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狹路相逢

成青雲緩緩地抽出腰間的短劍,正欲趁着那人彎身查看地上的腳印以及痕跡劈過去。

那人卻微微一頓,似發現了地上的散落的泥土,随後他拔出腰間的長劍,看向成青雲藏身的地方。

成青雲被蘭行之按住。成青雲撲進他懷中,幾乎整個人都在他的胸懷之中。

她聽見他的心跳,沉穩有力,呼吸之間,胸膛起伏均勻緩慢。

腰間,是他環過來的手臂,長而硬。

成青雲隐忍,擡頭看着他,目光詢問,亮出自己的短劍——現在沖出去,抓住他,一切真相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蘭行之微微點頭,放開她,伺機而動。就在那人快要靠近時,躍身而上,猱身向那人而去。

那人猝不及防,逼身不及,連連退後。成青雲也立刻起身,越過墳包,鋒利的短劍向那人刺過去。

那人與蘭行之打鬥,成青雲從背後攻擊,兩面夾擊之下,那人避閃不及,成青雲一劍刺入那人的肩膀!

成青雲還沒拔出短劍,肩膀突然一陣劇痛,那人一掌狠狠劈過來,成青雲劇痛之下,跌倒在地。

蘭行之心裏一沉,連聲問:“沒事吧?”

成青雲見那人長劍刺過來,捂着肩膀在地上翻滾幾圈,躲開攻擊。

成青雲欲翻身而起,山崗之上突然想起敲鑼打鼓之聲,似有人打着火把,飛快地朝着山崗上沖了上來。

“挖墳的賊!抓住他!”

“賊上山了,挖我們祖墳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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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青雲與蘭行之一怔,被這突如其來的叫嚷聲驚住。

那人趁此機會,越過墳包,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蘭行之輕嘆一聲,俯身下來扶她,成青雲死死地咬着牙,額頭上冷汗涔涔。

“怎麽樣?”蘭行之問。

成青雲無可奈何,說道:“我左臂動不了了。”

蘭行之輕輕地擡起她的左臂,成青雲差點疼暈過去。他順着她的手臂慢慢向上摸索,修長有力的大手最終停在肩膀處,說道:“又脫臼了,你這手臂,面泥兒做的嗎?”

成青雲咬牙,死死地捂着手臂,“什麽做的與你無關!”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放緩了語氣,輕聲說道:“忍着點兒。”

成青雲來不及阻止,聽見肩膀“咔嚓”一聲,劇痛讓她渾身一顫,險些跌倒下去。

蘭行之及時摟住她,等着她緩過來。

成青雲死死地咬着牙,把眼淚忍了回去,深吸幾口氣之後,說:“沒事了,走吧。”

山下的村民大約是快要到了,遠處有火光隐約傳來,若是與村民遇上,恐怕橫生枝節。

蘭行之撿起地上的短劍,打了一個呼哨,須臾之後,山林中奔出一匹駿馬,蘭行之上馬,順便将成青雲也拉了上去,坐在了他前面。

駿馬快速馱着兩人離開,很快将村民的叫嚷聲抛在身後。

成青雲僵直着身體,突然聽到一道裂帛聲。

蘭行之撕下常服下裳的布料,打了個結,挂在成青雲脖子上,吊着她的手臂。

“先這樣吊着吧,別又折了。”他淡然一笑,說道:“豬腿都比你的胳膊結實。”

成青雲暗罵了一句“你的胳膊比豬腿粗”,狠狠地夾了馬腹,拉着馬缰猛地向前一沖,蘭行之猝不及防,微微後仰,坐穩之後,無聲失笑。

片刻後,他才拿出短劍,正欲放回成青雲腰間的劍鞘之中,卻微微一停。

“怎麽了?”

蘭行之從短劍劍刃上輕輕地撚起一根細細的木片般的東西,說道:“你剛才刺中了他?”

“是啊,”成青雲恍然大悟,回想方才的一幕,“短劍刺入那人肩膀時,那人的肩膀仿佛是中空的。而這短劍上也沒血。”

“這是竹篾,”蘭行之拿出一方手絹,将短劍上帶着的竹篾包好,“這應該是短劍從那人身上帶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那人身上帶着竹篾,或者……那人的身體是竹篾做的?”成青雲疑問。

“暫時不得而知。”蘭行之雙手拉着馬缰,同時也可穩住成青雲的身形。

“我從太守府出來,并沒有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蹤,”蘭行之策馬,輕輕地拉着馬缰,說道:“若是有人從太守府就開始跟蹤,那麽兇手,或許就真的在太守府上了。”

成青雲點點頭,“如果沒有那些村民,剛才就抓到他了。”

“那些村民的出現恐怕不是偶然,”蘭行之若有所思,“等天亮,我們或許可以入村打探打探。”

下了山崗,兩人暫時找了個地方歇腳。山腳有專門設置的茅草屋,大約是村戶人家專門修建來暫時堆放木柴的。

成青雲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蘭行之四處看了看,略微蹙眉。

“這個時候了就不用挑揀講究了吧?”成青雲說道。

她語氣中帶着幾分嘲諷,蘭行之倒是沒在意,幹脆挨着她坐下。

地上堆放着幹燥的稻草,還算柔軟。

兩人漸漸放松下來,成青雲将幹草堆了堆,倒下枕在上面,看着茅屋外漆黑的夜色,長長地嘆口一口氣。

“大人也躺下來吧,”她用沒有脫臼的手對他招了招,“蝼蟻尚且委屈求全,難道大人還不如蟲蟻,學不會适應這樣的環境?”

