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壽辰歡飲

那屏風之後的人,正是方才在茶坊之中彈唱說書的人。

他一聽,立即起身行禮,“若是公子想聽,在下可為您再講一遍……”

“不必,”南行止出言阻止,“有關禹王的故事,我已經聽了很多版本了。”

屏風後的說書人立即噤聲,茫然又無措,只得龃龉一瞬,才探究地問道:“那公子,想聽什麽?”

南行止放下茶盞,“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你打聽個人而已。”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方才說,下一次會講些關于兵部尚書府中的奇聞轶事,不知道,你所知的奇聞轶事,到底有哪些?”

說書人立即打氣精神,審慎片刻,說道:“在下打聽的,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出來博人一樂還可,但……若是公子想要打聽其他的,小的恐怕就無能為力了。”

“我想知道的,也不過是小事而已。”南行止蹙眉,“你可知,那茶坊外擺攤的白司琪?”

“他?”說書人愣了愣,“哦,公子想要打聽他?他不就是個做磨喝樂的?他那個磨喝樂貴得很,好幾天才賣出去一個。除非是逢年過節,家家戶戶需要供奉些,或者大戶人家需要做些裝點,他才會多做些。”

“你可知他有個妹妹?”南行止問道。

“知道,”說書人點頭,“他那個妹妹,聽聞是在蔣府之中做活的,但是如今卻許久不去蔣府了。”

“為何?”成青雲終于聽到自己關心的,立刻問道。

說書人嗤然一聲,“他那個妹妹,長得太好看了,就算什麽都不做,常人也覺得狐媚得很。”他自然而然地端出他說書時那種抑揚頓挫的腔調,喟然一嘆,“那日,聽聞她也是做了活,從蔣府出來。當時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街道上零星幾盞燈晃着,時隐時現,晃得街道上的影子跟鬼魅一樣。那白司琪的妹妹白思雨從蔣府中出來,突然被人拉住,似發生了争執。她當時呼救,但街上人已經不多,蔣府周圍也有些人家,等快要入睡的人聽到她的叫喊聲時出去相救時,她已經倒在地上……渾身衣衫不整,遍體是傷,意識不清,昏死了過去。”

“只是昏死了嗎?”成青雲蹙眉。

說書人“嗐”一聲,明顯別有深意,“倒是昏死過去便算了,只是那衣衫都被人給……”他欲言又止,“當時她頭破血流,滿頭是血,昏死了幾天,總算是醒過來了。可是……”

“可是怎麽了?”成青雲握緊手,心裏隐約猜到那白思雨經歷了何等悲痛的事情。

說書人也很是惋惜地輕嘆,“那白思雨,醒來之後,不會說話,也不會動了,叫了大夫來看過,似乎是傷了腦子,身體癱瘓了,連話也不會說了。”

“這麽說來,這就是白思雨這麽多天都消失不見的原因?”成青雲喃喃自問,“她是病了?”

“她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就算不癱瘓在家裏,恐怕也不敢出來見人了吧?”說書人沉吟一聲,“周圍鄰居的人,風言風語都傳遍了。她哪兒敢出來?就連白司琪出門,也被鄰裏鄰居地戳脊梁骨。”

成青雲冷笑,“可真是可笑啊,白思雨才是受害人,她的家人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何害她的真兇不能伏法,而她和她的家人,卻要受人世人的诽謗譏諷?”

“這……”說書人啞口無言,“這……都是那些嘴碎的人,閑來無事随便說說罷了。”

“随便說說?閑來無事?我看是拿別人的痛處做消遣吧。”成青雲一哂,“有些人心,真的惡毒,為什麽不把這惡毒用在壞人身上呢?”

南行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她目光敏銳直白,含着嘲諷和不忿。

他淡淡地轉頭,問那說書人,“可知那害了白思雨的人是誰?”

“不清楚……”說書人搖頭,“只聽有人說,當晚去救白思雨的人看見有人倉皇地跑進了蔣府,大約……是蔣府……”他頓時噤聲,不敢肯定地說出來。

成青雲與南行止再無話可問,秦慕铮叫來小二,給了那說書人錢,便讓小二領着他出門離開。

“如此看來,那蔣府之中發現的碎屍并不是白司琪的妹妹。”成青雲失落地靠在椅背上。“那碎屍,少說也死了一年以上了,若是不能查出屍體的真實身份,這案子,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樁懸案了。”

南行止沉了沉眼,将袖中的磨喝樂拿出來,放在桌上,“給你。”

成青雲一看,這便是剛才她挺喜歡的那只蠟狗,這小狗做得矮矮胖胖,四腿又短又粗,偏着圓圓的腦袋,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很是憨态可掬。她拿在手裏摸了摸,“多謝世子。”

