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夜景之下

她靜靜地說着，他靜靜地聽着。但是他怕自己做不到，她說的這一切，也是自己想了許久的路程。因為他深知，單憑自己現在的這點實力，是如何也考不上大學的，既然考不上，又談何帶她去呢？

“慢慢去改變吧。”他無奈地笑了，在昏黃的燈光下，臉上泛起絲絲淡淡的光芒。

“只要想，去做就一定可以實現的。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看錯人。”她笑着，又繼續說道，“如果你變得更優秀了，就可以找個女朋友陪在身邊了啊。”

“不找了。”他突然語氣堅定地說，不禁讓她愕然。

“怎麽不找呢？”

她是真的希望有個人可以陪在他身邊，敦促他，鼓勵他。在她走了以後，那樣就能很快從苦痛中走出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一個人好好過着，自由自在，幹嘛還要找一個人來煩自己呢。”他說。

“你這個人啊，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其實，她知道他只是在靜靜地等待一個人的出現，唯有那個人才會給他快樂，理解他一切的一切。她也努力想成為那個人，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只能是他生命裏的一個過客，無法陪他到終老。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

他突然仰天嘆息，她想說些什麽，但他又繼續說道：

“其實，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生活狀态。人生在世，哪個時候不是被這麽個兒女情長的問題糾纏呢。”

“或許是吧。”她說。這個問題，何嘗不是糾纏于她呢？若是沒有那多牽絆，此時的她如何會吝啬說出內心于她的情感。只是那終究是一個坎兒，沖不過就是沖不過，唯有等待時機。

“所以啊，要努力活得精彩。”她繼續說着。

“但我非英雄。”他說。

“在我心裏你就是英雄，懂得柔情的英雄。這個世上啊，每個人都是英雄，但只有懂得柔情的英雄才是最美的，比如說項羽。你說我說得對麽，楊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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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他，笑得美美的，甜甜的。

“你這丫頭……說得對。”他也笑了。

“很多事情要看開些，相信随着時光的流逝，眨眼之際也會海闊天空。”她說。

眨眼之際，海闊天空。

“呵呵，無論曾經如何，愛過誰，恨過誰，轉身之後都将是過眼雲煙，唯有記憶才是永恒不變的了。”他低着頭，又無端地獨自感慨了一番。她雖然不能全部理解，但至少是體會得到了的。

“那你到底是愛過誰，又恨過誰了呢？”她笑着問。

她很期待她的回答，卻不是答案，而是回答的方式。因為說實話，她打心眼裏是排斥聽到他口中說出某一個人的名字的。

“不知道。”他說。

她愣住了，不是為了他回答的方式，而是這一概而過的結果，好似他沒有談過一場戀愛似的。

“你就打迷糊嘛。”她說。

她才不信呢。不信她沒和別人戀愛過。相傳他在一中內追過許多女生，還有那些追着他借小說看的……她真不信，他沒有經歷過一場戀愛。

“你以為誰都會看上我啊。我一個窮小子，書也讀不好，本就讓人瞧不起了，那還會有人……”他一臉的無奈，似乎無法說清楚其中的緣由或者經過。

看着他的表情，她想也許那些真的只是傳聞。慢慢地，她開始選擇相信他，相信他不曾與人約會。要不然，對于她，他不會那麽拘謹。那種拘謹不是小心翼翼，而是笨拙，放佛遇到了不曾見過的物事。

“但上天是公平的，一個人得到某些東西必将失去另外某些東西，就像我……”

他突然轉過臉來，卻望見她那純真真摯而又毅然微笑的臉，然後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從她那雪白如貝的齒間，流露出來的言語。

他的眉梢輕微地向上提起，如繃緊的弦。

“我一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兩歲的時候爸爸就死了，媽媽帶着我改嫁；但十歲的時候，媽媽也去陪爸爸了……雖然現在的爸爸媽媽對我很好，但其實在我的心裏，始終無法融入他們的那個家庭。這也是我為什麽不肯搬去蓉城，與他們同住的原因。”

她的臉上一直保藏着燦爛的笑容，盡管在說着最悲傷的事，仿佛那原本就是她那美麗容顏的一部分。

“對不起哦，我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了。”他突然發覺自己笨得可恨，一說話就會惹她不開心，故而內心自責不已。

“沒有呀，我都習慣了的。我知道的，人嘛總歸還是要化作黃土，然後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只不過是，世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她靜靜地說着，仿佛孤寂根本不敢接近她的身心。

她繼續說道，“我突然發現你挺可愛的，傻裏傻氣。”

“我很聰明的好不好？”他笑了，反駁着。

“恩，筱港哥哥最聰明了，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她笑着說，像在哄一個孩子。

然後，他很滿意地點點頭。而她雖然無奈地搖了搖頭，其實心裏是百倍歡喜的，她喜歡看他如此時開心的樣子。

“滿足了吧。那麽從現在開始，我們得努力做一個幸福快樂的人。”她說。

“恩。做幸福快樂的人！”

