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當庭破案
紫蘭行宮正殿之內燈火輝煌,此時似有無數燈光照在成青雲身上,将她的身影勾勒得單調又冷硬。
一團陰影從她身上覆下,籠在餘麻錢身上,餘麻錢駭然地看着她,唇輕輕地發抖,雙眼空洞又陰冷,半晌沒說出話來。
皇帝疑心,疑惑地看向南行止,又看了看成青雲,問道:“你是如何得知他下了毒的?他又是怎麽下的毒?”
成青雲轉身,面對皇帝,說道:“回皇上,臣在此之前,也只是懷疑餘麻錢下毒的辦法和時機。”她蹙眉,說道:“臣曾經去過餘麻錢的店中,無意之間發現餘麻錢的手指之上有傷痕。那傷痕,似是被毒侵蝕過的痕跡,而且與謝景煥公子屍體手指上的屍斑極其地相似。臣之後,親自用鈎吻的毒液塗抹在豬皮之上,一伏時過後,豬皮被毒液腐蝕,腐蝕的情況與餘麻錢手指上和謝景煥公子手指上的情況一模一樣。由此,沉推斷,餘麻錢和謝景煥公子,或許都接觸過鈎吻的毒。而他們二人,在錦雲教坊之中有過接觸。試問,平常人,誰會無緣無故親自觸碰鈎吻之毒?因此,臣推斷,謝景煥公子的毒,是餘麻錢下的。”
皇帝若有所思,微微點頭,“既然如此,他是如何下毒的?”
成青雲看了看餘麻錢,說道:“他将毒,下到了魚食之中。”
衆人一靜,有人不解地問道:“那魚食是蕭衍公子的,毒在魚食之中,早晚會毒死魚,難道就不會被發覺?”
成青雲搖頭,“不會。”
“為何?”
“因為魚食,已經被餘麻錢掉包了!”
“當時那麽多人都看着,衆目睽睽之下,他怎麽掉包?”有人問。
成青雲看了看南行止,南行止輕輕點頭,成青雲說道:“不妨讓我來為大家演示演示,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東西掉包。”
衆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見她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指着桌案上的筷枕,說道:“不如就掉包這個筷枕吧。”
她伸手,快速地拂過桌案上的筷枕,片刻後,将手移開,只見那筷枕還在原處。
皇帝蹙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成青雲卻擡頭,說道:“皇上,衆位大人,這筷枕,已經被我掉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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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鐘靈郡主大驚,起身走過來檢查那筷枕,說道:“我方才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這筷枕還是原來的筷枕,你根本就沒有掉包!”
成青雲不急不忙地從袖中拿出一個筷枕,放在手心中。
鐘靈郡主一怔,看着她手中的筷枕,又看看桌上的筷枕,幾乎口不能言。
“你……這……這是……?”
“大人,”成青雲說道:“我手中的,是我自己的筷枕,而桌上的,則是被我掉包的世子的筷枕。因為兩個筷枕一模一樣,所以我掉包了之後,根本就不會被人發現。”
鐘靈郡主驚愕,“你……你是如何掉包的?”
成青雲起身,露出自己的雙手,又輕輕拂了拂自己的衣袖,“皇上,臣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廣袖常服,廣袖寬大,容易藏物,也能輕易遮住臣的雙手。”她将筷枕放進袖口中,随後将手放到桌案上,“當臣放下手時,廣袖垂下,蓋住臣的手,臣便可在此時,将藏在廣袖中的筷枕拿出放在桌上,随後将桌案上的筷枕快速掉包藏在袖中。這掉包期間,全部的動作都被廣袖遮住,其他人若是眼力不快,或者不懂這其中的門道,是看不出來的。何況,只要動作快速準确,常人不會知道,這一拂袖之間,東西已經被掉包了。”
“原來如此……”鐘靈郡主恍然點頭,稍顯欽佩地看着成青雲。
成青雲将兩個筷枕放回原處,起身說道:“那日,餘麻錢便是趁着魚食掉落之時,借着俯身撿起來時掉包了有毒的魚食。謝景煥公子的手,就在此時沾上了鈎吻的毒。”
“這也說不通,”那位與蕭衍一同去了錦雲教坊的章深說道,“那日若是謝景煥用有毒的魚食喂魚,也就露餡了。”
“根本就不可能露餡。”成青雲篤定地說道,“難道你們忘了,餘麻錢會舞魚。若是他時時刻刻都盯着水裏的魚,一旦發現謝景煥公子要用有毒的魚食喂魚,他會立刻敲響鼓點,讓魚躍出水中,根本就不會讓魚有吃毒魚食的機會!”她深吸一口氣,說道:“臣記得,謝景煥公子輸了比賽,随手拿了魚食想要喂魚,可當時餘麻錢的鼓和琴卻突然掉落在地,鼓聲響起,魚跳出水,蕭衍公子和謝景煥公子手忙腳亂的抓魚,謝景煥公子,便放棄了喂魚。”
“好像是有這事……”章深看了成青雲一眼,“你連這些都記得……”
成青雲但笑不語,記下這些,這不過是她作為捕頭的習慣而已。
“所以,當時謝景煥手上沾了毒,他用手拿東西吃,便将毒也吃下去了?”
