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滄海明珠

成青雲急匆匆地來開瑞親王府,胡柴悶聲跟在她身後,也未曾注意到她面紅耳赤的模樣。

心事重重地回到衛宅,恰好遇到打扮一新,一身輕柔儒雅常服的衛則風。

“青雲,這麽一大早你就去哪兒了?”衛則風輕輕搖了搖手中的折扇,問道。

成青雲停下腳步,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今日言行頗為異常,但也沒怎麽放心上。只寡淡一笑,說道:“去了瑞親王府。”

“王府?”衛則風輕搖的折扇一頓,很是驚疑地看着她,輕聲問道:“難道……難道又出人命,又有新案子了?”

成青雲微微錯愕,搖頭說道:“不是。”

衛則風輕嘆一聲,舒了一口氣,繼續搖着折扇,扇出的微風将他胸前的衣襟吹得輕輕飄飛,到底是增添了些許儒雅清逸的氣質。

“那就好,”他說道:“青雲,你可不知道,這幾天,京城之中的人都在讨論你在紫蘭行宮破案的英姿。大家都說,你現在是世子的一把手,刑部的冷面判官。你要你和世子一見面,沒準兒就死了人,有了新案子。”他眉頭輕輕一蹙,“如今這刑部的鐘侍郎也沒了,侍郎的位置還空着,也不知道朝廷是派其他人來填補,還是從下級官員中升遷。不過……我和我的那些朋友們,都看好你。”

成青雲唇角抽了抽,竟無奈又啞然。這京城之中,大事小事只要不是機密,很快就會人盡皆知。她淡淡地說道:“侍郎是官階三品,我何德何能,能夠一步高升,從一個從低階的官飛升至三品?”

“青雲,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嘛,”衛則風說道。

成青雲只當他說的是客套話,便轉移話題,“你這是要去哪兒?”

“你沒聽說嗎?”衛則風頓時眉飛色舞,“鐘靈郡主帶回來的那個舞姬,盤下了京城的錦雲教坊,這兩天錦雲教坊重整開張,那些聽聞那舞姬在紫蘭行宮的舞姿的人,都要湧去錦雲教坊一看那舞姬的風采。”

那個舞姬?在畫舫之上的那個女人?樓三娘?

她一個杭州的舞姬,這麽快就能在京城落腳,甚至盤下京城有名的錦雲教坊,着實讓人好奇。

“還有啊,衆人聽聞那舞姬還與鐘靈郡主交好,想目睹她風姿是其一,想借此與鐘靈郡主攀上點而關系是其二。”衛則風眉開眼笑,“我那日,既沒看見你破案的英姿,也沒看見鐘靈郡主的美貌,更沒看見那舞姬的風采,很是遺憾,所以只好現在去湊湊熱鬧了。”

他一頓,拉住成青雲的手,“今日休沐,你也沒案子可破,不如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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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成青雲避開他的手,“我……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

衛則風愣了愣,仔細看她的臉色,“咦?還真是,你怎麽了?要不要清婉為你叫大夫?”

“不,”成青雲蹙眉,不想再與他糾纏,連忙回自己的院子中。

衛則風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眼中難掩疑惑,見她進了院子之後,才優哉游哉地搖着折扇騎馬風流地出了門。

成青雲回了庭院,讓胡柴自顧回去休息之後,才進了房,半躺在軟榻上,放下那兩件衣服,拿出長壽縷。

長壽縷之上,六顆渾圓如月的珍珠,如海上玉盤,潤澤熠熠。

她起身,走到抽屜前,拉開從成都一路帶來的匣子。

在匣子最裏層,靜靜地躺着一支朱釵。

朱釵銀絲錦繡,珠玉綴連,一朵白玉雪梅皎然如月,清貴芳華,映月而開,翩然之中,自帶幾分卓絕。白梅初初綻放,含苞未開,花蕊之上,點綴飽滿珍珠,晶瑩如露,垂垂欲滴,襯得花瓣更加嬌嫩傲然。

成青雲輕輕拂了拂玉梅簪之上鑲嵌點綴的珍珠,再比對長壽縷之上的珍珠,雖然玉簪上的珍珠已經算是極品,但大小與長壽縷之上的珍珠不相配。

片刻之後,她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中。

她自到成都之後,便沒再穿過女裝,沒再戴過女飾,一身男兒行裝,配一柄短劍,飒爽利落,也未曾覺得不好。

但幼年時,依稀模糊的記憶,也總會時不時浮現在睡夢之中。

那是絕美的夢境,溫暖缱绻,讓她舍不得醒來。

夢裏,有看不清模樣的母親為她梳妝,她年幼,頭發又細又軟,又疏松,故而母親只用紅繩将她細軟的頭發豎起,梳個簡單的雙丫,再點綴小兒都戴的宮紗花。

她總會窩在母親的懷中扭來扭去,母親耐心地為她梳頭,頭發扭歪了,又拆掉重梳。

躺在母親懷中時,也曾伸出不安分的小手,想要摘下母親頭上的玉簪玩耍……

她對母親的記憶越發模糊,也只能靠着這玉簪之上殘留的些許慰藉了。

剛将匣子關好,清婉便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還提了一壺熱茶。

“先生,用熱水洗個臉吧,你剛從外面回來,先喝點茶。”清婉疏落伶俐地把水和茶端上桌。

成青雲把長壽縷放在桌上,便走了過來用熱水洗手。

清婉一眼就看見那條精致奢華的長壽縷,雙眼微微一亮,充滿贊嘆,“先生,好漂亮的長壽縷!”她把長壽縷拿在手上,謹慎珍重又驚嘆地摸了摸。

清婉伺候過不少富貴人,是有幾分眼力的,一看這長壽縷,便知道不是成青雲的。

她熟知各種長壽縷的編織方法,仔細一看,就看出少了兩顆珍珠。不由得惋惜道:“只可惜少了兩顆珍珠,不然這長壽縷會更好看。”

成青雲蹙眉,“你如何知道少了兩顆珍珠?”

