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憂傷在天明以後

中秋已過，桂子猶香。

一個人的節日，除了酒水，便是煙草。

盡管習慣了沒有你的日子，但你不在身邊，我依然憂傷。

如花的年華，竟然東水似地流盡。

或許，每個人都看不過去了，所以都在努力地勸說他，時隔多年你也不要再匆匆憶起。但更多人是勸說，你可以去找個伴，然後好好愛着。

依然堅守也好，寧缺勿濫也罷，都只不過是一個過程。

他只是想調整過來，用盡各種方式。他知道就算要和別的人走一起，也應該是不被過去牽絆的他。他想把自己最好的樣子，留給那個正在趕來的人。

豔陽高照，微風徐徐。

煩人的課程依舊繼續，在這個最後的下午，因為過了今天将是假期。

從下午第一節課開始，他就坐在籃球場邊的樹蔭下，默默地觀望人來人往。

他在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之前他遇見的女子。只是不是慕容晴。

後來，不知道何時，晴子也走到了他身邊坐了下來。陪他靜靜地看着，除了他們以外的人事。

“怎麽不去上課，在這坐着呢？”她問。

“不想去，就是只想在這裏靜靜地坐着，觀望別人的往來忙碌。”他說。

“你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哦，來了麽就去教室聽一兩節課麽……固執得像木頭一樣，真不知道你一天都在想些什麽。”她無奈地搖頭，有時候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的。

“真的就是想安靜地坐一坐。”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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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就回去了麽？”她問。

“恩，好不容易才等到放假，是時候該回去輕松一下了。回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會緊張成什麽樣子呢。”他笑着說。

“你還知道有個辛苦的階段在等着你啊？”她很開心地笑了，因為他還記得。

“知道啊，怎麽會不知道麽！”他也笑了，原本臉上的那些陰霾突然煙消雲散。

“假期你有什麽打算？”他又問。

“我啊，可能就留在這裏，也有可能去其他地方，還沒确定。”

她真的是不知道該去哪的，這麽多年她都是留在這個城市裏。

“去你父母那邊吧，人多了好些。”他說。

“看看再說麽。”她說。

“你在那邊萬一生病了，還有人照顧。”他說。

然後，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他的側臉。

淚水積聚在眼眶，卻被她強忍着不流出來。

就在她靜靜地望着他的時候，突然下課的鈴聲就響起來了。那是放假的鈴聲啊，在有的人聽起來是親切悅耳的，而在有些人聽起來卻是讨厭恐懼的。

她在原地等他，他回教室快速地收拾了書包後，便和他取道天主堂，回到了他們住的小屋。屋裏沒有人，她每次來都沒有人，因為他不常在這裏，他在的時候他們似乎都不在（除了晚上）。

如果，她不想讓他身邊的人知道自己，只要不和他在校園裏大街上走一起就好。因為就算他去跟別人說，別人也不會相信他。

他默不作聲地收拾東西，把衣服和幾本書都往行李袋裏頭裝。她卻站在他身後，很不開心。

我只是想讓你陪伴我一個晚上，難道你今夜就降回去麽？

“你現在要走麽？”她還是問了一句。

“是啊。”他說。

“只怕沒車回你們家麽……”她諾諾地說着，只是想他留下。

“誰說我要回家了？”他轉過頭來，看着她。

“那……那你要去哪？”她問。

“傻丫頭，我想吃你做的菜。反正說定了。”他說着，又轉過頭去繼續弄他的行李。

她站在他身後，突然感動得想流淚，然後抱住他。但是她沒有。

“誰說要做飯給你吃啊，讨厭。”她說。

“那可就沒辦法了，我身上也就只有五塊錢，是明天的火車票錢了。”他說着。

她卻笑了，因為她知道他的意思。她想，那麽我情願你一直都沒有錢，那樣你就可以留在我身邊了。

“走了，傻站着幹什麽呢，我很餓了。”

他故意裝出一副很讨人厭的樣子，然後提起行李袋，站在她面前。

然後，她們從小屋出來，順着北集街而下。

他和她有着共同的目的地。那是她家。

他一路上都在問這樣一個問題：你說為什麽你做的飯菜那麽好吃呢？

她被他“纏”不過，就只能想了這麽個答案：不知道，可能剛好對準了你的胃口吧。但這其實并不是答案。

經過八角亭市場的時候，她把家裏的鑰匙給了他，讓他自己先回去，自己去買些菜。他卻望了很久，然後才離去，像一個極乖的孩子。

當他站在她家樓下時，他茫然了，他想不出自己怎麽就把行李帶到她家來了。他想過轉回去，但又不願意，也怕她生氣，盡管她不生氣的。

人麽，迷茫的時間幾乎占據了整個探索人生的路途。而青春似乎一直只是在夢裏、霧裏，等到散盡，才會明白，但人已老死。

在她面前，他變成了一個毫無主見的人，甘心情願地聽從她的安排。這不是一種悲哀，而是一種幸福。因為他知道，她對自己是真的好。

青春年代的傷痛猶如刀疤，深藏在肌膚深處、骨子裏，一輩子都抹不去。

如今的他，已非昔年。或許是堕落**太多時候，已經迷失了原本。他在思考，想回到曾經。一個人始終都會改變，變得連自己也不認識。

你不知道，在輕狂不羁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着什麽。也許是憾人心肺的巨大傷痛，也許是孤獨飄零的無人能懂、滿世落寞，也許是在堅守一個勇敢活下去的永生承諾……

她們吃過晚飯後，出去虹橋的草坪坐了好些時候，然後又沿着環城路向南走了好遠好遠。

七月的夜晚，星如流火，燈似螢蟲。空氣時而清新，時而夾雜着汽油的味道。她們都很煩惱那種令人窒息的味道，但都忍受着，甘心情願地忍受着。

誰都知道，此夜之後，至少會有一個月的時間不見。離別是痛苦的事情，卻又是必須要面對的。別離，有時只是為了再重逢。

太多的香樟樹遮住了昏黃的燈光，也掩去了樹下幽長小路上的兩個人。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他便獨自走了。

她沒有去送他，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雖然不舍，但她知道終究是要別的。

他走以後，她留在這座城市，哪裏都沒有去。

她在等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