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障眼戲法

夜幕降臨,成都城華燈初上。臨河棧道之上,楊柳依依,燈火迤逦,點綴瓊樓玉宇。

畫舫游船在河面蕩漾,燈影交錯倒映,潋滟粼粼。

成青雲沒有心思欣賞美景,蘭行之興致依舊不錯。

三人騎馬到了一處蓉繡酒樓,酒樓之類喧嚣熱鬧,歌舞升平。有酒香菜香飄渺而來。

蘭行之下了馬,成青雲轉頭看着他,見他走過來拉住馬缰,說道:“下馬,吃飯。”

成青雲擡頭看見了酒樓的招牌,眉頭一挑,說道:“你請客?”

蘭行之說道:“好。”

成青雲這才下了馬,小唐興沖沖地跑進酒樓裏,率先找了個酒桌坐下。

三人的位置正對酒樓中央的戲臺,成青雲為蘭行之介紹了蜀地的特色菜之後,被戲臺之上的表演吸引。

那是一個變戲法的清瘦男人,男人将一個籠子放在黑色的木桌上,籠子裏有一只小兔子,籠子上了鎖。

男人表演一番,拿出一塊黑布,優雅神秘地将黑布蓋在籠子上,雙手在籠子周圍繞了一圈,似在施展法術似的,引得臺下衆人目不轉睛、聚精會神地看着。

那男人突然抓住黑布,快速往上一掀,黑布揭開,頓時全場爆出激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成青雲清楚地看見,那籠子裏的兔子瞬間變成了小貓。

小唐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蘭行之淡淡地看着,用筷子研究桌上的珍馐美味。

戲臺上的戲法還在繼續。這回,男子撤去籠子,将手中的黑布高高的提起,慢慢地遮住自己,直到完全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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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下的人紛紛昂首引頸,想要看到那黑布之後到底有什麽名堂。

那男人的手還在輕輕地晃動着黑布,黑布質地柔軟,在燈光下泛起光澤的漣漪。

倏然,那黑布應聲落下,男人身邊,竟然多了一個美貌妩媚的胡姬!

胡姬絕色,難得一見,又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憑空出現,仿佛是從天而降的一般,座下衆人拍手叫絕。

之後,那男人拿出一個密封的箱子,胡姬動作曼妙,款款将自己縮進箱子裏。

變戲法的男人将黑布蓋上箱子,下一瞬又揭開,手探進箱子摸了摸,那箱子變得空蕩蕩了一般。

随即他拿出五六柄利劍,一劍一劍,将箱子刺穿。

座下的人心驚肉跳,生怕那美貌的胡姬被那五六柄利劍給刺得血肉模糊。

越是驚險,衆人越是看得聚精會神。

利劍全部将箱子刺穿後,男人慢慢地将利劍插入旋即又蓋上黑布,輕輕抖了抖,那黑布裏,似有一個人站了起來,動作優美曼麗。

在激烈的掌聲中,男人将黑布摘掉,美貌的胡姬安然無恙地跨出箱子。

一時間喝彩不絕,臺下衆人紛紛上前抛銀票,抛紅绡珠寶……胡姬和男子行禮感謝,将地上的打賞撿起來。

成青雲看完戲法,回頭見蘭行之蹙眉盯着桌上的一盤白斬雞。

難得他竟然沒有被精妙絕倫的戲法所吸引,成青雲認為,或許這人身在京城,這等戲法他早已見過,所以不足為奇。

“大人,這白斬雞是成都一絕,你嘗嘗。”

蘭行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似笑非笑地問:“這是雞?”

成青雲不解,都叫白斬雞了,難道不是雞?

卻不想蘭行之嫌惡地将雞肉扔到桌子上,冷笑着說:“以為在盤子裏放個雞頭就是雞了?這酒樓,未免也太奸詐了些。”

成青雲不解,一旁的小唐看完戲法之後埋頭大快朵頤,根本沒聽他說話。

成青雲看了看那盤白斬雞,擺盤考究,刀工了得,每塊肉大小均勻,嚴絲合縫地碼在一起,拼接成既身的模樣,前方一只雞頭,組成一只完整的雞。

蘭行之将一塊雞肉放到成青雲眼前,說:“雞肉細膩,腥味不重,而這盤子裏的肉,皮厚,略粗,肉質糙些,并不是雞肉,而是鴨肉。”他搖頭,有些不齒地笑了笑,“以為把鴨頭換成雞頭就是雞了,這是欺客啊。”

“大人,若是不滿,可讓店小二把這雞頭換作鴨頭。”成青雲冷冷地看着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您就當自己點的是白斬鴨,而不是白斬雞。”

蘭行之的食欲驀地消減了,如今他看着那盤鴨身雞頭的菜,十分的別扭。

成青雲只當他是在京城之中過慣了錦衣玉食,不習慣蜀地的風味,不再管他。

回去的路上,成青雲一言不發。

蘭行之打馬上前與她并行,說道:“如今,這案子有幾個疑點。”

成青雲攔住馬缰,轉頭看着他。

“其一,兇手如何僞裝成已死的幾位大人的。就算有再精湛的易容術,可若是想要近距離完全欺騙人,恐怕也會露出破綻。”

“嗯,”成青雲點頭,“其二呢?”

