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表達

她又病了，住了半個月的醫院。出院的時候，已經開學兩個多星期了。她沒有去找他，因為長時間住院，她的身體越來越瘦，臉色也慘白得吓人。她怕會吓到他。

她依舊在思考着，那些她想了很久的事情。她說等自己想好怎麽辦了再去見他，其實她只是說服不了自己。他現在已經高三了，即将面臨一個重大的抉擇，她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了他。但是她又想他能陪在身邊，陪自己這最後的日子。

晚上八點十分，九月十八日，二〇〇六年。

她去找他。站在他們班教室外，隔着窗卻不見他人。後來幾經打聽，她才知道，他和班上的幾個男生躲到學生公寓後邊抽煙去了。好不容易，在他們班一女生的帶領下，她才找到了他。

他在望見是她的時候，急忙滅掉了手中的煙頭，然後很開心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有事麽？”他問。

“我有些話……想和你說說。”她吞吞吐吐地道。

“說麽，我聽着的。”他似乎有些樂瘋了頭，只是晴子不知他這開心并不是因為自己來看他了，而是關系另外的人事。

“我……”她突然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那去那邊坐吧，慢慢說。”他指着對面籃球場邊的臺階說。

“恩。”

說着，兩人就走向該處。但這一路上，對于她來說卻是如此漫長，就像她在等待黎明時的那黑夜。她的腦子飛速旋轉，最終，她決定還是要說出來的。

兩個人剛坐下，她突然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卻神情地望着他。

“筱港哥哥，我們在一起吧，好麽？”她輕輕地說。

“你開玩笑吧，丫頭？”他的笑容僵直着，整個人一愣一愣的。

“我沒有，從一開始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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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眶突然就濕潤了，也許是說出心裏話的那刻，她覺得輕松了吧。

“不是……丫頭，你讓我想想，好好想想……”他很亂的樣子，然後掙脫了她的手，靜靜地望着水泥地板。

他沉默了，亦如這安靜的夜晚。

依然是默默地觀望與己無關的人來人往，夜風清徐，但在肌膚相觸的那刻卻是麻木的。

她已經意識到了他的拒絕，只是她不明白。她也會悲傷，但不會和他鬧，因為她本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子。難道是自己對他不好，還是他心裏藏着另外的女孩，或者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病……

沒有誰能給答案，她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望着他，傻傻地笑着。但心裏卻在想，他拒絕的緣由。

上課的鈴聲突然響起，然後人們漸漸地離去。

而她們依然靜默地坐在樹下，相對無言。

喧嚣的世界逐漸歸于平靜，燈光依舊柔和，微風依然清徐。只是，那人的想法，你真的是看不透！

“你回去上課吧，我一個人坐一會兒。”她說。

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站起身默默離去。

望着他那依舊如初的背影，他的心裏是歡喜的，但她也鬧不明白這歡喜的緣故。

她只是相信，她是可以和他在一起的。

她在心裏暗暗地對自己說，晴子你不能退後了，因為時間已經不多；就算毀掉了他的一生，拖累他一輩子，也不再後退。

只是她不知，她這個決定确實是晚了那麽一點。

此時的他，正想盡辦法地去追求那麽一位，讓他看一眼就覺得似曾相識的女孩。而就在剛才，她還未來找他之前，他托人把自己寫好的情書送了出去，并已然落實了交替。

突然她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但她相信他會陪在自己身邊，因為她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也許只是他不曾察覺而已。

而坐在教室裏的他卻在胡思亂想。他是個思想簡單，遇事不會處理的家夥，或者也可以說是個未長大的孩子。他想到最後，也鬧不明白自己是哪做錯了。但也許正如她曾經所說，這是一個“**”慣了的人，消停不了。

後來的日子，她沒有去找他。因為她通過表哥千方百計的打聽，終于知道他正在追求一個女孩。聽說，他們還見了面。是那個星期天，他在籃球場等了那女孩一大早上後，兩個人去了飛機場。

