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再見時

她醒來的時候，天色剛朦朦亮，雨水早已停歇。

她發覺自己被他緊緊地抱在懷中，那裏很溫暖，很寬廣。她猶如一只小小的生靈，漸漸地融在其中。她驚訝之餘，幸福、歡喜。

其實，只要每天和他在一起都是快樂的，就算只有幾天的日子可以活也沒有關系。每個人都将會死去，會離開這個世界，還有這個世界裏你摯愛的人。但若幸福如斯，不舍也将是離去，不如珍惜。

她不是貪婪的人，從來都不是。她輕輕地拿開他那環護自己的手臂，慢慢地離開了他的懷抱。然後出了房間，洗漱完了後就開始煮早餐。其實，她知道本可以出去吃的，但她一直覺得那樣太浪費了。

她煮的是米粉，那是她媽媽教的，六七年了，她每天早上都這樣吃。她不是懶惰的人，她很珍惜時間，珍惜一分一秒。待早餐煮成，她才把他的衣服送進房間，叫醒了他。然後，又出門去給他裝早餐。

“煮什麽東西吃呢。那麽香？”

還沒等她弄好，胡亂洗漱一番的他已站在她身後。

“往後邊站一點，別到這來。”她說。

“哦。”他很乖，很聽話地退出廚房，站在客廳裏。

“鹽少量，辣多些，加花椒，加油是麽？”她問。

“恩……辣還是少些吧，這些日子胃疼得難受。”

這個習慣一直伴随着他直到現在，她走以後的第七年裏，依然這樣。也許，這也将是一輩子的習慣。因為有些東西在無形之中，已然悄悄改變，成為一生的東西。似乎，他已然忘記哪些是她帶來的習慣。

過了好一會兒，她端過來一個砧板，砧板上是兩大個碗，碗裏就是散發着香味的米粉。他跟着她，幫忙把兩個碗整齊地放在了客廳旁的餐桌上。然後拉開兩個凳子，和她一起坐下。

“給，先嘗嘗，看好吃不。”她說着，遞過來一雙筷子給他。

他接過筷子，輕輕地慢慢地嘗了一口。頓時感覺味道好極了，全身的舒服。這不是假話，她煮的東西真的很好吃。就算到了而今，身在他鄉，他還是每每想起秀峰市的米粉，因為只有那種才是他喜歡的，也是吃得下的。

“以前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他說。

Advertisement

她的心裏頓時幸福歡喜無限，盡管這一普通的贊美之詞她從何妹口中已聽到過無數次，好多年，但是能得到他的肯定那才是最好的，是最重要的。那勝過千言萬語的贊美，沒有裝飾，雖然平凡樸實，但真誠。

“那你慢慢吃，不要噎着了，吃完了還有……以後也會經常吃到的。”她很幸福地說着。

他卻沒再說話，只顧着吃。

他吃得很快，她怎麽勸都沒用，沒多久就吃完了，連湯都不剩。然後，望着她，好久才吐出三個字：“還有沒？”

“有。來，我吃不了那麽多，分點給你吧。”

她說着，便用筷子夾了一大紮到他碗裏。而他卻望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那你吃什麽呢？”

“我是女孩子麽，吃得很少的，你快吃。”她說。

然後他很感激地笑着，低下頭去，繼續吃。

她不知，他被感動了。那份感動深深地打在他的心底，也許他還是不能學會珍惜，但是已然慢慢懂得。

人類的情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會蔓延，且無邊無際。

而她只是想對她好，在他身邊的日子裏，可以照顧好他。

等她吃完早餐，又收拾打扮一番後，他們便出了門，向北沿着街道去學校。

出公園路口，沿南通路進秀峰路，再轉和平路。

他沒有怎麽說話，只是在想着昨夜的事情，然後望着她。雖然那不是他第一次與一女子同床而眠，但如昨夜那般相擁卻是第一次。因為他半夜醒來時，曾看見她緊緊地抱着自己，睡得很香很甜。他突然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他在問自己她會是随便的女子麽？

“明天兒童節了。”

