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火光沖天

成青雲狐疑地看着南行止的背影,忍不住問道:“世子,怎麽了?”

南行止轉身,臉色有些凝重,正欲說話,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進來,”南行止說道。

秦慕铮推門而進,行禮急聲說道:“世子,長樂街走水了。”

成青雲立刻起身,走到窗外,向長樂街街道之上看去——臨渭河的一處店鋪失火,店鋪外,高而密的花燈架子燃氣沖天火光,吞噬了店鋪外的界面。店鋪周圍的人群紛紛散開逃亡,有的人身上着火,飛快地在地上打滾,有的人直接跳入水中,撲滅身上的火焰。

成青雲眯了眯眼,隐約看見一團人影,周身被火包圍,正欲沖出火光,包圍成四四方方的花燈架子,瞬間被火燒塌,摧枯拉朽一般,轟然倒塌,将那人埋在火中。

四面八方的人急忙奔走,端着水,提着桶,開始滅火。

潛火隊的人,也正從長樂街街尾趕過來。

成青雲蹙眉,緊握的手心出了汗,“那是餘麻錢的店子。”

“餘麻錢?”南行止轉身看着她,“那個會舞魚賣花燈的餘麻錢?”

“就是他,”成青雲盯着火光沖天的地方,輕聲說道:“那是他剛剛盤下的新店鋪。”

街上行人衆多,救火的人絡繹不絕,何況臨近渭河,取水及時,大火很快被控制,潛火隊的人把燒焦的花燈架子等東西搬開,将裏面被火燒的人擡出來。

那人還活着,只是被火燒得體無完膚、面目全非,只能痛苦地在地上蠕動,喉嚨中發出模糊痛苦的低吟。

成青雲微微閉了閉眼,她曾經在成都四處奔走查案,見過各種慘狀和悲慘的屍體,一瞬間覺得,這個人還不如被火直接燒死來得好。

“嗯?蕭衍?”南行止疑惑地說道。

成青雲睜開眼,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發現蕭衍站在不遠處,遙遙地看着餘麻錢的店子,臉上滿是驚恐未定,又有死裏逃生的絕望慶幸。成青雲發現,他的身上,也被火燒過,衣襟燒毀處,露出潰爛紅腫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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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去看看。”她微微蹙眉,對南行止說道。

出了長樂酒樓,兩人快速趕到餘麻錢店外,潛火隊的人已經遣散了看熱鬧聚齊而來的行人,一邊清理火災現場,一邊就近找了大夫,救治被火燒傷的人。

成青雲和南行止看過去,潛火隊的隊長認出南行止來,惶恐地走過來,并沒有阻止。

粗略地掃過現場,成青雲大致看出,被燒毀的,主要是餘麻錢搭出來花燈架子。

上百盞花燈同時起火,進入花燈架子的人,無疑于是被困在密封的火海之中,無處可逃。

而餘麻錢坐在街邊,抱着自己的鼓和三弦琴,低沉傷心地哭着,絕望又慘痛地看着自己的店子。

“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失火?”成青雲走到餘麻錢身前,問。

餘麻錢擡起頭來,一張瘦得如骷髅的臉上全是淚水,他嗚咽幾聲,說道:“小的也不知……小的正在河邊看龍舟比賽,只是離開了一會兒,沒想到,就失火了……”

潛火隊隊長厲聲說道:“你這花燈最容易起火,幹什麽要挂那麽多花燈?”

餘麻錢哭得更加傷心,用手捂着臉,“小的只是想趁着端午節慶,多賣幾盞燈而已……”

成青雲見問不出什麽實質的情況,失落地搖搖頭。

一轉身,見南行止走進火災的灰燼之中,俯身查看地上的情況。

成青雲走過去,問道:“有什麽發現嗎?”

南行止起身,指着街邊緊挨的幾家店鋪門口,說道:“桐油,這附近,很多人刷了桐油,想要下水劃船時防水。所以地上有許多桐油油漬。”

成青雲一看,果然,地上到處都是斑駁的桐油油印。

“還有這個……”南行止用手絹撿起地上幾個黑乎乎的東西,用手絹包着,遞給成青雲。

成青雲借着燈光看,疑惑地說道:“這是……金魚?”

“對,應該是餘麻錢自己賣的魚。”南行止起身,看着地上破裂的幾個水缸,“起火時,溫度很高,水缸裏的魚受不了高溫跳了出來,被火燒焦了。”

成青雲點點頭,又見南行止再俯下身,對她說道:“你的短劍呢?”

