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煮骨認屍(捉蟲)

成青雲怔愣一瞬,心底微微震撼。她躲避着南行止的眼神,俯下身去,将頭顱放進滾燙的熱水之中。

房間內,一時安靜沉靜,只有火光搖曳斑斓,以及柴火燃燒的荜撥之聲。

成青雲如芒在背,總感覺有一道沉凝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她。南行止的身影在牆上輕輕地搖晃,片刻後,又走了過來。

雖然被焚燒過的屍體所帶的疾病較少,但氣味卻酸臭難聞,連帶着黃連清苦之味的面巾也難以阻擋。

“世子,你看着這三口鍋,我去停屍房繼續取頭吧。”成青雲暗自隐忍了須臾,轉身走回了停屍房中。

南行止沒再跟着她離開,照她所說,照看着鍋裏的頭顱,時不時往火裏扔柴。

成青雲一連割下好幾個頭顱之後,才回去,揭開鍋蓋,用棍子輕輕戳了戳頭顱。沸騰的水面已經漂浮着黑黃色的油花,還有些許肉末,頭顱上的血肉大部分被滾燙的水煮得脫落了。

“好了,”她屏氣,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個頭顱從水裏取出來,快速扔進旁邊盛滿冷水的木桶裏。

“得罪了得罪了……”她雙手合十,碎碎念着,依舊手腳麻利的取出頭顱,拿起刀,開始小心翼翼地刮上面的肉。

輕輕一剝,她甚至能感受到掉下來的到底是嘴唇還是鼻子,亦或者是眼睛……

好在頭顱沒有裂開,不至于腦漿迸裂……成青雲暗自想,就算頭顱裂了,裏面也是腦花了,不會是腦漿。

而在南行止看來,她從頭顱上刮下來的肉,不過就是焦黑糜爛的肉末而已,無法辨認。

雖說浸過冷水,可依舊很燙,成青雲被熱氣熏得臉頰泛紅,額頭滲出汗水。雙手指尖也微微刺痛。

見她一言不發,南行止幹脆取出第二口鍋中的頭顱,按照她的步驟,開始剝肉。

每剝完一個,就将頭顱放回相應的棺材之中,以免混淆了頭顱和軀體。

排除了成青雲淘汰的屍體,依舊有六具屍體需要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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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下午,她與南行止在刑部的停屍房中,煮屍,剝肉,刮骨……

終于,六個完整的頭顱被整理出來,可常人所見,每個頭顱幾乎一模一樣,依舊無法辨認哪個頭顱才是瑞親王。

天色已晚,成青雲有些疲憊,她将頭顱放回棺材之中之後,對南行止說道:“世子,我們先回去吧,讓人看守着這裏,任何人不能動。”

“好,”南行止吩咐下去,讓人拿了水來,與成青雲淨了手,這才出了刑部,坐上馬車回王府。

京城夜景绮麗旖旎,街道之上燈火璀璨。成青雲掀起馬車窗簾,夜景之中,彌漫的燈火映照進來。

還沒将手放下,突然被人握住。她一怔,沒能掙脫。

南行止蹙眉看着她的手,原本幹淨整潔的十指,因為剝肉刮骨,被燙得發紅發腫,些許指甲有些斷裂。

這雙手到底柔軟細小,比起其他男子的手要嬌嫩許多。南行止忍不住翻來覆去仔細看。

手指很纖細,也柔軟,但并不是養尊處優的手。

成青雲蹙眉,“世子?我的手有什麽問題?”

南行止這才緩緩地把她的手放開,“沒什麽,就是回去,得給你一些上好的藥了。”

成青雲不語,借着光看了看他的手,雖然跟她一樣剝肉刮骨,被滾燙的水燙過,可男人的手的确要耐磨一些,傷痕并不明顯。

她撇開目光,思緒回到辨認瑞親王的屍體之上。說道:“世子,這京城之中,可有手藝十分高的塑泥人?”

南行止輕輕蹙眉,“肯定是有的。”

“那就好。”成青雲說:“你今晚讓人去找全京城技藝最好的塑泥人,讓他準備好各種塑泥的東西,尤其是大量的肉色的泥。”