走過大會場的時候，她望着那些已經張貼好的飾墜，想那便是小時候常見的景象。

“什麽？”他問。

“我說提前祝你節日快樂。”她說。

“我又不是小孩子，都快二十了。”他反駁說。

“十九歲的小孩子。”她笑着說。

“快些走吧丫頭，要不會遲到的。”他說。

“恩。”她說着，然後跟上他的步子，向學校的方向。

雖然路途相對于那點時間來說，還是很遠，但這一路不免吵鬧不休。

這是幸福的早晨，因為她和他有着共同的目的地。那裏藏着他們最好的記憶，也許有一天這些沿途的風景終會改變，但是那份美好卻深深藏在彼此心間。

天低沉着，似乎還有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在這個夏天，卻沒有人在意。

這座南方的小城，在此時，對于某個人來說，将是最美的留戀。注定也将牽挂着，另外的那個人，以及他身邊那些人的一生。

随後的日子，每個人都忙着考試，或者認真聽課了。唯獨他，依然逃課，似乎已成一種習慣。一個星期，他至少有兩三天不去上課，或者去了就是只上班主任的那兩節，然後便掏出課堂或者學校。

當她知道的時候，她心頭也有種失望的情緒。她知道他會在他們住的地方，就經常在課間去把他揪回學校來，有時他在睡覺便不免被她責罵。直到後來她發現，他的枕邊放的試卷之前沒做完，而現在做完了。從那時候開始，她是對他另眼相看的，她想原來這個人總是躲起來一個人默默地努力着，只是別人看不見。

有時候他不在上課，她就過來叫他，有時他會和她返回學校；有時她會靜靜地坐着，陪着他，然後自己也不去上課，等到快放學的時候她就離開了。

後來她就不來找他了。她知道與其束縛着他，不如讓他自己發展，給他足夠的空間。然後她就病了，雖不厲害，但還是住院将近三個星期。那些日子都是何妹或者她表哥在陪着她的，至于他，她并沒有說與他知。等她出院的時候，他們已經考完試，補課将近一個星期了。

她突然變得憂傷起來，害怕時光如水般流逝，然後生命到了盡頭。那是很令她恐懼的事情，因為她也和其他人一樣，有夢想，有願望。關于愛情，她更是有自己的美好願望，只是不知道是否還能實現。

遺憾，将會令人死不瞑目。

而她此時的願望，也只是想和他過一段幸福快樂的日子。

她的病剛好，便去找他。但他們住的地方門鎖着，一個人都沒有。

她沿着天主堂後邊的走廊而下，卻在天主堂門口遇見了他。他的臉被太陽曬得通紅，豆粒般大的汗珠從她的發梢流下，打濕了他的臉頰和衣服。

任人往來，兩人相對而笑。

“這幾個星期你怎麽了？”他問。

“感冒住院了，陪我去吃飯好麽？”她的笑容依舊燦爛，那是他一輩子無法抗拒的最美誘惑。

“恩。”

然後，他們沿和平路而下。一邊走着，一邊遞給他紙巾，說：

“給，都擦擦……又跑去打球了？”

她一看他這狼狽不堪的樣子，便知道他又跟他的那些朋友去籃球場瘋狂了一番。

“呵呵，老是讀書我做不來，我想做個會玩會學的孩子麽。”他說。

“哎呦，我們楊大俠好追求麽。但別弄傷自己就好。”

她想他是個坐不住的人，如果運動能使他快樂，她也是支持他的。只是真的要小心，別像那時候弄傷了右無名指，現在彎着難看死就好。也正是因為這次傷害，他的手根本就提不起沉重的東西——這她也是無意中知道的。

“去你家吧。”他突然說道。

然後她毫無表情地望着他，好久才吐出兩個字：“色鬼。”

“不是的，你想什麽呢。我想吃你煮的米粉，我還想……”他說。

她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另有所圖，但這都是不重要的。因為至少那樣，他是留在自己身邊的。

“就知道哄人家開心，我還不知道你心頭打的鬼主意啊。”其實，她的心被他的話撥弄得不斷跳動，滿是甜蜜。

“我心裏怎麽想的你知道呀？”他把通紅的臉龐靠過來，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然後她的臉“唰”地一下就紅透了，像那抹天邊的雲彩。

“你這個人真煩。”

說着，她便快步上前，臉頰緋紅，而他那爽朗的笑聲卻在她身後響着。她的心像小鹿般活蹦亂跳起來，于是她在心裏暗暗地甜蜜罵道：這個壞蛋。

他很快就趕了上來，望着她笑得很開心。

“別挨我那麽近，熱死了。”

她故作生氣地趕他離自己遠些，他卻貼得更近了。

他就像個頑皮的孩子，在她的身邊繞老繞去，從左到右，然後又從右到左。

她覺得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然後她也學着他，從他的右邊繞到左邊，又從左邊繞到右邊……

過往的行人，投來各色各樣的目光，但他們并不在乎。她們只做着自己喜歡的開心的事情，不去管顧別人。

其實，能和心愛的人做着兩人認為開心的事情，那是多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