“正是,”成青雲點頭,“這也是為何,刑部的人在當時的酒菜之中查不出毒的原因。因為毒,根本就不是下在菜肴和酒裏。”
衆人輕輕點頭,那人又不解地問:“但其後,刑部的人對所有的人都搜了身,包括餘麻錢的,為什麽他身上沒有查出毒來?那被謝景煥放在桌上的魚食,難道也是他趁機掉包了?”
成青雲有些口幹舌燥,她咬了咬唇,輕輕地點頭。
這一一分析下來,她雖然沒了一開始的緊張和惶恐,但長時間的抽似剝繭分析案情,讓她頭腦輕微發漲。
南行止微微蹙眉,看向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成青雲自然也看見了,但礙于在皇城正殿之上、天子之前,沒有理會。
南行止不悅地看了她一眼,走到桌前,同時說道:“餘麻錢趁着謝景煥中毒、所有的人都驚慌不已時,再一次将桌上有毒的魚食換成了無毒的魚食。而那包有毒的,則被他藏了起來。”
餘麻錢全身僵硬,一動不動,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藏在了哪裏?”
南行止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走到成青雲身前,若無其事地遞給她,成青雲一怔,連忙接在手中,南行止趁機站在了她身前,擋住了皇帝的視線。
成青雲低頭,快速地将茶水一口飲下。
她聽見南行止說道:“餘麻錢自然是把有毒的魚食,放在了他最常用的東西裏。”南行止走到餘麻錢身前,拿起他放在地上的三弦琴,輕輕地敲了敲琴的音箱,音箱中央,有三根線通過,還有一個不大的小孔,他指着音響上的小孔,說道:“餘麻錢,便是把有毒的魚食,藏到了這音箱之中。刑部的人搜他的身,檢查毒物時,根本就不會拆開這琴檢查。”
衆人恍然大悟,有人看向禦史大夫,卻見他只是安靜的聽着,慢慢地飲着酒水。或許衆人會以為他憤怒而怨恨,可他并沒有,他至始自終,都沒正眼看過餘麻錢。
衆人深感不解,如此一來,足以證明餘麻錢便是殺害謝景煥公子的兇手,作為謝景煥的祖父,禦史大夫竟然表現得如此平淡鎮靜?
一霎寂靜,餘麻錢猶如石像一般,僵硬佝偻地跪在地上,蒼老枯瘦的臉上,兩只眼睛深凹,渙散如死魚眼。
蕭妃涼涼輕笑,“既然如此,餘麻錢就是殺害謝景煥謝公子的兇手。謝公子乃朝廷命官、更是禦史大夫的愛孫,遭此賊人毒手,難道不該立刻讓人拖下去五馬分屍!?”
“蕭妃此言差矣,”俪貴妃冷聲打斷她的話,循循而善地看向蕭妃,溫和輕笑,說道:“此案還未了結,如何能現在就将餘麻錢治罪?”
蕭妃柳眉緊蹙,神态恭敬地對俪貴妃說道:“貴妃姐姐何出此言?方才世子和那位成員外郎已經解釋清楚了,的确足以證明餘麻錢就是殺害謝公子的兇手,怎麽就不能結案?”
俪貴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後目光正視南行止,輕聲問道:“世子,此案還有最關鍵一處,便是餘麻錢殺害謝景煥的動機,不是嗎?”
南行止微微擡起下巴,神色自若之中,自帶淡然倨傲。
“不錯,謀殺人命,當然需要殺人的動機,”他銳利的目光轉向餘麻錢,緩緩地說道:“那麽,餘麻錢為何要殺死謝景煥呢?”
在座之人面面相觑,猜測紛紛。
“難道……是謝公子與餘麻錢有仇?”
“我猜有可能……”
“不是!”細細的嘈雜聲之中,揚起成青雲清晰的聲音,衆人為之一靜,只聽她說道:“餘麻錢,在去錦雲教坊之前,恐怕都沒見過謝景煥公子。”
“你又如何知道他們不認識?”蕭妃輕蔑地問道。
成青雲的心微微一沉,擡頭看向蕭妃,直覺蕭妃的眼神如利箭一般,尖銳又刻薄。垂于身側的手不由得握緊,手心之中的冷汗滑膩又潮濕……
她咬了咬牙,說道:“餘麻錢一個坊間技藝人,平時就算是看見富貴子弟,也認不準身份的。當然,也不排除,其實餘麻錢認識。”
蕭妃譏诮一笑,“成員外郎,破案陳述,可不要如此草率,這樣無憑無據的猜測你也敢說出口?這未免也太輕率無知了吧?本宮,真是懷疑你破案的本事!”她眯了眯眼,冷聲道:“如此,這案子由你來破,是否可信呢?”
成青雲呼吸一滞,頓時察覺無數目光猶如利箭一般向她刺過來。她努力挺直脊梁,卻險些窒息痙攣。
“本宮聽聞成員外郎以前只是一個捕頭,一個小小的捕頭,也敢在這皇城大殿之上誇誇其談、揚言自己能破案?”蕭妃鳳眼如刀,暗含輕蔑嘲諷,“皇上,此案是否應該由三司同審才更加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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