南行止一笑,燈影之下,成青雲燦然而笑的眼眸蕩漾着漣漪般。她很是喜歡那只狗,看來送給她,博她一笑,也挺有趣。

兩人在酒樓中留了片刻,鐘靈郡主便找了過來。

鐘靈郡主頹然坐在凳子上,用手捶腿,“世子哥哥,我可是聽說了,這回蔣子逸要用蠟觀音孝敬他祖母。聽說與其他的觀音不同。其他的觀音不管用玉也好,還是用漢白玉也好,都不及黃蠟。因為蔣子逸要做一個與人一般高大的觀音,若是用玉,恐怕這世上根本就無法找到這樣大的玉,就算找到了雕琢也會耗費大量的人力財力。若是用漢白玉,也同樣如此,所以用黃蠟。往年的皇宮慶典,不也用黃蠟做各種白鶴仙禽嗎?”

“他倒是會別出心裁。”南行止似笑非笑。

“不過,聽說那觀音身上的玉飾等都是真的,連手中的玉淨瓶也是找最好的燒瓷師傅做的。”

“就算不是耗費大量錢財,蔣子逸也是一擲千金,為讨他祖母歡喜了。”成青雲挑了挑眉,說道。

天色已晚,南行止安排了人送鐘靈郡主回府,也吩咐胡柴好生護送成青雲,一行人這才分別,各自離去。

兵部尚書蔣洵,以忠孝兩全,為人尊敬,朝野之中,更是為人稱道。

蔣洵的母親本不是高門大戶人家出生,但好歹有個蔣洵這般有出息的兒子,兒子又對自己百依百順,她在京城的婦人之中,也過得很是滋潤。

雖然已年過六十,可她依舊神采奕奕,一雙渾濁精明的眼睛,處處透着精幹,同時也有主母的威嚴。

蔣老夫人六十大壽,蔣洵請遍同僚還有結識的朋友,要大辦一場。

蔣府大門口,挂滿了鮮紅喜慶的彩綢和燈籠,放過鞭炮之後,大門口地上鋪上一層鮮豔的紅。文武百官與京城之中的權貴紛紛帶着禮物前來賀壽。蔣洵與蔣子逸自然也歡天喜地地站在大門口迎接。

成青雲一早便去了瑞親王府,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與南行止一同乘馬車前往蔣府。

蔣府門口的街道上,早已停靠着無數的車馬,小厮侍從正忙碌着将車馬移到別處,空出地方來停靠即将到來的車馬。

南行止的馬車與別人的馬車規格不同,車輪寬大,車轅華麗,車檐之下金玲玲玲作響。

車夫将馬車駕駛得四平八穩,周圍的馬車見狀,也紛紛避讓,同時也訝異地看過來,似乎都不曾想到南行止會赴宴。

前方終于騰出一條道路,車夫正欲駕着馬車通過,忽然從斜後方沖出一輛馬車,眼看着那馬車避閃不及,即将沖撞過來,按馬車之中突然躍出一人,那人傾身一躍,端坐于馬背之上,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拉住馬缰,快速調轉馬頭,駕車的馬頓時長嘶一聲,前蹄人立而起,車身猛地一震,馬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衆人驚駭不已,見馬車被人制止住,終于還是停下,心有餘悸之間,又對那馬背上英姿飒爽的人欽佩不已,不由得連連贊嘆。

成青雲吓得臉色蒼白,待看清那馬背上的人,立即将頭探出車窗,心有餘悸地喊道:“青岚!”

成青岚拉住馬缰,調轉馬頭看過來,看見馬車之中的南行止,立即拱手,歉然道:“方才在下的馬不識世子車架,險些沖撞了世子,還望世子恕罪。”

南行止掀起車簾,走了出去,站在車轅之上,與成青岚平視,他不過一笑,說道:“何來沖撞?方才能看見成侍郎英姿,實在難得。本世子,真是大開眼界,好生佩服。”

“世子過譽,不過雕蟲小技罷了。”成青岚端坐于馬車之上,對南行止微微颔首,立即吩咐車夫将馬車退開,又對南行止說道:“世子先行。”

南行止與他對視一眼,重新坐回馬車之中,見成青雲還發愣似的看着窗外,輕哼一聲放下車簾,警告而威懾地看了她一眼。

成青雲怔愣,茫然地蹙眉,不明為何他突然愠怒。

馬車辚辚而行,緩緩地穿過街道,緊随而後的,便是成青岚的車架。

“成青雲,你方才叫他什麽?”南行止緊緊地盯着成青雲,一字一頓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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