下身分之後,草民也不敢再與殿下稱兄道弟了。”

孫不凡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文鳳翔的身分雖讓他震驚,但他并沒有那麽在意,這麽說,只是想鬧鬧文鳳翔。

他眉頭一皺,有些苦惱,“早知如此,我就不讓你們知道我的身分了。”

“殿下……”

“孫兄,你可以不要叫我殿下嗎?”

“可殿下确實是殿下啊。”

“我不在宮中的時候,是李鳳翔,不是文鳳翔,是你的異姓兄弟,不是東宮太子……”文鳳翔一嘆,“你知道我多麽珍惜我們兄弟兩人的情誼嗎?拜托你別毀了它。”

看他一臉發愁懊悔的模樣,孫不凡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一怔,恍然大悟,“原來孫兄是在捉弄我?”

“你也騙了我,這筆帳,我們兄弟倆就一筆勾銷吧?”

“也好,這是我欠你的。”文鳳翔釋然一笑。

“話說回來。”孫不凡笑意一斂,拱手一揖,道:“這次的事,真是多謝殿下了。”

“欸。”他蹙起眉頭,“別叫我殿下。”

孫不凡一笑,“好,那麽……真是多謝翔弟了。”

文鳳翔滿意的笑了,“翔弟?這稱謂我喜歡,以後就這麽叫我。”

見他們兩人孫兄翔弟的互相稱謂,穆熙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樣好嗎?”她憂疑的看着孫不凡,“殿下就是殿下,怎麽可以纡尊降貴的跟我們……”

“此言差矣,未來嫂子。”一聲未來嫂子,叫得她面紅耳赤。

“殿下,您這是……”

文鳳翔咧嘴一笑,“天家之人也是承萬民擁戴方可一登九五,哪來尊卑之分?再說,我跟孫兄再過不久就要結成親家了呢。”

聞言,孫不凡跟穆熙春都一怔。

他笑指着外面整天黏在一起,活像兩只交頸天鵝的後一跟小雪。

“瞧,再不用多久,可能就會有小後一跟小小雪來報到了。”

兩人往外面一看,會心的一笑。

一年之後,饕餮京城分館開張。

在茶樓之間的一隅,挂着一塊穆家面館的招牌。這裏,是孫不凡為穆家面館特地留下的區塊。

這一年來,他在京城置産并安頓穆熙春及她爹娘。

穆老爹在安心靜養之後,雖然因舊傷而行走略顯不便,身體卻日漸硬朗。

如今,他已能跟穆大娘兩人在饕餮茶樓裏繼續賣着他們的穆家面食。

至于後一跟小雪……因為文鳳翔不忍拆散它們這對恩愛的狗情侶,于是将小雪送給了孫不凡,好教後一跟小雪能朝夕相伴。

如今,它們的狗兒狗女們共有八只,每只都健康強壯,活蹦亂跳,孫不凡還替它們取了名字——後小一、後小二、後小三、後小四、後小五、後小六、後小七跟後小八。

雖是懶透了的取名方式,後一卻無從抗議。

畢竟孫不凡是神子,是它的主子,什麽都是他說了算——即使是它兒女們的名字,反正名字不過就是幾個字的組合排列,它倒也不是太在意。

饕餮京城分館的一切都步入軌道之後,孫不凡便帶着穆熙春回慶春城拜見他的雙親,兩人在慶春城成了親。

于慶春城待了兩個月後,他們才返回京城,而就在回到京城不久,穆熙春便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看着孫不凡事業有成,如今又有了如花美眷及即将出世的孩子,後一真的為他高興。

他出身富裕不說,還生得一顆聰明腦袋跟好看的樣貌,如今,還有一個手藝精湛、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好妻子,再過幾個月,新的家庭成員也要加入。

人生呀,求的也不過如此。它想,孫不凡算是幸福圓滿了吧?

當然,以一只狗來說,它也是幸福的。

“汪!”小雪不知何時來到它身邊。

後一蹭了蹭它的臉,表示愛意。

“親愛的,你剛才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當一只狗其實沒那麽糟。”

“咦?你曾經覺得當狗很可憐嗎?”

“當然,我又不是自願當狗的,都是那個……”

“後羿。”

突然,天上傳來低沉的、威嚴的、熟悉的聲音。

它往天空望去,只見一張臉清楚的浮現在雲層之間。那是……久違的天帝。

“你還在怨我把你變成狗嗎?”

顯然地,天帝已經聽見它剛才幾乎出口的抱怨。

“……”唉,它不過是發發牢騷嘛。

“那看在你盡責守護金烏,并助他找到幸福的分上,我讓你恢複人身到廣寒宮去跟嫦娥相聚吧!”

聞言,它一驚。去廣寒宮?那……它的小雪跟八個孩子們呢?

轉頭,它看着一旁的小雪。

小雪的眼中只有它,完全看不見浮現在空中的天帝。

“親愛的,怎麽了?你怎麽一臉驚吓的樣子?”

“……”後一沉默着。

确實,一直以來,它常常不經意的就想起美麗的嫦娥,甚至想過有朝一日得以跟她重逢,不過,那都是在邂逅并愛上小雪之前的事了。

自從小雪進入它的生命之後,它已漸漸的不去回憶與嫦娥的過往恩愛,如今它的生命裏最重要的便是小雪跟孩子們,它一點都不想與它們分開。

對!沒錯!它不要去廣寒宮,也不想跟嫦娥再續前緣。

它是小雪的丈夫,是八個孩子的爹,它想繼續過着這快樂狗日子!

“禀天帝,我不想去廣寒宮,我要繼續做一只狗!”

“你确定?”天帝挑眉地看着它。

“是的,我确定。”

自它生為一只狗以來,這是它第一次如此确定且堅定的想當一只狗。

“好吧,那我就成全你,日後可不要反悔喔。”天帝提醒着它。

其實,當初讓後羿與八個分身下凡,他便讓他們皆成為獨立的個體,各有不同的思考模式與個性,因此未來這些後羿們會走上什麽路,都是經由他們自己所選擇的。

也就是說,若眼前的後一甘于當一只快樂的狗,那他也不會多加置喙。

“絕不。”

它話才說完,天帝便發出熟悉的呵呵笑聲慢慢消失在雲端。

見天帝消失,後一暗自松了一口氣。

老實說,它還真怕那任性妄為的天帝會不顧它的意願,迳自把它送到廣寒宮去跟嫦娥為伴呢。

“親愛的,你為什麽一直看着天空?那兒有什麽?”

“那兒什麽都沒有。”

“我還以為你看見仙女,都忘了我在你身邊了呢。”小雪打趣道。

“別說是仙女啦,就連嫦娥都比不上你。”

“你怎麽知道嫦娥比不上我?你見過嫦娥嗎?嗯?”它一臉狐疑的盯着後一。

“呃……”

唉,它怎麽又挖了個坑給自己跳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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