她想，他肯定會說錯許多話，做錯事，不會關心人家的感受。雖然在後來，他沒有提過那一天他們去飛機場的事情，但在從後面他與那女孩的發展來看，她擔心真的沒有錯。

作為女子，她在感受到這件事朝着這個方向發展時，心裏是欣喜的。但是她也是難過的。

那夜，她和表哥下晚自習後，走了東大門。已經是很晚了，她表哥擔心她，所以執意要送她回去。而她也堅持要走天主堂後邊經北集路回去，她表哥無奈只要應下。

經過天主堂門口的時候，她發現他默默地坐在臺階上抽煙，那味道熏得人想吐。然後，她走了過去，蹲下，靜靜地望着他。她的心突然就疼了，她未曾見過他這般糟蹋自己，更沒有見他堕落成這樣子。

“筱港，你怎麽了這麽晚了還不回去？”她問。

他沒有說話，依舊默默地抽着煙，他不想讓她看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待煙草燒盡，他才站起身準備離去。可剛走兩步，他卻重重地坐在地上，她急忙扶住了他。

“我送你回去。”她說。

他掙紮着推開了她，如果不是她表哥及時扶住了她，她非摔倒在地不可。但她并不在意，她心如刀割，她知道這是個孩子一樣的人，內心脆弱無比。

“不要你送。”他說。

“楊筱港，你不要太過分了。”她表哥陸天豪吼他。陸天豪原本就不喜歡這自以為是的家夥，又見到表妹被欺負，很憤怒。

“天豪，你回去。”

她說話有點大聲，對着她表哥，她怕表哥沖動起來會傷到他。

但是他并不理會她們，只是站起身，走向那漆黑的廊道。

“我送你到門口就走。”她說。

她跟在他後面，沒有理會她表哥，此時的她心裏就只有他一個人。

天主堂門口，只留下她表哥陸天豪一個人，無奈地搖着頭。然後轉身，出天主堂門口的一段走廊，轉入和平路，沿路而去。

他沒有回家，而是沿着北集路、環東路，慢慢地走着。她就這樣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眼睛濕濕的，但沒有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走到了公園路口，然後停了下來。似乎，他不知道該往哪走了。

“去我家吧。”

站在他身後的她靜靜地說道。

“有酒麽？”他問。

“有，我陪你喝。”

然後，他随她而去。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也許和那個女孩有關，也許又無關。他不說，她亦不問。

還好她家裏還有幾瓶啤酒，那是去年何妹買來的。那時候何妹心情差，大晚上的來敲她家的門，然後她看見那丫頭提了一箱啤酒上來。只是那晚沒喝多少，何妹就醉了，而她也是不愛喝的，所以留下至今。

她取了兩個杯子來，然後兩個人坐在客廳裏喝着冰冷的液體。他喝得很快，也很多，一會兒便又開始一枝一枝地抽煙，把她都吓住了。

“其實，我想我們倆是可以有很美好的未來的，只是......”

她本就受不得酒精的刺激，喝下兩三杯之後，覺得頭很沉重，臉色發燙。我們其實是可以有很好的未來的，只是天不遂人願，注定我無法陪在你身邊，看着你長大，等你真正可以來娶我……

他手中燃燒過半的香煙掉在地上，他低下頭去撿，卻遲遲不敢擡頭來看她。他怕望見她那美麗而深情的眼睛。

她突然蹲在他面前，嬌纖如蔥的手指緊緊地抓着他那瘦得只剩骨頭似地手，說道：

“我知道你心裏有她，可是我真的不在乎的。”

“丫頭，你不要這樣，我……”

他低下頭去，痛苦不已。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那種随便的女孩，所以……”她望着低着頭的他說。

他卻沒有說話，只是望着桌上杯中那在燈光下呈黃色的液體，苦笑着。然後，飲盡。

她坐在他旁邊，偎着他，他沒有拒絕。然後，她窩靠得更緊了。

“也許有一天你會什麽都知道，其實我是個乖巧的女孩，只是現在我不能說我為何要這樣對你。”

也許，那一天将在不久之後來臨。只是那時你會後悔麽？你會後悔曾經遇見我麽？你會後悔去追求另外的女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