清婉說道:“我會編織長壽縷啊,這長壽縷,穿梭幾次加一顆珍珠才好看,我是知道的。”她指着長壽縷,“何況,這兩個地方空空的,絲線也松了,怕是不小心拉扯的時候,珍珠被拉扯掉了吧。”她用纖細的手指将一縷絲線勾出,“你看,穿珍珠的絲線斷了,珍珠能不丢嗎?”

“你的意思是,絲線是被扯斷了,所以珍珠才會掉?”成青雲頓時審慎地眯眼。

“也許是吧,反正線斷了,珍珠一定會掉的。”清婉篤定地說道。

成青雲想起南行止抵賴的模樣,頓時冷哼一聲,但也不得不認了這個冤大頭。

得盡快把長壽縷還給他才是……她暗自思索了片刻,問道:“清婉,你可知這京城最好的珍珠或者玉石坊在哪裏?”

“先生想買珍珠?”清婉問。

成青雲不甘地輕嘆,“這長壽縷,本是世子的,只因……只因我不小心将這長壽縷上的珍珠弄丢了,故而世子怪罪,我需得為他把珍珠配好才可。”

清婉一聽變了臉,擔憂地看着她,“世子怪罪?那還了得?”她把仔細地看了看長壽縷,說道:“我倒是知道京城一家玉石坊不錯,說不定可以找到相似的珍珠可配。”

“如此……”成青雲蹙了蹙眉,“午膳過後,勞煩你帶我去看看吧。”

清婉怔了怔,頓時欣喜不已,眉開眼笑,雙眼彎彎的,“好,我這就去做午膳,然後陪先生去看玉石坊!”

她興高采烈地走了,成青雲覺得她欣喜的情緒來得有些莫名,但這長壽縷的事情更讓她煩心……

如此俊朗卓荦的世子,本朝無數千金貴人趨之若鹜的南行止,怎麽可能會是個斷袖呢?

用過午膳之後,清婉陪着成青雲去了幾家玉石坊。坊中倒是有珍珠,可大多質地與長壽縷之上的珍珠不可比。

看了幾家之後,清婉建議道:“官府玉石坊的珍珠或許可以用,只是會貴些。”

成青雲想着囊中羞澀,臉不由得白了白,既然已經出來看了,不妨再多看一家,于是說道:“先去看看吧。”

本朝官府也控制商道,以防本國經濟被各大商道世族所控制。京城之中的琳琅玉石坊,便有官府的人掌控。其玉石來源和渠道,大多比民間商行的要寬廣些。

一進入玉石坊中,便有侍者迎了出來,成青雲給他看了長壽縷之上的珍珠,那侍者臉色頓時一變,原本疏懶的神色也緊張起來,連忙熱情地讓成青雲入座,立刻為她準備上乘的珍珠挑選。

成青雲欲言又止,想要阻止,可那侍者盛情如火,不待她開口說話,已經進入庫房,和人去拿珍珠了。

由人領着在一扇屏風之後坐下,坊中的人上了茶點,說了聲:“大人請慢用。”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成青雲幹脆放開了來,被清婉提點着,裝作內行的樣子,對掌櫃拿出來的珍珠“挑剔”了一番。

“大人,您看,你看上了那副珍珠,我立刻讓人記錄在冊之後,讓人給你送到府上。”掌櫃的說道。

成青雲拿着一顆珍珠,面部紅氣不喘的說道:“這珍珠,好像有些瑕疵了,是否沒有保存好,受腐蝕了?”

“怎麽會?”掌櫃的微微一驚,連忙把珍珠放到眼前仔細查看,“大人,您怕是看錯了,這珍珠剛從海裏采出來,乃上乘的東海珍珠,保護得極好,定然不會有損的。”

成青雲正欲再說幾個缺點壓壓價,卻突然聽聞屏風一側一聲輕笑,成青雲臉色一僵,轉頭看去,見一青白色錦服,衣袖寬大,裝飾華麗的公子坐在一旁飲茶。

“掌櫃的,把珍珠給我拿過來。”他說道。

他身旁還侍立着一個小厮,聞言立刻走了過來,伸手就來拿掌櫃的手中的珍珠。

掌櫃的猶豫,看了看成青雲,再看了看那風流富貴的公子,似權衡考量了一瞬,便毫不猶豫地把珍珠遞給了那小厮。

小厮狗腿地把珍珠給那公子捧了過去,“少爺,您看,這珍珠,三娘一定會喜歡!”

公子懶洋洋地“嗯”了聲,斜眼輕輕地往成青雲這邊瞟了瞟,潤紅的唇輕輕一勾,笑道:“本公子就喜歡這珍珠,更喜歡奪人所愛,既然有人喜歡,我就非搶不可!”他伸手,把珍珠遞給掌櫃的,不可一世地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成青雲,“掌櫃的,給我包起來,送到錦雲教坊,給三娘。記住,要拿最好的禮盒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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