成青雲說話倒是有幾分惡毒,蘭行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幹脆也堆了一堆草,挨着她躺下來。

“如今可怎麽辦?”成青雲喃喃自語一般,“兇手還會再殺人嗎?”

蘭行之雙眼淩冽的眯了眯,“他若是還會殺人,就會再露出破綻。若是能在他殺人之時當場将他抓獲,一切就可水落石出了。”

成青雲不再多言,閉上眼睛休息。蘭行之靜靜地看着她,見她呼吸均勻綿長,不再多言。

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成青雲是被蘭行之搖醒的。

“喂,起來了,天亮了。”蘭行之說。

成青雲立刻睜開了眼睛,愣了片刻之後起身。

本朝酒業發達,村落之中常設有酒肆。兩人出了山,進入村中的酒肆吃點東西果腹。

村落之中,家家戶戶毗鄰而建,雞犬相聞。山間流岚霧氣迷蒙而來,暧暧依稀。

酒肆裏迎出來的是一位年輕的村婦,為兩人上了饅頭包子,另外溫了一壺酒。成青雲吃了包子,贊賞這村婦手藝好。

村婦腼腆地笑了笑,很是欣喜。成青雲趁此和她套近乎。

成青雲自稱,自己是和兄長從南方來,去成都城尋親的。昨晚借宿在這村落一農家之中,只是不知昨晚半夜時,全村人都上了山,到底所謂何事?

村婦微微蹙眉,說道:“是村長告知大家的,村長說,有人半夜敲他家的門,告訴他,有歹徒上了山,要挖我們村的祖墳。原本還不信,于是就村裏的幾個男人去看,果然看見上山的路上有馬,那一定是來挖墳的。所以村長就召集大家夥兒,上山捉挖墳的賊!”

原來如此,成青雲與蘭行之無聲對視一眼,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看來昨晚跟随蘭行之到山崗墳地的人,還是有備而來。

吃飯期間,酒肆裏走出個男人,手裏拿着刀和竹篾,還有一個沒有編制好的竹簍。

男人坐在一旁,安靜地用竹篾繼續編制。成青雲看了會兒,拿出腰間的短劍。

片刻後,她起身,走到男人身前,男人老實忠厚,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公子,這竹篾,平時都可以用來編制什麽東西?”

男人一聽別人叫他公子,又欣喜又局促,爽朗地說道:“那可多啦,想編什麽就編什麽,椅子、凳子、背簍、簸箕、竹編……只要會編,都可以啊。”

“可以編一個人偶嗎?”成青雲問。

“可以啊,有些手藝人,專門編人偶來賣的啊,裏面是竹篾編制的人形框架,外面粘上彩紙,繪上衣服和臉面……跟真人一模一樣啊。”男人笑呵呵地,“我還給我家土豆也編了一個呢!”

“可以給我看看嗎?”

男人不解其意,可也大方,進屋拿了出來,“這是很久前編制的,被土豆玩兒壞了,公子你喜歡的話,送給你啦。”

成青雲拿着那個竹篾編的人偶看,将外面的彩紙拆了,露出裏面的框架,看着看着,把頭也拆了。

“原來如此。”成青雲将人偶放到桌子上,把短劍放回腰間。

蘭行之看着那個被摘了頭的人偶,突然一笑,“看來你的腦子還沒有我預料之中的遲鈍。”

成青雲愠怒,很不甘心地瞪着他。

蘭行之給了那村婦幾文錢,帶着成青雲離開。

“明晚,我會讓大理寺卿設宴,宴請太守府中所有的官員。”蘭行之對成青雲說道。

成青雲蹙眉,剛想問他為什麽,又怕他借機嘲諷,欲言又止。

“屆時,你可趁機……”蘭行之意有所指。

成青雲明了,這的确是很好的安排,比起昨晚她貿貿然來挖墳更好。

蘭行之說道:“我會和大理寺卿一同拖延時間,看住所有的人,你盡管查看就好。”

如今,線索一條條明了清晰,或許只需要一個契機,就可以讓兇手繩之以法。

趁着天色尚早,成青雲匆匆回了住宅,換了衣裳,神色自若地進了太守府,一如往常一樣。

只不過為了不多生事端,她将胳膊上的吊帶拆了。

太守府庭院深深,成青雲裝作巡查,小唐突然走了過來,對她說:“頭兒,那個胡柴在門口,想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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