“其二,為何被害官員的屍體不見了,那棺材中的屍體,反倒變成了其他人的屍體。”蘭行之蹙眉,思索着說。

成青雲沉思,沉默。

微風拂過河畔,吹起河畔的楊柳,柳枝随風而舞,掃在她的臉上。她不得不每走一步,就擡手拂開柳條。

蘭行之策馬靠近她,伸手為她拂開柳枝,成青雲微微一愣,一時覺得不妥。

可蘭行之漫不經心,似沒有發現她的一時失神,依舊從容清雅,一邊拂開兩人身前的楊柳,一邊策馬而行。

“還有呢?”成青雲神态自若地跟上。

“你有沒有懷疑的對象?”蘭行之問。

成青雲一怔,欲言又止。

須臾之後,她才輕聲說:“我懷疑,兇手就在太守府中。”

蘭行之挑眉,眼底有淡然的欣然,“何以見得?”

成青雲停下馬,依舊端坐于馬背上,她與蘭行之隔着洗漱浮動的楊柳,在疏淡的光影瀾漪中相視。

“第一,三位被害的大人,都是官場中人。”

蘭行之點頭。

“第二,你曾經說過,蜀郡的官場,與京城之中的官場局勢有關聯,這也說明,三位大人的死,與官場局勢有關。”

蘭行之微笑,隔着輕撫的柳葉,細細地打量成青雲。

初見,她在他眼裏,不過一個年輕的捕頭,身量纖纖,面容隽秀,眉目倒是英氣。

再相處,發現她英氣的容止之中,有幾分俏麗。

此時,水光潋滟,燈影柔和,映襯在她臉上,白日裏看着隽厲英挺的五官,倏然變得柔美溫婉起來。

燈光疏影裏看人,自然朦胧神秘吧。

“第三,胡柴說過,司馬大人辦公的地方曾遭到盜竊,這說明,或許是官場之上的隐秘被發現,有人想要偷走。有可能是盜竊不成,幹脆殺了司馬大人,以絕後患。”

成青雲蹙眉沉思着,接着,她雙眼一眯,聲音低了下去,“如果真的與京城的形勢有關,那麽,兇手或許與京城有關……”

蘭行之點點頭,“你可以去查一查,太守府之中,哪些人,是從京城調遣來的,或者,哪些人私下與京城有來往。”

成青雲明了,臉色卻越發凝重。

她深吸一口氣,策馬繼續往前走,蘭行之看了不遠處的小唐一眼,跟上成青雲。

“剛才,那個變戲法的男人,到底是如何把兔子變成貓的?”成青雲突然問。

蘭行之失笑,沒有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輕笑道:“其實很簡單,他不是把籠子放在了黑色的桌子上嗎。那桌子看似是一個桌子,其實是一個密封的箱子,箱子裏藏好了貓,他将黑布蓋上的時候,已經以快速的手法,把箱子裏的貓放進籠子裏,把兔子放回箱子裏,再揭開黑布,故弄玄虛一番。這其實是障眼法而已。”

“原來如此。”成青雲恍然大悟。

“那那個胡姬也是事先就藏在箱子裏了?”

“自然。”蘭行之點頭,“她之後鑽進那個箱子裏,背靠箱子後面,男人插入利劍,只從前方和左右兩方插入,不會從後面插入,而劍尖刺入箱子時,胡姬只需要抓住劍尖,引導男子劍的走向,劍就不會刺到她。那男人看似在用力刺劍,其實不過是假裝的而已,用力将箱子刺穿的人,是胡姬。”

“原來是這樣。”成青雲豁然明了,轉頭看蘭行之,“你是怎麽破解的?”

“眼快而已。”他故意神秘兮兮的說。

成青雲卻突然一怔,立刻調轉馬頭,飛快地向來時的方向疾馳!

蘭行之茫然不解,立刻跟上,“去哪兒?”

成青雲臉色凜冽,說道:“回義莊,我知道屍體是如何被掉包的了!”

原本跟在身後不遠處的小唐見狀,不明所以,卻也立刻調轉馬頭飛快地跟上。

不過半盞茶之後,三人便重新回到義莊門口。

義莊大門之上,懸挂兩盞昏暗陰森的燈籠,在風中搖擺,陰森晦暗。

四周空無一人,只有義莊內傳來陰森森的燈光。

成青雲将馬交給小唐,走進義莊,陰暗的義莊之內,影影幢幢,依稀可以看見幾個模糊的身影。

聽見有人來,幾個吏役匆匆忙忙地迎了出來,臉上還帶着困倦。一看見是成青雲,疲憊一掃而空,立刻打起了精神。

“成捕頭,難道又有厲鬼出現了?”

吏役一見到她,開口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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