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賀尹遲蹲下來将宋遠棠的褲腿挽起,血已經順着他白皙的皮膚流到小腿上,而膝蓋處更是模糊一片。
“怎麽了?”老周不知道從哪聽來消息,跑過來問。
圍觀看笑的人不少,幫忙的卻不多,有人見老師來了,趕緊散開走了。
不用賀尹遲解釋,老周也知道怎麽回事了,“這麽嚴重啊,快去醫務室包紮一下!能走嗎?”
賀尹遲找人借了兩張紙巾,給他輕輕擦去血痕,站起來對周振立說,“老師,我扶他去吧。”
周振立是七班的班主任,同時兼任七班和八班的數學老師,他對賀尹遲印象很深,雖不說是調皮搗蛋,但絕對不是個乖孩子,上課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玩手機,成績自然也就不大好。
但周振立覺得他是很聰明的,賀尹遲很會舉一反三,思維和邏輯能力強,做練習的時候幾乎是稍一提點就明白,在這一點上,他甚至超過了宋遠棠。
可惜,他就是不愛學習。
宋遠棠是刻苦,把題做一遍又一遍,總結錯誤和規律,比起賀尹遲的另辟蹊徑,他明顯更循規蹈矩了些。
他們在周振立眼裏是兩個極端,是基本不可能交集的兩條人生道路,他不知道兩人怎麽會走到一起。
“快去吧。”
醫務室在高中樓後面的小平房裏,賀尹遲扶着宋遠棠慢慢往前走,等離開了操場,他忽然蹲下來。
宋遠棠不解,“做什麽?”
“我背你,上來。”賀尹遲拍了拍自己的背。
“不用了。”宋遠棠左右看看,雖然大多數人都在操場,但不代表這裏沒人,“我自己可以走。”
賀尹遲耍起賴,蹲在地上像只可憐而衷心的小狗,“快上來,不然我不起來,放心,沒人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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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遠棠猶豫着,聽見他繼續說,“被看見能有什麽,背受傷的同學去醫務室,不是很常見的事嗎?”
經他這麽一說,宋遠棠反倒覺得是自己太心虛了,是很平常的事,只是放到他們身上總覺得有了不一樣的味道。
可能是因為那些情書,讓宋遠棠本以為的普通友誼變了質。
他還是磨磨蹭蹭地爬到了賀尹遲的背上,小心避開腿上的傷口,以免血跡蹭到他身上。
賀尹遲背着他走得不快,他是有意的,宋遠棠身形勻稱,個子不低卻并不算重,在賀尹遲看起來甚至是有些輕,好似那一副好看的皮囊裏裝的不是血肉。
路過高中樓的時候,碰到了幾個從操場回班拿東西的學生。他們只是輕飄飄看了一眼兩人,宋遠棠就立刻局促不安起來,搭在賀尹遲肩膀上的手臂收得更緊。
賀尹遲自然感覺到了這一點細微動作,小聲道,“沒事的。”
他們很快到了醫務室,給宋遠棠消毒的醫生是個中年女醫生,看起來不茍言笑,十分嚴肅,“傷口要先清洗消毒,可能會有點疼。”
宋遠棠還沒開口,賀尹遲先忍不住問,“有多疼啊?”
那眉間緊蹙的眉讓人誤以為受傷的人是他。
“他這個傷口挺嚴重,酒精擦上去,你說多疼?”女醫生把要用的東西準備好,說笑道,“疼的又不是你,你問這麽多幹什麽?”
賀尹遲低下頭看着宋遠棠鮮血淋漓的傷口,小聲嘟囔,“我舍不得他疼……”
“嗯?”
女醫生站得遠沒聽清,可近處的宋遠棠卻聽得清楚,心裏某處被冰凍住的地方襲來了暖意。
好像嚴寒已久的冬,終于吹來了暖春的風。
“喏,疼就抓緊我的胳膊。”賀尹遲把自己的堅實手臂放在他右手邊,“這樣可以緩解疼痛。”
宋遠棠擡眼看他,不知道他從哪裏聽來的歪理,最多只會由一個人疼變成兩個人疼罷了。
賀尹遲笑起來,對他的歪理理論很有一套說法,“你想,我分擔一半,你就只剩下一半了,是不是?”
宋遠棠覺得不是,卻沒話反駁。
“準備好了嗎?”女醫生走近問。
宋遠棠點了點頭,他其實很怕疼。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平衡,經常笨拙地摔倒,把自己磕破,坐在地上哇哇地哭。宋曉俪通常不會抱他起來,她對待兒時的宋遠棠甚為嚴苛,宋遠棠自己爬起來兩次,之後摔倒就不會再哭了。
六年級的時候,宋曉俪不在家,宋遠棠自己煮面吃,把手燒傷留了疤,宋曉俪到現在也不知道。
在醫生要清洗傷口的時候,宋遠棠還是信了賀尹遲的歪理,握住了他的胳膊。酒精灑在傷口上真的很疼,但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常這樣告訴自己。
等醫生包紮完,上午的項目也已經接近尾聲。他們坐在醫務室裏,能遠遠聽見操場上傳來的廣播聲。
宋遠棠忽然想起來什麽,問賀尹遲,“你的項目是什麽時候?”
“嗯?什麽項目?”賀尹遲難得心不在焉的。
“你們昨天不是進了半決賽嗎?”
賀尹遲擡頭,眼睛裏亮着光。這件事他沒跟宋遠棠說,但他卻知道了,說明還是偷偷關注了自己嘛。
于是他故意問,“你怎麽知道的?”
宋遠棠此時也明白過來,可是話已經出口,收不回了,“……廣播裏播報了。”
“哦~”賀尹遲心情大好,“下午比,說不定我們能拿第一。”
宋遠棠挑眉,不置可否。他以前很少做這樣的動作,不知道什麽跟賀尹遲學會了這點。
醫生包紮完傷口就離開了,讓他們兩個休息好了再走。他們相當有默契地誰也沒說要走,只是聊一些無關卻有意思的話題。
風從打開的窗戶裏鑽進來,外面的香樟樹郁郁蔥蔥,陽光穿過樹葉投射在宋遠棠坐着的白床單上,稀碎的光影跟着風的腳步閃動着斑駁。
他們離得那樣近,呼吸都交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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