南行止陡然間明白了她的用意。

回到瑞親王府,靈堂之中依舊進行着哀禮,肅殺沉郁的氣氛不減,可南行止已經沒有了那日回來時的悲痛。

他讓人先送成青雲回房,顧不得其他事情,立刻去靈堂守靈。

成青雲回房之後,休息了片刻,便有侍女端着飯菜和洗漱的熱水進來。順便給了成青雲一瓶傷藥。

侍女反複問她,可否需要大夫查看,成青雲拒絕之後,侍女才離開。

瑞親王初喪,全王府上下都在食素,成青雲也一樣。

吃飽之後,她洗漱好了,躺在床上休息。

或許是觸景生情,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南行止的事情。

從相遇相識,到如今瑞親王的去世。

瑞親王是在夜間下天牢提審人犯時,天雷劈中天牢房梁,導致天牢起火而葬生火海的。

如果這是一個陰謀,有人借此機會殺害了瑞親王,那麽最初的線索,就應該在天牢之中。哪怕天牢大部分已經被燒毀,線索也被燒得一幹二淨了。

成青雲思索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個晚上。

……

成青雲警覺性不錯,一聽見房外有人說話,立刻起身。

快速穿好衣服,她打開門,見南行止和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站在門外。

南行止依舊一身麻衣素服,瘦骨嶙峋的男人縮着肩膀,戰戰兢兢地站在他身後,背上背着一個大箱子,看見成青雲,擡起頭來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

“你醒了?”南行止看了看她的臉色,又看了看她的手,見已經上了藥,微微蹙起的眉頭舒展開。

他帶着成青雲出了房,到了院落之中。

院中庭院花木掩映,亭下水池流水潺潺。有侍女快速端來了早膳,擺在桌上。

“先吃東西,随後與我去刑部吧。”南行止說道。

成青雲夾了一塊糕點,喝了一口粥,再看向站在亭子外瘦骨嶙峋的男人,問道:“他就是塑泥人的手藝人?”

“嗯,”南行止慢慢地喝粥,“據說是全京城,塑泥手藝最好的。”

成青雲淡淡地看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恐怕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進親王府,戰戰兢兢又害怕別人不相信他的手藝,連忙行禮,說道:“世子,大人,小的叫泥人兒李,您盡管去打聽,小的的手藝肯定是全……全京城最好的,小的捏的泥人兒,肯定和真人一模一樣!您想要什麽,小的就給您捏什麽!”

“是嗎?”南行止放下碗,看着成青雲,若有所思,“既然這樣,你就把她捏出來吧,如果捏得不像,砍了你的手指!”

“好的好的!”男人連忙放下箱子,從裏面拿出一團泥來,仔仔細細地看了成青雲一眼,聚精會神地捏起來。

成青雲不由得蹙眉,往嘴裏塞了一塊茶點。

那邊兒泥人兒李手指飛快,三兩下就捏出個人形來,再用竹簽兒竹片兒細細刻描……很快,就将一個小小的成青雲捏好了,恭恭敬敬地送到南行止面前。

南行止輕輕地把泥人兒放手裏,翻來覆去看了看,最後看着那張臉細細地端詳,眸色平靜,倒讓泥人兒李忐忑惶恐。

成青雲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隔着桌子,一眼就看出那泥人兒的形态模樣,簡直跟她一模一樣。連今日她穿的淡青色常服,袖口之上織繡的月色蘭草都精細入微。

那泥人兒正是她将茶點塞嘴裏的那一瞬間,傳神又寫意,栩栩如生。

她正欲起身搶過來,卻聽見南行止有些嫌棄地說道:“捏得是不錯,可惜……”

泥人兒李垂着手,十分不安。

“什麽可惜?”成青雲不解。

南行止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如雕镂的刀筆,他微微搖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手裏的泥人兒說道:“可惜,這泥人兒的面容,有幾分清秀,像個小姑娘……”

成青雲一怔,身體一僵坐了回去,“是嗎?是他手藝不好吧?”

泥人兒李緊張得眼珠子直轉,有些手足無措,随後連忙說道:“這只是小樣,還有細節沒有處理好,”他拿出一直如針一樣細的毛筆,說道:“這位公子眉宇更英挺俊朗些,鼻梁與眉眼之間的膚色深些,待小的略微描上幾筆,就有公子的英氣了。”他雙手擡起來,等着南行止将泥人兒還給他修改。

南行止蹙眉,“你手藝果然不錯,泥人兒捏得比她本人更好看,就不剁你的手指了。”

泥人兒李一喜,“噗通”一聲退下去磕頭行禮。

成青雲眼睜睜地看着他把泥人兒放進袖口之中,死死地盯着,心想着找個時機偷回來。這泥人兒張手藝不錯,萬一把她真實的模樣捏出來了,恐怕還有麻煩。

去刑部的路上,她時不時盯着南行止的廣袖,祈禱着泥人兒能夠掉出來,可惜沒有。

進了刑部,刑部尚書立即迎了出來。

南行止與成青雲進了停屍房,停屍房看守嚴密,依舊是昨天的模樣。

泥人兒李臉色鐵青,吓得雙腿微微顫抖。

成青雲面不改色,從一口棺椁之後報出一個完整的頭顱,吓得泥人兒李險些暈過去。

她把頭顱放在一張桌子上,南行止早已讓刑部尚書準備好凳子,與成青雲坐下。

成青雲輕輕地對着泥人兒李招手,說道:“我說,你照做。現在,把你捏面人兒的泥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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