他微笑着點點頭，看昏黃的燈色映照着她那嬌好的臉龐。而在他心中，那卻是最美的風景。

她想，如果他真能讓自己幸福快樂一些日子，她将不會如此待他。

但誰知，世事難料。

“這座城真的很美。”他說。

從廣場出來，沿着中南路往南，靜靜地。他給她拿包，她挨得他很近。任燈火交相輝映，任車來人往穿梭不息。

“你現在才知道啊？”她很得意地轉過頭來，望着他說，“其實秀峰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地方呢，比如說環東路旁的市政府門前的花園，北門五星花園那邊的草坪……也是很漂亮的，特別是在晚上。”

這麽些年，這座城的變化很大。以至于後來，她走以後，他再回去時，一切都已經換了模樣。曾經的亂七八糟的巷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二三十層的高樓；曾經的環東路也在街道改建中變了模樣。這座城市，有關她的東西在年複一年中，慢慢變少，幾近消失。

“我也知道呀，你以為我真的很傻麽？”

“恩。但我是從小就在這裏長大的麽，又不像你……你們那裏好麽，我都沒到過诶。”她不想質問他，因為她怕他誤會自己小瞧了他。她想，男人嘛總該是要給他面子的，你哄着他開心了，就會反過來哄得你也很開心。

“不說給你聽。”

“不說算了，我還不稀罕聽了呢。”她嘟起了小嘴，假裝不屑。其實她是開心的，因為她知道，如果一個人與他不熟的話，他不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但她還是假裝生氣地說道，“你這個人，真讨厭。”

“那我以後有時間了，一定好好地說給你聽，全部都說，一點都不保留。我真是怕了你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在屈服之後仍作最後無謂的反抗。

“怕我？我的樣子很恐怖麽，很醜麽？”

“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那麽說哦。”

“色狼。”她有些生氣地甩出了這兩個字，因為他說話的語氣真的要不得。他自以為是的脾氣她是喜歡，但是別人不一定能忍受，所以她還是很擔心的。他這個脾氣必須得盡早改掉，否則可能會影響他以後的生活。

“小丫頭，你說什麽呢？”

他突然停下腳步，轉孤身來望着她，一臉嚴肅。說真的，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詞語。那時的他，真的也容不得自己受到半點委屈。無論這個委屈是來自男孩還是女孩，或者是來自自己的家人。

只是，如今，這一切在她走以後都已經改變。也許，他做成了她希望他做的那個人。

“你這個SE狼，我樣子小麽？我已經十七歲了，我都比何妹她們高了半個頭的。”她憤恨地說，她最不喜歡別人說她小小年紀了。她自認比很多女生都還高，身材也比她們好，也比她們都漂亮。但不想到他眼中，自己卻成了小丫頭片子。

四目相對，如火如荼。良久，他的眼神沿着她的身體不停地移動着，最後停留在了她的胸前。她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邪惡的目光，然後她本能地擡手，放在胸口。

“你這……”

“你這楊大個的色狼，算是我看錯你了。”

她恨恨地說完，便轉身離去，心中也暗罵不止：死楊筱港，本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你和那些人沒什麽區別，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死色鬼。

“喂，丫頭，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呢？我……”

他在後頭跟着，他也知道自己錯了，他是無心的，只是有些情不自禁。①

他心裏也是悔恨不已：那眼睛也真是太不争氣了，看哪不好麽，可偏偏就盯着那個地方。他想着想着就搖起頭來，悔恨不已。

“別跟着我，煩死你了。”

“丫頭，對不起啊，都是這雙眼睛不好，看我怎麽收拾它。”說着，他用手在額頭上拍了好幾下，“你別生筱港的氣了，都是我不好，我該打。”

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是這般的結果。一步步地逼近，總是按部就班，劇情慢慢向前發展。

“你走啊，我不想見到你。就算太陽打西邊出來都不會。”說着，她便走得更快了。

但在此時，她心裏是笑着的，歡喜他剛才打眼睛的舉動。有時她也不明白他，你不生氣時他以為你生氣了，而你真生氣了他卻還在玩笑着。難道男孩子都是這樣慢慢長大的，都要落後女孩子一兩歲的智商？她不知道。

“晴子，你別走啊。是我不對，你就原諒我了麽！”

望着她遠去的身影，因為心中愧疚，他也提不上力去跟上去。他慢慢地走了，沿着她走過的路而去，只是遠遠地跟着她。

只是漸漸地，她越走越快，一下子就沒有她的人影，他想她可能真的生氣了。但其實，最初他以為她只是故意和他鬧而已，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她并沒有生過他的氣。

其實，她也并不是生氣，只是想考驗他一下。

注釋：

①其實寫到這裏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她當初是否真的生氣的。現在想來，也許是兩個人還沒有熟悉，又是在那情窦初開的年齡裏。直到後來，當我們回憶起這件事情時，她的臉紅透了，只說那時是因為不好意思。具體的，如今再考證，也無人能給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