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宋遠棠的項目在第二天上午,雖然中考的時候一千米他勉強拿了滿分,但對于沒有運動細胞的他來說,幾乎是送了半條命。

今天沒見他再捧着書看,而是盯着跑道上的運動員,目光追逐着他們的身影,似乎在權衡自己能不能跑得這樣快。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他眼睛裏閃過,賀尹遲似箭一樣奔過,不過不是在跑道上,而是在中間的草坪上。

一時間仿佛對錯焦的相片,宋遠棠錯誤地把焦點放在不該放的人身上。賀尹遲步伐矯健,活力充沛的樣子,和他截然不同。

有人天生就是這樣的吧,活得自在潇灑,樂觀開朗,叛逆輕狂。這才是正常的高中生應該有的模樣,不像他,整日死氣沉沉,只會繃着一張臉。

可是賀尹遲就是愛慘了這張臉,他時刻在關注着宋遠棠,在他看向自己的時候沖他揮了揮手。

“啊啊,剛才賀尹遲沖我招手了!”說話的是七班一個女生,席小靜的同桌,平時比較花癡,對長得好看的人天生沒有抵抗能力。

席小靜沖着她目光的方向看過去,乍一看賀尹遲确實是在看她們這個方向,但離得太遠了,誰知道跟誰招手呢。

她忽然想到坐在自己後面的是宋遠棠,瞬間明白了什麽。

“哎,人家沒跟你招手,別花癡了!”席小靜推開她不停晃着自己胳膊的手,小聲念叨,“你這麽花癡,該有人不高興了……”

雖然說的聲音小,可還是被她同桌聽了去,“誰?他有女朋友?!”

席小靜側頭用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的宋遠棠,說話模棱兩可,“我哪知道啊,但喜歡他的人又不止你一個。”

她同桌警惕又八卦地環顧一圈,上午比較熱,沒有多少人去看比賽,确實周圍坐着不少女生。

察覺到她的目光,宋遠棠匆忙間移開眼,從書包裏抽出來一個筆記本,不料裏面掉出來一個巴掌大小的米白色信封。

不用想,肯定是賀尹遲趁他不注意塞進去的。

不像第一次收到那樣不知所措,宋遠棠趁沒人注意立刻撿起來,将它重新夾在本子裏,放回書包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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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參加男生一千米預賽的同學現在到檢錄處檢錄。”他正在走神想着什麽,被廣播裏的清脆女聲打斷。

宋遠棠起身,把書包放在座位上,走下看臺。

賀尹遲已經不見蹤影,剛才的位置空空一片,宋遠棠說不出來心裏是失落還是什麽,總之空空的。

等他到了檢錄處,才發現賀尹遲在檢錄處等着他。

賀尹遲很敏銳地察覺到他眼下的一片烏青,“昨晚沒睡好?”

宋遠棠領了自己的號碼,輕聲“嗯”了句。

“不會是昨天帶你吃太多了吧?”

不等宋遠棠說什麽,賀尹遲自己就先笑起來,露着一顆不太明顯的小虎牙,“開個玩笑,緩解一下緊張。”

宋遠棠沒說什麽。

賀尹遲拿過來他手裏的號碼,找人要了兩個別針,“轉過去,我幫你別上。”

在這種事上,宋遠棠沒必要和他計較,乖乖聽話轉了個身。

賀尹遲比他高一點,鼻尖正好能聞見他發間的淡淡香氣,并不濃重,是一種已經散去的薄荷草木味。

賀尹遲忍不住靠近,多聞了兩下。等別好了號碼牌,他從後邊揉了揉宋遠棠頭發,其實他更想用一個吻來代替,但沒準宋遠棠會被他吓跑。

只是揉一揉頭發,宋遠棠就敏感地下意識避開,“好了?”

“嗯。”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宋遠棠站在了起點上,他是第三棒,剛剛好的位置,賀尹遲被告知不能陪跑,只好去終點等他。

都說被執行死刑的犯人最煎熬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槍響的時間,宋遠棠覺得他現在就是那個被執行死刑的犯人,槍聲沒響,無比煎熬。

“不要去聽槍響,聲音傳播需要時間,這個你是知道的吧?”前一天他們跑完步,賀尹遲告訴他,“要去看槍響之前的煙,就像閃電和雷聲。”

于是宋遠棠嘴唇抿緊,盯着裁判手裏的槍,在他要扣動扳機的前一秒做出預判,幾乎是煙霧騰起的瞬間就沖了出去。

那一刻,好像世界都清醒了,周圍嗡嗡的加油聲,廣播裏的排名,尖叫,哨鳴,都被抛在了腦後,只有耳邊蹭蹭而過的風聲。

第一圈跑完,宋遠棠體力就幾乎告罄,他前面沖得太快,沒給自己留餘地,消耗了太多體力。

第二圈賀尹遲跟了上來,在操場裏面跑內圈,不是從起點跟跑的,不算違規。宋遠棠也早已經換到了內跑道,拖着沉重的腳步前行。

他已經顧不上名次,顧不上丢不丢人,只想完成這一程。

賀尹遲怕幹擾他,連加油不都敢開口,只是默默跑在他身邊,在宋遠棠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才開口,“宋遠棠!你可以的!”

還剩下最後兩百米,只有兩百米了,漫長而煎熬的兩百米。

後面的運動員追了上來,腳步聲咚咚奔跑在宋遠棠後面。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做最後的沖刺,甚至超了一位前面力氣消耗殆盡的運動員。

等過了終點的那一刻,他終于失去重心,一頭向前栽去,膝蓋跪在了地上,手掌被粗粝的跑到蹭出一道血痕。

周圍傳來一陣哄笑。

還喘着粗氣的賀尹遲不顧剛劇烈運動完,蹲在他面前,“沒事吧?”

宋遠棠想說什麽,卻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搖了搖頭。

賀尹遲拉他起來,看見他手上的血痕時,臉色陡然一遍,“這叫沒有?”

宋遠棠緩了緩,太累了,累到他想找個地方躺下睡一覺。就那天與賀尹遲躺過的草坪就很好,他又在想,怎麽那天沒多躺一會兒。

“腿上呢?是不是也流血了?”賀尹遲看見他的校服膝蓋處洇了一塊深色。

經他一提醒,宋遠棠才後知後覺出來右腿上的疼。

賀尹遲懂得察言觀色,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我送你去醫務室,能走嗎?”

“第幾名?”宋遠棠問他。

賀尹遲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宋遠棠對自己很失望,小心翼翼問道,“……是不是最後一名?”

賀尹遲一愣,想起剛才的排名,“不是,是第四。”

第四。

只有前三能進入半決賽,盡管報一千米不是他自願,但還是忍不住心裏小小的失落。

“宋遠棠……”賀尹遲叫他的名字,“你已經很棒了,真的。”

宋遠棠眨了眨眼,低下頭沒說話。

只跑了第四,進不了半決賽,所有人都在為他最後那一跤暢快大笑,沒人扶他,也沒有一個人為這個成績感到驕傲……

只有賀尹遲說,你很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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