她拿出短劍,遞給他。

南行止用短劍輕輕地刮地上一層油脂,起身,遞到她面前,說道:“蠟油,應該是花燈裏的。”

花燈之中有蠟燭,失火之後,蠟燭被火燒化,化作蠟油流淌在地上,溫度降低之後,又凝固了。

“啊!輕點兒輕點兒……”

恰在此時,一旁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成青雲和南行止看過去,見蕭衍坐在一張幹淨的軟墊上,亮出被燒的腿,大夫正在給他上藥。他疼得臉色慘白,嗷嗷直叫。

南行止走過去,冷眼看着他,疏冷地問了句:“蕭公子,沒事吧?”

蕭衍咬牙,虛弱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世子……你看不出來嗎?我怎麽會沒事?”他顫抖着手,緊緊地抓着大夫的肩膀,“我都快疼死了……大夫,你輕點兒……你要是治不好本公子,本公子,要了你的命!”

成青雲淡淡地看了眼他的傷口,皮外傷,看着嚴重恐怖,其實并不致命,只是會疼些日子。

“你怎麽還沒離開?”南行止居高臨下地睨着他,“你不是早走了嗎?”

蕭衍委頓地快要昏厥,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原本是想要回去的,可……可遇到熟人,就多留了會兒。後來,後來又看見鐘侍郎也在,便與他一同出長樂街,沒想到……沒想到剛剛經過這個地方,就失火了。”

“你和鐘侍郎在一起?”成青雲一怔,“鐘侍郎人呢?”

蕭衍擡手,指向一處,“那兒不是嗎?”

成青雲看過去,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那個被燒得面目全非、體無完膚的人,竟然是鐘子譽?!

她駭然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問:“怎麽會這樣?”

既然鐘子譽和蕭衍在一起,為什麽蕭衍逃過一劫,而鐘子譽被燒得那麽慘?

成青雲心頭這樣想,嘴上也這樣說出來了。

南行止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也質疑地看向蕭衍。

蕭衍一驚,又悲痛又憤怒,“你……你什麽意思?你還以為是我害了他?我本來只是經過這裏,但是也不知道鐘子譽發了什麽瘋,竟然跑到這花燈架子裏看花燈,看得入了神,我在外面怎麽叫,他都不出來!”

“看花燈?”南行止眯了眯眼,似是不信。

鐘子譽無緣無故,怎麽會看着幾盞花燈入神?

“你不信?”蕭衍憤恨,轉頭看了一眼,雙眼一亮,指着一盞沒有被燒盡的花燈,說道:“就是那種燈,燈上畫着美女,他或許是看美女,起了賊心,所以被迷惑,入了神吧。”

南行止走過去,将地上那盞花燈撿起來,未被燒盡的燈紗上,畫着一位二八年華的少女,少女置身花叢之中,笑靥如花,眼如春晖,是個纖窕的美人。

餘麻錢聞言,擡頭看了看,低聲說道:“那是小的親手繪制的花燈,畫了許多盞。因為很多人,都喜歡這樣的燈……”

南行止左右看了看,果然又發現幾盞未燒盡的燈,有的燈紗之上繪制花鳥魚蟲、神仙山水,有的繪着這樣一位少女。

少女依舊笑着,雖然姿态各異,但是臉上的笑靥爛漫天真。

南行止仔細對比,發現幾盞燈紗之上的少女,是同一個人。

他問餘麻錢,“這少女是誰?你為何只畫她?”

餘麻錢一怔,擡手擦了擦眼淚,低聲說道:“那是小的的妻子……她很早就去世了。”

成青雲看着蕭衍,“當時鐘侍郎,就是被這花燈所吸引了嗎?”

“可不是嗎?”蕭衍忍着痛,又氣憤又輕蔑,卻十分篤定地回答,“那一整面燈架之上,挂的都是這種花燈,他一眼就看見這燈上的美人了,肯定是鬼迷心竅了!”

南行止不再多問,走向被燒的鐘子譽,問給他治傷的大夫:“他傷勢如何?”

大夫立刻行禮,恭敬地說道:“比較嚴重,身體大部分被燒傷了,尤其是上身。”他頓了頓,又道:“他的咽喉也被火熏壞了,可能要調養些日子,才能發聲說話了。”

南行止蹲下身,關切地看着鐘子譽,“鐘侍郎,你感覺如何?”

鐘子譽竟然沒有昏過去,聞言之後,慢慢地睜開眼,雙眼空洞,帶着幾分感激,又虛弱地閉上了。

很快,刑部的人得到消息,也迅速趕了過來,眼看着火災現場一片狼藉,又看見刑部侍郎鐘子譽被燒得慘烈,便将現場的人都調查盤問了一遍,同時将花燈店店主餘麻錢帶回刑部,先行審問。

刑部尚書頓時焦頭爛額,惶恐不安地看着南行止,細細的交代了案件的情況,得到南行止首肯之後,将鐘子譽與蕭衍送回府,并請最好的大夫。

成青雲和南行止在現場檢查了一番,仔細記下現場的情況,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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